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唇齿
繁华的星斗俯视着沉默的大地，将这个星球引入黑夜的困倦。死气沉沉的世界上，路灯荡漾着绝望的目光，巴巴地看着满目的萧索与荒凉。
机车在空虚的公路上疾驰。我紧紧地偎依着克尔的背，失神地凝视着烟尘滚滚的远方。身边偶尔蹒跚地路过几辆双目无神的客车，但风中的世界依旧悄然一片。我们是在逃亡，却又不是在逃亡。这个星球，很快将只剩下我和克尔两个人。不，也许……我们根本不是人。
加蓝星，是众神之王乾波吕将要摧毁的第五个星球。在千年前，他选择了我和克尔作为他的破坏使者。是的，这个可恨而又任性的神。自从天使维烨伽离开他以后，创造和毁灭成了他唯一的乐趣。能够解救我们的，只有维烨伽。然而他却降格到了远离加蓝星一亿光年的纽甘西亚。时空之门不再为他开启，他无法跨越这样遥远的距离来拯救我们，不再拥有颠覆历史的神威。
我是个瘟神，浑身上下弥漫出恶毒的气息，所到之处，所有的生物一律灭绝，连光秃秃的树干也化为沙土。能抵御这种毒害的，只有克尔。我所能感谢神名的，也只有他没有让我一个人留在世上。现在，我倚在克尔的背后，看自己身上拖出长长的红纱一般扩散出几尺远的毒雾，身后随即成为废墟。我时常想，要是后面有一大群人要追杀我们，那该多幸福啊！可是，身后只有林立的大楼空壳，主宰它们的万物灵长早已死个精光。如果这些雾气没有毒，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致啊！然而乾波吕的吝啬也是亘古不变的本质，他不会让人间的善与美共存于一体。
我昏昏沉沉地望着远处，脑中空无一物，我还能想些什么呢？换作从前，我还会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克尔在我的意念之外与客车相撞。然而即使是现在，他也不需要我的帮助就能安全地高速驾驶。我必须信任他——这个唯一与我同在一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哪里都一样。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什么都不会使我害怕，不会有第三者来把他抢走。但也许，这样一刻不息地与风共舞之时，真有一个目的地吧？它可以消除我所害怕的事情吗？
我们不想继续荼毒生灵，却又不得不到处走走：我们不是神，只是得到不老之身的人类。我们需要食物，哪怕是蛇蝎蜈蚣的五毒也无所谓。可惜的是，就连它们也抵抗不了我的剧毒。我们只有吃掉动物的尸体。直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感到死亡一步步逼近。
克尔说，在世界的尽头，有一座彩虹桥，走过它，就会有我们的圣地，那里有常年不败的果实，不会被我的毒素侵扰，再也不会让我们挨饿。我便跟着克尔开始寻找我们的乐土。因为我坚信克尔不会骗我。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摆脱神的诅咒。但是现在，我的心开始冷却了，我望不到深渊中的曙光，哪怕一丝一毫。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我奇怪地望着克尔。
“赫连，饿了吧？我们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点点头，霎时，鲜红的血液直逼我的双眼。克尔的右手提着带血的匕首，他笑了，我却哭了。我发疯地阻止他的动作，刀子落到了我的手臂，我紫红色的血水也流淌而下。
“傻子，你把自己也弄伤了。”克尔温柔地笑着，他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痛。
“不要……我不要……”我不知道想说什么。他也想像维烨伽那样毁去自己吗？
“赫连，吃了我身上的肉，我们继续走，很快就能见到蒙德曼里乐园了，那时我们就能和我们尊贵的神名一样地生活了。”
我只自顾一个劲地哭，丝毫不去理会他的鬼话。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一天我和他自相残杀，你死我亡。
“克……克尔……”我哽咽着止住他的血，可是没用，伤口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医生，没有药材，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克尔。
“克尔哟……”我心痛极了，已经分明听到心脏被撕裂的声音，“你会死的呀……混蛋！”
“别担心，我会陪你去乐园……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它……”
“呜……呜……你死了，我还能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克尔也没有了……我这样的孤单，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吗？趁着现在我们都还在，让我也了解了自己的性命吧！”
“赫连！”克尔制止住我：“赫连啊……请你记住：我们一定能一同去到乐园的，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生命，我也仅仅拥有你了。”
我含着泪，吃掉了他的一条手臂。现在，伤口奇迹般地结痂了，克尔暂时保住了性命。我们一直前行，一同消瘦，直到最后，他全身只剩下一具骷髅，我再也没有食物。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梦中的乐园。坐在满世界的沙海中，我倚着一块岩石望着那个骷髅。他还在对我说话：“赫连，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到达乐园了……赫连……傻子，怎么哭了？”
我……还能不哭吗？克尔哟……我唯一的克尔……我恐怕我们的愿望无法再实现了，乾波吕欺骗了我们，你所崇敬的神名欺骗了我们，他只是在利用我们，利用我们这两个被神遗忘的可怜人。
“赫连，请相信我们的神，他是公正的……”
“不！”我恼怒地跳起来：“到这个时候你还这样维护他！他是个恶魔！坏蛋！我恨他！他害你变成了这样！让我做出吃掉朋友这样卑劣的事情，不可原谅！”
在我愤怒怨恨的泪光中，我们可恶的主神乾波吕现身了。他的周围散发着灼热的光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是来惩罚我亵渎神灵吗？也好，就让我死在这里吧，和克尔一起被黄沙埋葬。
“英明的神啊！请原谅赫连的无知吧。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承受的罪过……”
“你！竟然还向他乞求！这个毁掉我们的神！”
神面对我的愤怒，温和地笑了，如同维烨伽一般的美丽。
“亲爱的赫连，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动怒？告诉你吧，我不是来降罪于你的。你们已经通过我的试炼，现在，我将赐予你们神的封号。”
我这才清醒过来：我和克尔，从此进入了神的行列。我成为名副其实的瘟神，克尔则成为了死神。死神的形象之所以是个骷髅，那也因为是我们唇亡齿寒的证据。神赐予的封号都具有法力，我们于是离开了加蓝星，靠着这点恩赐，去了我们的乐园。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