[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章(修)
瑞雪兆丰年,望着眼前的碎琼乱玉,她想,明年定然会是个大丰收之年。她很喜欢冬天,尽管很冷,穿的很多,行动也不太方便,但是她还是喜欢。因为,只有在这六出纷飞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她仍旧是那个她,而不是他。
她不懂,她爹娘也不是什么老来得女,两人身体倍棒,年轻有活力,还是能继续生的呀,为何她非得假扮男子呢?当然,这想法在她爹娘被杀之后,戛然而止。所以,她一直很佩服爷爷,总是能……未雨绸缪……
她还不懂,她这一家子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好比说喜欢给她取名字。娘说,她的小名叫六出,六出乃雪花,只有在冬季才会有,很是珍贵,就如同她对爹娘来说是一样的。爹说,当初怀她的时候算了日子,发现会在皑皑白雪的冬日里出生,所以给她取名叫冬皑。
但是这两个名字,全都被“北堂烺煜”打败了,没办法,爷爷说了算。烺煜,明朗明亮的意思,希望他能做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好官。但是她却是女子之身……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道:“都办妥了吗?”
来人一男一女,二人点了点头,来到她面前。
“那么……”她犹豫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么,我们也此分开吧。”
其中的男子看上去约莫有五十多岁,满眼微红,因着自己是个堂堂男子汉,不愿有泪轻弹。
“哈,陈伯,你别这样嘛,你看奶妈她……”
语未竟,她便被一个敦实的双手给抱住,耳边的喊叫声堪比杀猪声。“啊!我可怜的小姐啊!年纪轻轻便要独自流浪,又没人照顾,啊!可怜的小姐啊……”
奶妈这么一喊一哭,强烈带动了陈伯的情绪,方才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
呼……她很无奈,只得有一下没一下地扶着奶妈的后背,“我说奶妈,你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
奶妈一愣,吸了吸鼻子,“啥?”
她用袖子给奶妈擦了擦眼泪,“我说,你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女子,然后再被‘请’进皇宫,按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
奶妈一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唔唔唔唔唔唔……”
“噗,你捂着嘴说话谁听得懂啊。”她无可奈何,笑道:“行了,赶紧走吧。”
奶妈依旧含着泪,哽咽道:“小姐真的不和我一起回老家?虽然那里穷是穷了点,但是好歹也有我在身边照顾你啊。”
她喟然,“被关在这里二十年了,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她望着二人,笑得很是灿烂,“走吧走吧,地址我都记住了,我会来找你们的。还有,记得我说过的话。”
凝视两人离开的身影,她抬手拭了拭泪眼角的泪,一个是从小照顾她的奶妈,一个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管家。
舍不得是自然的,但她好歹也是个刚及二十岁的姑娘家,让她早早与二人回家养老是不是太虚度光阴了。
环视着这片山,她犹然记得爷爷临终前,她跪在床边,爷爷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其实她心里明白,爷爷是希望他能继续替他辅佐皇帝。
但是……对不起,爷爷。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依了。爷爷要她女扮男装,她做了,要她考进国子监,她考了,要她做户部侍郎,她也当了。
现在……就现在……请让她任性一回,请让她按照娘的意思去做,好不好?
眼角的余光又瞥到了一方锦帕,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望去,不禁有点窘然,赶紧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童、童大人,你似乎很喜欢给别人递帕子。”她应该庆幸,好在她暂时不习惯女装,所以出门时还是着了一身男装。但是……等等,他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的话他没听到吧,“童大人何时来的?”
童靖阳笑了笑,收回手,“刚来。”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写的吧。”
闻言,她侧目一看,是她写的没错,但她得装傻,“这是什么?”
“上面写着六个字——务必物归原主。”
“哦。”
童靖阳将信收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这钱你是如何弄走的?当时如此多的人……”
时间好像禁止一般,良久,她轻轻吐了四个字,“兵部尚书。”
“什么?”童靖阳一愣,听得不太真切。
她抬眼望着他,“我爹爹没死之前也是兵部尚书。”童靖阳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得她又道,“冯大人老了,希望他赶紧退下来。”
“所以送到我这里?”他笑得万分无奈。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吧。朝中还有几个忠良之士?冯大人好歹是北堂家的世交,一把老骨头孤军奋战没什么意思,可别像她爷爷一样。
“我能信童大人一次吗?”
童靖阳亦是没有回答,将锦帕塞在她手里,“倘若你不想走的话……”
“童大人开玩笑了,烺煜是罪臣之身,终身不得进都城。”她打断道,“不过,童大人的好意,这次我真的心领了。”她没有再将锦帕还给他,转而塞进了宽袖中。
她吐了一口气,暖气碰到寒气化为白雾,“童大人,我要走了。”她回身拱手弯身,也不等童靖阳回答,便转身离去。
凝视着她踏雪渐远的身影,童靖阳不禁唏嘘,师父,对不起,还是没能帮你照顾好你女儿。
——————————
漏尽更阑,街衢静悄。
清辉映雪洒在山间的道路上,路中“啪嗒啪嗒”之声伴随着狂风不绝于耳。雪花再度飘起,大雪下,三匹骏马正在奔驰,卷起雪花四溅。
“都怨三弟,不然咱们眼下已在客栈喝酒吃肉了。”左边棕色骏马之上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国字形的脸上满是络腮胡。
“二哥就休要再啰嗦了,省着力气快马加鞭赶到客栈岂不是更好。”中间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道。
络腮胡又道:“若不是你要管那肖老头,我们已经在客栈了。”
“是是是,是我不对,让我们二哥不但饿肚子还不能泡热水澡。”中间的男子妥协道。
“呸!老子又不是娘们。”
“行了,过了这山便到了,莫再闹了。”右侧的男子一身素白,像极了这漫天的白雪,一派仙风道骨的摸样。
络腮胡努了努嘴,“大哥每次都偏帮三弟。”
蓦地,三人忽觉前方迎面而来一股杀气。随即,只见蜿蜒的山道上,不知什么东西朝着他们滚来。
三人立时放慢速度,暗暗运气提防。逶迤的道路上,那滚来的东西霍地站了起来,原来是个人!
但见那人满身狼狈,本是秋色的外袍上皆是雪迹。那人显然是滚得头晕眼花,站起之后,脚下仍在打票,他定眼瞥到不远处骑马的三人,倏然冲着当中的男子跑去,一把抱住那男子的腿,吼道:“大、大、大侠救、救命啊……有、有人要杀我……”
话音刚落,只见男子的手在那人头顶之处轻轻一番。那人定眼一看,一根银针被他夹在双指之间。他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
“不知几位兄台何故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中间的男子朗声道。
山道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四名黑衣人,皆是蒙面。他们没有回答,骑马三人只觉他们速度之快,杀气比之方才更甚。
男子垂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道:“上马。”
那人抬头仰望,一眼望到男子的眼睛,犹豫间,终是将手递给他。男子微微一笑,抓住手的同时轻轻一带。
下一刻,那人已与他一同坐在马上。
“驾!”男子吼了一声,“大哥,我们走!”
络腮胡还纳闷为何不叫上自己时,便听得男子又道:“二哥,你火气大,降降火吧。”
黑衣人一见情况不妙,欲展开攻击之际,两匹马不知何时已从他们身边划过。四人连忙反身要追,便见那络腮胡竟然已站在他们面前。
好快的速度!
“好弟弟,哥哥方才没打过瘾,谢谢你了。”
扬雪而去的男子嘴角仍是挂着笑容,耳边却听到,“三弟好生狡猾,待二弟打完之后,细细一想定会找你算账。”
男子但笑不语,对着身后的人道:“你暂且忍忍,马上便可到客栈了。”
“谢、谢谢。”
雪仍在洋洋洒洒地飘着,落到衣服上的雪已融化了,打湿后背一片。身下的骏马在雪地里奔驰,狂风掠过,刺骨的冷,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与她的意志,无孔不入。
终是在他快要熬不住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喧杂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感觉有人在说话,有人将他从马上面扶下来,身子像是灌了铅。短短几步路像是走了很久,终于,他感觉到了光,感觉到了暖气。
“你没事吧?”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极力保持清醒,但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是那么虚弱,“麻烦……给我烧点……热水……”
身上的衣服湿了,粘着皮肤很是难受,费力将它们脱下后,他在水里泡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起身想换衣服时,发现自己的包袱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眼睛瞥到床边放着一套男装,敲门声恰时响起,他一惊,猛地回头望见门外的剪影,道:“谁?!”
“姑娘。”
这一声称呼让她大骇,门口的人显然是方才救自己的人,而此人……却知道她是个女的!
只听得那人又道:“是我,衣服是我放下的,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女装给你,若不嫌弃的话,便暂且先穿我的吧。”
她拿起衣服,“谢谢。”
她现在万分后悔,都怨自己懒,不去适应女装,结果招来追杀。她没想到,那些人竟如此决绝,她辞了官还不愿放过她,难道真要北堂家绝后吗?
转念一想,也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