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

　　如果说萝林的美丽是言语所难以表达的，那么精灵的歌声则更加让人词穷。当他们忧伤如水的旋律缓缓融入夜幕时，连萝林那一贯迷离金色都被蒙上了一层暗淡。

　　几位远到的客人还沉浸在悲痛和疲惫当中的时候，那对久未谋面的故友已极有默契地远离了各自的同伴，寻找到一个幽静的场所。

　　“我真是没想到，终于踏入这片我连梦中都向往的土地的时候，却是怀着这样难过的心情……”梅隆树下，莱格拉斯倚身于突兀的盘根间隙，轻轻叹了口气：“哈尔迪尔，我想我们再也见不到甘道夫了。”

　　哈尔迪尔一时间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那双眼眸中略带迷茫却又异常镇定的目光是在询问还是在陈述。但是随后，他点了点头：“的确，莱格拉斯。有很多事情就是如此，你难以接受但是它注定发生——正如无论多么讨厌战争，你如今不是仍要面对它？那么怎么办呢，莱格拉斯，我们总不能逃跑吧。”

　　哈尔迪尔可是不会安慰人的，这些话显然没有什么温暖的力量，但莱格拉斯听得出来，这是一位精灵经历了战争与死亡的洗礼后，对于生命淡泊的领悟。他向那张清朗的面孔注视了一两秒钟，随即展露了一个笑容：“老天，你可别这么严肃，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可不是，”哈尔迪尔微微牵动眉梢作为回应：“我也从没见过像刚才那样忧郁的莱格拉斯，倒让我想起了鲁米尔失恋时的鬼样子。”不等他笑出声来，哈尔迪尔已经一字一句地继续下去：“记得夫人曾经对我说过：‘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信心，因为希望始终不曾远离。’莱格拉斯，你得记住这句话。”

　　“希望……”莱格拉斯仰起了头，默默咀嚼着这个词的意味。此时他的眼眸中映衬了繁星的光芒，明亮得仿佛两轮水中之月，而精灵特有的荧光亦勾勒出他身体美妙的轮廓，于夜幕中幽然映现。哈尔迪尔久久凝视着他，静静地感受着自己心中不时袭击来的悸动。当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纯粹的生命却不得不面对战争的残酷时，他一时竟也有了些感伤。

　　“哈尔迪尔，哈尔迪尔……你知道了吧，我们见到炎魔了。”莱格拉斯的声音轻得像自语，混合着叹息飘入他的耳朵：“那个时候我根本连‘希望’这个词该怎么拼都忘了，而且还抖得差点把自己的弓扔在莫瑞亚……”

　　“可是你没有不是吗？骄傲去吧。”哈尔迪尔微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知道我第一次见炎魔时的情景吗？得了我不会说的，但是可以告诉你，就连格洛芬德尔当时也尖叫得像个人类女子。如何？想象一下吧。”

　　莱格拉斯瞪着眼睛愣了半天，才终于爆发出一串大笑：“是真的哈尔迪尔？你这样安慰我格洛芬德尔会恨你的！”

　　“让他去恨炎魔吧，重要的是你得知道自己的确很勇敢。”哈尔迪尔恢复了平素的散漫，但言语中的鼓励仍然透出一种真挚。他是真心在爱护这件爱尔贝蕾丝的工艺品，爱到有时自己都会觉得心疼的程度。然而除了鼓励，他不知道还能够给于什么。

　　莱格拉斯不笑了，他保持着那个垂首的姿势，银色长发就一丝一缕的像水一样流淌下去，隐约将他的脸颊遮挡在荧光的阴影里。良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尽是散碎的星星的光芒。在哈尔迪尔为之一愣的刹那，他轻轻将对方拥抱在怀里。

　　“哈尔迪尔，谢谢你啊。虽然千年以来，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 * *

　　“哈尔迪尔，你得拯救那些人。”

　　第二天，当莱格拉斯终于有心情去注意食物的时候，他抓住哈尔迪尔的衣襟抱怨道：“你怎么能想象，他们一路是吃着动物的尸体和内脏走过来的！哈尔迪尔，没发现我瘦了吗？我光是想想就能饱上两天。”

　　“这个，”哈尔迪尔只得耸耸肩：“这个我可拯救不了，人类有他们的习惯，他们光吃水果会变成猴子的。而且你就知足吧——是跟他们，而不是奥克斯走在一起，否则……”

　　“打住哈尔迪尔，你至少得拯救我。”莱格拉斯满脸惨笑地望着他：“我可不想在躲过黑暗的浩劫之后却死于反胃。”

　　“那你准备怎么办，从萝林抗走一棵果树？”哈尔迪尔提议。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莱格拉斯终于大声抗议并瞪起了眼睛，那一刻孩子的气息才又回到了这位王子的脸上。

　　很熟悉嘛，哈尔迪尔微笑了——优雅而不失活泼，这才是他的莱格拉斯。并且随后，兜头而来的一记拳头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他举臂扛过，发现自己居然勉强才能站稳的时候不禁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莱格拉斯，你把我当奥克斯了吗？”显然这调侃中不无赞许。

　　“来吧哈尔迪尔，我们很久没有较量了。”年轻的王子来了兴致，向他作了个优美的挑衅动作，下一刻就准备扑身而上——纵然平时的战斗中他能从容得像在舞蹈，但是面对了哈尔迪尔，莱格拉斯永远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今天不行，你的体力还需要恢复。并且送行的时候，你当真愿意肿着脸走吗？”哈尔迪尔连说带闪，顷刻间已经旋转着退了好几步。但是近百年不见了，莱格拉斯哪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这次机会？他轻笑着逼近过来：“承认吧哈尔迪尔，你终于开始害怕我赢过你了！”

　　哈尔迪尔还要说什么，身体却蓦然一僵，冷不丁地定在了原地。莱格拉斯当然看出他的异样，急忙绷紧手臂，将拳头停在了空中。

　　“怎么了？”他惊讶地问，但是下一刻答案已经自己跑出来——

　　“哦，精灵先生，你在和莱格拉斯打架吗？”

　　是山姆小心翼翼的声音。然后是皮平梅利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请继续吧，不用管我们……”

　　莱格拉斯回过头来，明媚的笑容将他们的后半句话融化在各自嘴里。他对四个霍比特人说：“怎么会呢，我们只是在寻找曾经的感觉。”

　　哈尔迪尔此刻可没有莱格拉斯的好心情，他的目光在落到佛罗多身上时变得异常冰冷，让那个小霍比特人“机灵”一下打了个冷颤。

　　“带戒者……”他盯着佛罗多看了一会儿，才略略欠了欠身：“请原谅我的失陪。”之后掉头而去，将背影留给四个目瞪口呆的小家伙。

　　“我想，”莱格拉斯扶上佛罗多的肩头，轻笑着安慰他：“我想他只是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可爱的种族，别放在心上。”说完他轻轻纵身，追着他的朋友远去了。

　　直到五秒钟以后，皮平才没心没肺地吐出一口气来：“听见他说什么？我们是连精灵都觉得可爱的种族！”

　　* * *

　　“出了什么事，哈尔迪尔？”莱格拉斯轻易追上了他，不解地问道。

　　“那一刻我很不舒服。”哈尔迪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的朋友：“邪恶的力量让我窒息，他们进入萝林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刚才那么近的距离，让我尤为难受。”

　　“我也是，不舒服，但并不如何强烈。”莱格拉斯担心地看着他：“是你过于敏感了吗？还是近两天身体状况不好？”

　　“都不是，莱格拉斯，经历过真正的黑暗与毁灭的的人才会对它的力量有深切的恐惧。”哈尔迪尔靠在一棵树下，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你应该注意到了，凡是和带戒者亲近的都是些年轻的精灵，那些年长的并非刻意冷漠，而是根本无法近前——连凯勒鹏王与夫人，都在回避这种力量。而这就是你可以做到但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莱格拉斯，这就是你要面对的。”

　　“好了哈尔迪尔，别说那么多。”莱格拉斯上前扶住他的双肩，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好。

　　“我没事了。”哈尔迪尔拍拍他的手，淡淡地叮嘱：“倒是你，你需要坚强起来，比以往更加坚强——我现在真是有些担心了，该死。”

　　莱格拉斯低了低头，心中的一声叹息就此散入风中——只要有了你的鼓舞，哈尔迪尔，只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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