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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初见
Part 1 初相见
时光如同流水一般,转眼之后已是十年的岁月匆匆而去了。
十年之后的长安城也渐渐恢复了一点做为帝都的气概,有了几分当年的繁华景况,只是岁月已去,徒留下颓败,再也不能复原当初的盛世之景了。
那一年,长安街道,柳枝翩飞,市坊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卖菜的、做苦力的、玩杂耍的处处皆是,平民老百姓依如往年那么多,只是面孔之上少了欢乐,多了些许戚容。长安城,依然是帝都长安城,虽然经历了十年前的那一场浩劫,虽然到如今依然有些许破败,但是它依旧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城。
这一天,柳枝刚刚发芽,还是春天的气候,天上白云一朵一朵,让人懒洋洋的打呵欠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此时正是晌午的时候,大街上的人们都懒散地做着各自的活计,谁也没有注意,不远处渐渐有尘土扬起,两匹快马疾如闪电般奔向都城。
待到渐渐近了,有衣着华丽的乘客两人自马上轻轻跃下,他们彼此间有说有笑,牵着骏马缓步行走在街道之上。一人身着青色紧身服饰,用剑形小簪将头发束起,星目剑眉,面上尽是寒冰之色,凌然不可方物,腰间按一把宝剑,有淡绿色剑穗随风飘荡。
他叫谢昀,字归墟,大将军谢挽之子。
谢归墟十四岁的时候,随同父亲谢大将军日夜作战驱逐夷胡,后来受了严重箭伤,便追随皇帝陛下向东都撤退。再后来胡人退兵了,皇帝又回到了帝都长安,为了表彰谢归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英勇,皇帝特意嘉赏他以虎贲中郎将之职,时人称之为小谢将军。
小谢将军谢归墟身旁站一男子,一身浅黄色衣服随风翩飞,乌黑长发懒散垂于脑后,用一根丝带系着,眸子里嘴角处都是浅浅的笑,手里执一根柳枝四处敲打。
熟悉小谢将军的人都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孤傲惯了的,没几个人清楚这个男子到底是谁,百姓不知,奴仆不知,婢女亦不知。但是谢大将军总是知道的,两位丞相是知道的,皇帝陛下也是知道的,因为他是当今太子司马昊,谢归墟的童年好友。
长安街道之上,小谢将军陪着太子漫无目的随意行走,左手扶住宝剑沉稳如山从未松懈。他们一如既往的探讨着近来北方胡人又开始的蠢蠢欲动,司马甩着杨柳枝,一边说着话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忽然,司马哑了声音,目光怔怔的看着某处。谢归墟顺着司马的眼光,越过重重路人,看到了街角一处,一个身子柔弱的少女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标,手上不安的握着一个木牌,木牌上书“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这十年来,这般老套的故事在长安已不知发生多少次,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长安如今已然凋零,都顾不及自己的安危了,谁还会肯再添一个人口来分食米粮的呢?
太子司马久居宫里,鲜有机会能行走在这热闹的繁华世俗之中,他好奇的拉着谢归墟走到那女孩儿的面前,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一幕。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粗布衣衫,头发凌乱,面孔被汗水打湿被骄阳灼晒的黝黑。想是因为贫困因为劳累,虽然到了身子长开了的年龄仍旧是一副弱小的身板。这样的穷苦老百姓在这个乱世的年代比比皆是,管得了一个谁又能管得了全部呢?谢归墟如是想。
司马扯了扯他的衣袖,收起了嘴角懒散的笑容,柳枝在手中已被折成了数截,面有悲戚之色的望着谢归墟:“小谢,不如你收留她吧,看着怪可怜的。”
小谢扯了扯嘴角,无奈的看着身旁的太子爷司马,再看看地上跪着的少女,那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然后,他终究还是被她引起了注意。
她太安静太平静了,虽然一脸的汗水,但是她并没有爽袖子去擦拭脸上的汗水,脸上也没有悲戚之色没有哀求之意,她跪坐在地上,却并不出言恳求。
她很执着,被太阳晒的黝黑的面孔并不美丽,甚至显得很狼狈,她却很恬静。她希冀的目光看着来来往往顿足的人们,虽然他们叹息,或者直接就走开,她却并不失望,她的眼神有时候似乎是看着忙碌的人们,有时候又似乎是在看很遥远的地方。
他看着她的面容她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天地之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黝黑的面孔散发着光芒,她的眼睛之中的光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地方,她弱小的身子虽然摇摇晃晃却执拗的直立着。
他看着她执拗而倔强的模样,在那一瞬间让他忘却了所有,然后想到了十年之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站在高岗之上远眺西方的狼烟,脸上是否也是这一般的神色?
十年之前的时候,谢归墟身受重伤,只能追随陛下向东都撤退。
谢归墟自小便是独立在所有人之外的,后退路上,就算有大臣的孩子拉着他一起游戏玩耍,他也总是冷冰冰的拒绝。
他总是喜欢站在高处,远眺西方,看着那一片片的草木狼藉和狼烟升起,大臣们都笑着说他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小小年纪便知道担心远方的谢大将军。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远眺着遥远的西方,就连唯一知道的太子司马也是后来他告诉的。他并不是单单因为孝心才站在高处看那西方狼烟升起,因为他厌恶着这一直持续不断的战场,他要站在高处将这些夷狄胡人的面孔记住,他要记住大晋的百姓们的痛苦,如果有可能,以后定要十倍百倍的偿还之。
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又是为何会有这样的神色呢,他不禁暗自想象。
司马看着好友站着一动不动似乎走了神,便用柳枝捅了他一下,他回过身来,看到司马脸上怪异的笑容,竟然有一丝局促不安,然后镇定下来,淡淡的说:“她让我想到了十年之前的自己而已。”
司马愕然,十年之前的他正和自己一起四处逃窜,谢大将军如今也依然健在,十年前的他和如今这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又有哪里的相像之处?
然后,司马呆呆的看着他怪异的模样,看着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将她扶起,听见他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少女站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面前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终于确定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的,然后将身世娓娓道来。
她姓楚,没有名字,农家的女孩儿哪里会有名字的呢?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一年老父带着她到长安寻找故戚,指望着将她嫁到一户中富之家,然后从此能过的上平安而不愁吃喝的生活。
理想总是美好的,但实现起来却会有千般万般的阻挠。甫到长安,还未来得及寻到亲戚,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长安城的雄伟老父便一病不起。带来的银钱还不够吃住,哪里有钱去治病,老父硬撑着身子,结果不到两日便一命呜呼。
她举目无亲,万般无奈之时,只能请旅店的账房先生帮她写了那四个字,然后跪坐在长安街道一角,静静等待有人来光临。
谢归墟于是便知道了她已经至少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便带着她到就近的一家酒店点了几盘小菜一盆开胃汤,留下半街路人感叹小谢将军真是一个好人。
她很饿,但是吃的却很慢,不慌不急。
他看着她,亦是不慌不急。
司马看看身边的好友,又看看正在吃饭的少女,神色诧异到了极点。明明小谢是很不情愿施以援手的,为何却忽然又如此热衷帮助这个少女呢?
想不明白,司马摇了摇头,随后嘴角处依然浮起淡淡的笑意。
吃罢饭后,谢归墟呼来将军府的几名仆从,然后在长安城外择一处寂静的地方将她的老父埋葬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西边的晚霞投照在她的面庞之上,有一丝浅浅的光辉。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将军府的一名舞姬,他的舞姬。
从此以后,她叫楚白衣,白衣二字是谢归墟替她取的,因为他喜欢看她穿着白衣静静的跳舞。
她跳舞的时候,他可以坐下来提起一壶酒,然后悠然的沉浸在春日时光之中,他缓缓的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可以不去想那些繁琐的国家大事和天下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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