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

作者:月下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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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获罪


      对于云冉来说,到六月为止,庆和二十年就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初三这一天,年方弱冠的大将军、武俊侯向维寒平定了西南的一场叛乱,凯旋而归。
      “听小福子说,向小侯爷回京的时候可不得了,大半个洛州城的年轻姑娘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把进城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公主猜怎么着?禁卫军和神策军不得不各出了两百名军士在前面开道,才硬生生在小侯爷的马前清出了一条三尺宽的小路来呢。”大清早,云冉如每天一样,坐在妆镜前,看着宫女姚琼为她梳起最时新的发髻,耳听着另一个宫女碧儿叽叽喳喳的说起刚听说的新鲜事儿。
      “也不怪那些女孩子们轻狂,谁不知道小侯爷年纪轻轻,已经战功彪炳,这放眼京城,论道能力、家事、样貌,除了咱们的太子殿下,还有谁能与之比肩呢?”姚琼手上并不停,悄悄偷眼看向镜中云冉喜上眉梢的样子,凑趣说道,“不过凭她们,能在小侯爷进城的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谁不知道,这普天下的女子虽然多,但从小到大,小侯爷眼里,可就只有咱们公主一个人。”
      “要本宫说,这普天下女子再多,也不如你们两个多嘴多舌。”云冉被说中了心事,也不着恼,随手挑了支凤钗让姚琼替她插好,便命人传膳。
      向维寒在少时曾是太子的伴读,常住东宫,这些年虽然封官授爵,但每次出征归来,若下了早朝,他也必然就会往东宫去,再和太子一道来看云冉。只是去年云冉及笄之后,宫里的老嬷嬷们一下啰嗦了起来,云冉是不在意的,她脾气大,嬷嬷们并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大不了事后被母后念几句,不过向维寒却不肯再来,每次只肯在东宫等她。所以吃过早饭,云冉便急匆匆跑到东宫。
      按时辰来说,早朝已经散了,东宫却安安静静,她等了又等,不见太子哥哥回来,自然也不见向维寒。打发了小太监去看,回话却说,半个时辰钱一下早朝,向小侯爷就已经出了宫,倒是太子被留在御书房内与皇上商讨国事。
      云冉对朝政素来不感兴趣,不过她已经有半年不曾见过向维寒,一心只想快点催着太子哥哥去替她寻了他来,不曾想,在御书房外偷听了一会无聊得政务,父皇话锋一转,说出的几句话却让她在这样暑热的天气里,仿佛被人兜头泼上了一盆冰水。
      二十岁封侯,在本朝来说,已经是对异性臣子最大的封赏,所以这次向维寒凯旋归来,皇帝拟给他的奖赏便是赐婚,只是云冉再怎么也没想到,父皇赐婚的对象却是二公主云翡。
      “让维寒做驸马,儿臣以为并无不妥,只是——三妹她——”太子显然也是一惊,他与云冉一母所生,情分自然不同,向维寒又是他自小的兄弟、朋友,对于他们,他向来乐见其成,而那两小无猜的情分,想来父皇也看在眼里,父皇又一贯宠爱云冉,怎么事到临头,竟乱点起鸳鸯谱来?
      “自古都是长幼有序,至于冉儿,朕心中已有良配,好了,此事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明日早朝,朕会下旨赐婚。”虽然看不见殿内的情况,但云冉也能想象得到父皇此时的神情,一时只觉得伤心失望到了极点,有心就冲进去理论,只是转念间,她却有了一个更大胆的主意。
      从小在这皇宫里,人人都说父皇的话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可是她也听过另一句话,说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向维寒是谁?那是她爱了那么久的男子呀,从五岁的时候在东宫第一眼看见他,整整十一年了,她就从没想过,这一辈子,要和别人一起度过。如果今天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就这样把心爱的人拱手让给出身和姿容都不及自己的二皇姐,那她就不是魏国皇宫中,跺脚地皮也要颤三颤的三公主莫云冉了。所以,她不动声色,却在第二天早早的起身,装扮完毕,跑到了正和殿外。
      国事议完,父皇果然问起了向维寒的年纪,继而,太监捧出了早写好的圣旨,这就是她等待的时刻,不顾殿前武士的阻拦,云冉突然的闯进了朝堂,在文武百官、宣旨的太监惊愕的目光里,一路冲过去就将那圣旨劈手夺下,旋身跪在御前,扬声说,“请父皇将武俊侯,赐婚给儿臣!”
      正和殿内,有一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堪比惊雷,继而一殿哗然。堂堂一国公主,竟不顾体统和礼制,冲上朝堂,做出当朝夺夫的荒谬举动,这让所有回过神的文武朝臣都觉得难以接受,在一阵难堪的寂静之后,终于纷纷出班跪奏。说什么长幼有序、说三公主举止失仪……云冉不管这些,大胆抬头时,只看见父皇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太子拦了一下,那御案上的茶盏几乎就砸到了她的头上……可是别人说什么,父皇如何气恼,这些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做了出格的举动,大不了受些惩罚,可如果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向维寒娶了别人,同别人花好月圆,那她宁可一死。
      只是,她再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拆了她的台,让她万劫不复的人,却正是向维寒。父皇一贯疼惜她,惊怒过后,已经在为她找寻脱身的借口了,只是向维寒却突然出班跪地,仿若事不关己般的平静说着,“臣请陛下恕罪,但外有匈奴未灭,内则,臣一介武夫,兼之资质鲁钝,实不敢委屈了公主殿下,还请陛下为公主另择良配!”
      一句话,不仅当殿拒绝了她,也拒绝了父皇之前尚未宣读完的圣旨,云冉在那一刻不知道该大哭还是该大笑,她努力的转回头,想看清向维寒,只是目光在触到他沉寂如水、却又冷漠如冰的眼眸时,彻底失了所有的力气。
      皇帝被自己的臣下这般回绝,雷霆之怒总要有人承担,向维寒出身魏国中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世代武将,魏国之中,倒有半数的军队掌握在向家人的手中,而他本人也自十四岁起投身军中,屡建奇功,如今年方弱冠,却已经是手掌三十万神策军。这样的滔天权势,便是皇帝,也要礼让他几分。于是,云冉再无路可退,在遭当殿叱责之后,第二天便被送到了历来皇室冬季才去避寒的南苑,被勒令闭门思过。
      离宫那一天,母后哭红了眼睛,她却反而无泪,耳边只回想着那一天,她失魂落魄的在朝堂外拦住向维寒,追问他为何拒绝她时,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年,公主的任性骄奢,性情暴烈,还有像今天这种凡事有恃无恐、自以为是,臣都厌倦了。从前若只是玩伴,或许臣还愿意忍耐一二,若是结为夫妻,朝夕相对,臣是真的无福消受。”向维寒的目光却只自她脸上一扫而过,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难以忍受的事情,说完这些,转身决然而去。
      明明还是暑热的天气,但是那一字字、一句句听在耳中,她却只觉得脊背上寒气滚滚,连心都仿佛被冻住了,疼都感觉不到了。
      六月里的南苑,草木青青,却只是热,头顶的太阳仿佛总有无穷无尽的力气,把树上的知了都晒得有气无力的。远离了宠溺她的父皇母后,远离了总是护着她的太子哥哥,甚至也远离了宫里那些面和心不合的姐姐妹妹,没有人陪她说话,没人和着琴声跳舞给她解闷,云冉一天中,倒有大半天睡在床上。
      她从来没有如这段时间一般的喜欢做梦,梦里的她,依稀还是七八岁的光景,因着宫中唯有太子与她一奶同胞,从小到大,大半的日子,她倒都是在东宫度过的。那一天,太子哥哥自书房下学回来,早晨刚下了一场大雪,她贪玩的埋伏在树后,掐着一个雪团准备“伏击”自家大哥,结果雪团掷出的瞬间,她却只看见眼前白光闪动,完全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的向后躲闪,慌乱的踩到身上披的长长的狐裘一跤跌倒,等回过神来,鼻子尖前,竟指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云冉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顺着那雪地上亮得耀眼的剑身,一点点看向那执剑的少年。明晃晃的日光,让他的眼眸格外的光华璀璨,那高挺的鼻梁,泛着浅浅玫瑰色的微薄的唇瓣,和如玉雕一般线条流畅略显锋锐的下颌,即便隔了长长的八年的时光,却依旧清晰如初。
      只是那个时候的向维寒,只有十二岁的向维寒,却并不是如今这个冷漠而犀利的青年。那时的他,只会蹙着眉头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在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收回了长剑,蹲在她面前,数落她说,“怎么才几天不见,公主倒越发的顽皮了,这种玩笑也敢开,如果我刚才收不住手,可要在你的脸上留下痕迹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扶起来,顺势替她扫去狐裘上沾的雪花,再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到太子面前。
      “哥哥,维寒他欺负我。”云冉被吓坏了,回过神来,立刻抽抽搭搭的挣脱开向维寒的手,扑过去抱住太子哥哥,撅着嘴红着眼圈告状,“他还说,会划伤我的脸,那我不就变丑了?”
      “不会,我们的云冉不会变丑,”太子虽然比向维寒还要年长两岁,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也当彼此兄弟一般,便开玩笑般的说,“但是维寒欺负了我们云冉,大哥也得替你做主,不若,就罚维寒给我们云冉做驸马吧,这样云冉变丑也有人要了,可好?”
      “太子哥哥,你也欺负我!”她不依不饶的跺脚撒娇,眼睛却悄悄溜到向维寒的身上,宫中的孩子向来早熟,云冉有几个姑姑,那时虽然懵懂,却也知道驸马是他们这些公主,要终身相伴的人。和向维寒一辈子彼此作伴儿吗?听起来真的不错,她一时为自己的念头觉得不太好意思,一时又掩饰不住心里的满意,在触到向维寒含笑的目光时,两颊顿时烧得通红。
      少女的心事就是这样无法遮掩的,不用上书房的时候,她常常如小尾巴一样的跟在太子哥哥身边,不过太子哥哥同她说过什么,她常常听不清、记不住,只因为那时,她的眼里心里,一直就只是向维寒。她知道他舞得一手好剑,也写得一手风骨卓然的好字,她会在他纵马驰射时欢呼鼓掌,也能在他认真读书、写策论的时候,安静的呆在他身边整整一个下午不出声、也不乱动。她绣的第一个荷包是送给他的,里面除了填装了香料外,还悄悄藏进了她亲手挑选的相思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将荷包系在他身上的时候,向维寒十七岁,那一年,他刚刚在边关打退了突厥人的又一次进犯,被封为武俊侯,回京受封,却来去匆匆。
      她的眼泪,浸湿了荷包上如意平安的花纹,自从他十四岁从军,她便再没有一夜能够安稳睡到天亮,边关战事不断,她常常梦见他浑身鲜血,躺在她的怀中,任凭她千呼万唤,也总不醒来。她很怕这样的日子,于是日日去东宫打听有没有新的战报,而每次太子哥哥递给她看时,她总是心惊肉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同样的,这样一别,也不知道再见又是何日。
      “傻丫头,哭什么呢?”向维寒一直低头温柔的看着她,这时才将她的手同那荷包一起紧紧握住,“我总会回来的,你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在宫里等我就好。”
      “不能不去吗?”他的一句话,反而让她哭得越发厉害,这些年来,向维寒对她一直是有求必应,却也只有那一次,他第一次笑着拒绝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既生于天地之间,就该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责。”他说完豪言壮语,又忍不住逗她,“难道我的小云冉,就不希望将来嫁一个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汉吗?”
      她怎么会不想嫁他?所以只是含着泪,红着眼,好一会,才慢慢的点头,他大笑出声来,越发用力的握着她的手,直到战马在宫门口急躁的嘶鸣,才附身在她耳边极快的说,“等我回来,我会去求皇上,所以,等我回来。”
      她等他回来,从十岁他第一次离开开始,六年,两千个日日夜夜,甜蜜而担心的等待着,却再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只是他全无情意的冷言冷语。
      眼泪无知无觉的从眼中涌出,浸湿了枕头,她心疼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才猛然从梦境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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