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引

　　当乔鸢睁开眼睛的时候，欧阳毅已经不见了。
　　她并不吃惊，也对此表示谅解。人和人总是要个磨合期的，况且江湖险恶，谁能保证她就是个好人呢？
　　谅解归谅解，乔鸢还是愤怒了。幸亏她聪明，比欧阳毅就是多想了一步。昨天夜深欧阳公子睡得也深之时，她因为人有三急从梦里挣扎出来过一次，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随手拿了他一样东西。
　　乔鸢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用手掂了掂，扯着嘴角笑了：“哼，小惩大诫。”
　　那边厢，欧阳毅已经到了邻近的小镇，因为丢弃了一个乞丐而显得乐颠颠的。这种乐颠颠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在当地一家颇具盛名的酒楼吃了一顿颇为奢侈的早餐。
　　欧阳毅原本的打算是帅气潇洒地甩下一锭银然后转身便走。不是江湖人过过江湖瘾嘛。
　　当他一脸豪气准备掏出荷包的时候，他的脸刷地就白了。
　　所以当乔鸢后来晃悠悠地赶到的时候，就是见了这样一幅画面：白衣青衫的欧阳毅一张小脸刷白刷白的，边上站着一个小二打扮的人，嘴里骂骂咧咧尽是些说不得的粗口，骂得欧阳毅的脸白了红红了白。加上围观人群指指点点，这次他欧阳毅的脸算丢大了。
　　乔鸢扯扯袖口，抑制住自己仰天大笑的冲动，背着手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人群捂住鼻子迅速让开一条路来。
　　店小二白了她一眼又一眼，挥着手赶苍蝇：“哪来的臭乞丐，去去去，别挡着爷做生意，滚远点。”
　　连小二的优越感都这么强。
　　乔鸢冷哼一声，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啪地敲在桌上，用鼻孔看着小二，说：“这位公子的钱，大爷出了。”出手之大方，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生存规律一——有钱的就是大爷。
　　店小二立马点头哈腰，嘴里念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乔鸢纠正：“是狗眼看人低。”
　　欧阳毅也面露鄙视，甩甩袖子，问：“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二位大爷走好。”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结果人还没走远，后面的议论便传了来。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怎的一个乞丐倒比油头粉面的书生有钱。”
　　“你这就不懂了吧，书生都没什么钱。”
　　“有的富人就那么点兴趣爱好，谁叫人有钱。”
　　“他们什么关系啊？”
　　“看那书生样，就是小白脸。”
　　“……叽叽喳喳……”
　　欧阳毅的血都要从脑门冲出来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了，无奈书生脸皮就是薄，只是二话不说疾步走远。
　　乔鸢也在后头紧紧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欧阳毅还生着气，回头就冲她吼。
　　乔鸢立刻做可怜兮兮状，可惜脸上脏东西太多效果不甚明显，于是她就用声音补足，语气里充满了真诚：“你就带着我上路吧，我刚出来，人生地不熟，江湖规矩什么的都不懂，要是我一个人走，怕是活不了多久。”
　　其实欧阳毅也是“刚出来”的，可是刚才那群人的真鄙视与乔鸢的伪真诚让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先萎缩后膨胀，就把自己也是菜鸟这件事给不大不小地忘了，立时又面露骄傲。
　　后来的事实证明，不是乔鸢跟着欧阳毅，而是乔鸢带着欧阳毅。自然，这是后话。
　　“要跟着我也可以，你能不能去换回平时的打扮？”他从来都不知道要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的鄙视之情，甚至还后退了一大步。
　　乔鸢挠挠头，想了想，说：“好吧”
　　“那么你去换衣服我去钱庄拿些银子，一个时辰后就在这里碰头，”说到这里，欧阳毅还是忍不住发了会儿火，“跟他们说去取了钱就付账也不许，真真是无理！”
　　乔鸢看着他走远，知道他才不会乖乖等在镇口跟她回合，对他的背影轻轻骂了一句，说：“老子就喜欢强迫别人，你跑不了了。”
　　欧阳毅从钱庄出来就变得鬼鬼祟祟的，一步三回头，健步如飞，马不停蹄。
　　一直到他又上了山路，他才松了口气，抖抖袖子，露出一脸怡然自得的表情，如果手里拿着柄折扇，说不准他都要折扇轻晃赋春风了。
　　乔鸢换了身青灰的布袍，束着高高的发辫，在后面远远跟着，看着他清爽的表情，心里隐隐有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眼看着日上中天，欧阳毅走得累了，乔鸢也跟累了。
　　欧阳毅看见有处山间茶棚，决定去那里歇歇脚。乔鸢是偷偷跟上来的，看着欧阳毅进了茶棚，要了壶凉茶和几个包子，坐在那里有吃有喝好不痛快，心里顿觉不爽，于是也不顾许多，大摇大摆从后头赶上，也进了茶棚。
　　欧阳毅再次因为甩了一个乞丐而显得乐颠颠，喝茶吃包子时嘴角都是翘着的。正偷乐着，忽见得对面多了个人，他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乔鸢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心想怎么有些眼熟呢。
　　“公子吃好喝好啊。”乔鸢说着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眼熟归眼熟，这个漂亮姑娘还是从来未见过的。看她青丝如云，双眉细长，目似点漆，深潭似的双眸若潋了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肤色白皙，面若桃花，身段窈窕，就是穿了一身青灰布袍，并不显得有多醉人，倒是素美得很。欧阳毅的脸有点红，说；“姑娘也是，吃好喝好。”
　　“咦，公子害什么羞啊，我们可是老相识啊，怎么我一换衣服公子就识不得我了呢？”乔鸢拿杯子敲了敲桌面，晃晃荡荡撒出些茶水。
　　老相识？美色面前欧阳毅还是有点恍惚，不过，声音也挺熟的。
　　声音？欧阳毅忽然就醒了，一脸惊竦地盯着她，猛地站起来，连身下的椅子的都推到了，手指直指乔鸢，颤颤抖抖，语不成调：“你你你你你是……”
　　“我是。”乔鸢大大方方承认。
　　欧阳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乔鸢笑容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假。
　　“那个……”欧阳毅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以貌取人？”乔鸢品一口茶，没有喝出什么味道，不过挺解渴。
　　“也不是都这样……”欧阳毅还是想扳回一点面子，无奈对面的视线很灼人，他咽了口口水，在心里连连叹气，声音越来越低。
　　“这也难怪，谁不是这样呢？”乔鸢开始表现自己的大度。
　　欧阳毅把凳子摆好，重新坐下，还是不大好意思抬头看她。
　　乔鸢曲起食指敲敲桌面，示意欧阳毅抬头看她。欧阳毅看着她，面露疑惑。
　　“我要得到那尊白玉神女像，需要你的帮助。”
　　“……”
　　“物力财力都不用你提供，你给我相关的信息便足矣。我素知是有些人不参与江湖事，但是喜欢记载江湖事，并且收集有大量不为人知的内幕。听你说来，便是此道中人，还是世家。对吧？”
　　“……”
　　“论武力论才智，我怕是都输人一筹，只好希望多知道些东西，以便先下手为强。”
　　欧阳毅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得到那尊白玉像呢？我看不是为了钱吧。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难道你不怕我也是有所图谋的恶人？”
　　“如果我说是感觉，你信吗？”
　　欧阳毅再次沉默了。
　　“女人的直觉，”乔鸢眯起双眼，从桌上抽出根筷子，捅捅欧阳毅的胸口，“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欧阳毅的嘴角抽了抽，刚刚才营造出的那种紧张悬疑的气氛被她一搅，气场都消失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佛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乔鸢点点头。
　　佛什么时候这么曰过？
　　欧阳毅觉得她忽悠人的本事挺厉害，和她说话说着说着，有人就会不知所云起来。
　　“罢罢罢，一起就一起吧。美人相伴，小生有赚不亏。”
　　乔鸢一听，瞪大了眼睛：“什么？早知道我就不听他们的装乞丐了，男人果然都很好色。”
　　欧阳毅脸颊微红，轻轻咳一声，端起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水。
　　男人也是有直觉的，说了对面的女人一样也不会理解。何况，美色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对着一个乞丐他的直觉就是出不来。
　　不过……
　　欧阳毅摸摸下巴，看来以后说话要节制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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