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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规则
栖云馆的客房比沈蛰想象中更精致。
不是酒店那种标准化的奢华,而是处处透着用心的妥帖。紫檀木雕花拔步床,苏绣蚕丝被,博古架上几件青瓷摆件温润如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不是香薰,是这座老宅木料自然散发的气息。
周谨将沈蛰送到门口便止步:“沈先生请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可以按床头的铃。”
“谢谢。”沈蛰微笑点头,等周谨离开后,才轻轻关上门。
门锁落下的瞬间,他脸上温润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刻意板起脸,而是那种长期维持的、恰到好处的表情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涌进来,吹动了额前的碎发。
月光洒在庭院里,池塘水面泛着银色的粼光。
很美,很安静。
安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沈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走到梳妆台前——那是一面古式的铜镜,镜面不算特别清晰,却足够映出他的脸。他盯着镜中人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瞳孔都开始对不准焦。
然后他抬起手,手腕内侧那道浅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色。
他轻轻按了按疤痕,指尖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凹凸不平。
“一年...”他轻声自语。
一年时间,一千万。
够了。
足够他做完那件事,然后彻底消失。
镜子角落映出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23:47。
离午夜还有十三分钟。
沈蛰转身走向浴室。浴室也是中式设计,青石地面,柏木浴桶,洗手台上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他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腕上,那道疤痕在水的浸润下颜色变深了一些。
水温渐渐变暖时,门被敲响了。
不轻不重的三声,节奏平稳。
沈蛰关掉水,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到门前。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缝先看了一眼——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宴钦。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沈蛰深吸一口气,重新系好衬衫扣子,打开门。
顾宴钦已经换了衣服,深蓝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顾先生。”沈蛰侧身让开。
顾宴钦走进房间,目光很自然地扫过室内的陈设,最后落在那扇开着的窗户上。夜风吹动窗帘,也吹动了书桌上几张便签纸。
“住得惯吗?”他问,语气听起来像真心的关切。
“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得多。”沈蛰微笑回答,“这房间的布置很用心,尤其是那盆文竹——放在书桌东南角,既不会挡光,又能增添生气。”
顾宴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书桌角确实有一盆小小的文竹,青翠欲滴,叶片上还带着细密的水珠。
“你懂这些?”顾宴钦走到书桌前,指尖碰了碰文竹的叶子。
“略知一二。”沈蛰走到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家母生前喜欢侍弄花草,从小耳濡目染。”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提到“略懂”。顾宴钦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坐。”顾宴钦指了指床边的圈椅,自己则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
沈蛰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膝上。是那种很标准的、受过训练的坐姿,看起来恭敬却不卑微。
顾宴钦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纸。
“契约的补充条款。”他将纸推到沈蛰面前,“白天签的那份是给外人看的公证版本,这些...是实际执行细则。”
沈蛰拿起那几张纸。
纸是普通A4纸,打印的条款密密麻麻。他快速扫过第一页,眼神几不可察地凝了凝。
条款很苛刻。
不,用苛刻形容都太温和了——这简直是卖身契。
1. 契约期间,未经甲方书面许可,乙方不得与任何Alpha或Omega单独会面。
2. 乙方所有通讯设备需安装甲方指定的监控软件,每日通话记录需报备。
3. 乙方需每周提交一份日程报告,详细记录每日行程及接触人员。
4. 甲方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乙方进行定位查询。
5. 乙方需每月接受一次全面体检,包括信息素水平检测。
6. 如甲方需要,乙方需配合进行信息素相容性测试(尽管乙方为Beta)。
7. 乙方不得在公开场合对任何第三方表现出超越普通社交范畴的亲昵。
8. 如甲方认为必要,乙方需佩戴定位及生理指标监测设备。
......
沈蛰一页一页翻过去,脸上始终带着平静的表情。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甚至笑了笑。
“很详细。”他评价道,“顾先生考虑得很周全。”
顾宴钦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你不生气?”他问。
“为什么要生气?”沈蛰抬头,眼神清澈,“您花一千万买我一年,自然希望物有所值。这些条款虽然严苛,但核心目的只有一个:确保我在这一年里完全属于您,不会节外生枝。”
他说得太坦然了,坦然到让顾宴钦准备好的施压话术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似乎...很习惯这种交易。”顾宴钦盯着他。
沈蛰想了想,然后点头:“某种程度上,是的。娱乐圈本身就是一场大型交易,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东西换取想要的东西——有人用演技换名声,有人用美貌换资源,有人用身体换角色。我只是把这场交易摆到了明面上,签了合同,定了价格。这样反而更干净。”
“干净?”顾宴钦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至少不虚伪。”沈蛰微笑,“总比那些嘴上说着真爱,背后计算利益的人要干净。”
顾宴钦沉默了几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沈蛰。月光将他睡袍的丝质面料照出流动的光泽,背影在窗框里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签约之前,我调查过你。”顾宴钦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沈蛰,26岁,毕业于北城电影学院表演系,出道五年,演过七部电视剧,两部电影,都是配角。经纪公司是‘星耀传媒’,三线规模。父母早逝,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三年前去世。无不良嗜好,无恋爱史,社交圈简单。”
他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沈蛰。
“档案很干净,干净得不像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五年的人。”
沈蛰迎上他的视线,眼神没有闪躲。
“顾先生想说什么?”
“我想说,”顾宴钦缓步走回书桌前,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要么你是这个圈子里最幸运的傻白甜,要么...你伪装得太好,好到连我都查不出破绽。”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他的俯身而拉近。沈蛰能清晰闻到顾宴钦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那种独特的、属于Enigma的冷冽信息素。
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经呼吸不畅了。
但沈蛰只是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然后笑了。
“顾先生,”他说,“您有没有想过第三种可能?”
“什么?”
“我确实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沈蛰的语气很平静,“我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拍戏,回家,照顾外婆,外婆去世后,就只剩下拍戏和回家。我不参加酒局,不攀附权贵,不搞绯闻,所以五年了还是个三线演员。这很难理解吗?”
顾宴钦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温润的湖水里找出破绽。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要么这个年轻人真的如此简单,要么...他的演技已经登峰造极。
“那你为什么同意拍卖自己?”顾宴钦换了个问题,“以你的条件,如果愿意接受潜规则,早该红了。”
沈蛰的笑容淡了一些。
他垂下眼,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脆弱了几分,像月光下易碎的瓷器。
“因为需要钱。”他轻声说,“很需要。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
“用来做什么?”
沈蛰抬起眼,这次他眼中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顾先生,”他说,“我们签的是一年陪伴契约,不是灵魂伴侣协议。我的私事,应该不在您的管辖范围内吧?”
他在划清界限。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不容置疑的话。
顾宴钦直起身,突然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真的觉得有趣。
“好。”他说,“我不问。但你要记住——”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最后一页纸,那是一张手写的清单。
“这些是你未来一年需要遵守的具体行为准则。从明天开始生效。”
沈蛰接过那张纸。
字迹和签名一样,筋骨有力,条理清晰。
1. 每日早7点前起床,晚11点前回房(特殊情况需提前报备)。
2. 每日健身一小时(健身房在宅邸西侧)。
3. 禁止私自食用外卖或不明来源食物。
4. 禁止饮酒过量(定义:啤酒超过500ml,红酒超过200ml,烈酒超过50ml)。
5. 外出着装需经周谨审核。
6. 社交媒体发言需提前24小时提交审核。
7. 每月可申请一次“私人时间”(不超过8小时)。
8. ......
沈蛰一条一条看下去,看到最后一条时,他停顿了。
20. 如甲方召唤,乙方需在10分钟内到场(宅邸范围内)。
“10分钟,”他轻声念出,“从客房到主屋,步行需要8分钟。也就是说,我只有2分钟的准备时间。”
“有问题?”顾宴钦挑眉。
沈蛰摇摇头,拿起笔。
“没有。”他说得很干脆,然后在每页纸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签得很认真,每一笔都工整清晰,仿佛在签什么重要的合同——而不是一份近乎屈辱的卖身条款。
签完最后一份,他将笔帽盖上,双手将文件递还给顾宴钦。
“都签好了。”他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顾宴钦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沈蛰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皮肤细腻。
沈蛰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也适合...做别的事。
顾宴钦收回视线,将文件放回文件夹。
“明天上午9点,周谨会带你去见造型师。”他说,“下午2点,你需要陪我出席一个慈善画展的开幕。这是你第一次以‘我的伴’的身份公开露面,好好表现。”
“明白。”沈蛰点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有。”顾宴钦看着他,“画展的主办方是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国栋有个儿子叫林景明,是个Alpha,出了名的爱玩。如果他接近你...”
“我该怎么做?”
“拒绝。”顾宴钦的语气很冷,“用任何方式拒绝。如果他不识趣,告诉我。”
沈蛰眨了眨眼:“顾先生这是在...保护我?”
“保护我的投资。”顾宴钦纠正他,“一千万,不是小数目。”
“明白了。”沈蛰微笑,“我会注意的。”
顾宴钦看了他几秒,突然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顾宴钦说得很直接,“怕这些条款,怕未来一年失去自由,怕成为我的附属品。正常人都会怕。”
沈蛰认真想了想。
“怕是有用的情绪吗?”他反问,“如果怕能改变现状,那我会怕。但如果怕不能改变任何事,那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去怕?”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顾宴钦。
月光洒在他身上,白衬衫几乎透明,勾勒出清瘦却不单薄的肩背线条。
“顾先生,我今年26岁。”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6岁失去父母,18岁失去唯一的亲人,23岁进入娱乐圈,看够了人情冷暖。我知道什么是现实的重量,也知道什么是妥协的必要。”
他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润的笑容。
“所以我不怕。我只是在做一个交易,用我的一年,换我需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顾宴钦没有说话。
他走到沈蛰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倒影。
“你是我见过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清醒的年轻人。”
“清醒不好吗?”沈蛰微笑。
“好。”顾宴钦抬手,指尖碰了碰沈蛰的唇角——那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弧度,“但太清醒的人,往往藏得最深。”
他的指尖很凉,碰在皮肤上有种奇异的触感。
沈蛰没有躲,他甚至微微偏头,让自己的唇角更贴近顾宴钦的指尖。
“那顾先生可以慢慢挖掘。”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诱,“一年时间,足够您看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挑衅,也是邀请。
顾宴钦收回手,眼神暗了暗。
“记住你的话。”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了,你浴室的水龙头没关紧。”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沈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他走到浴室门口,果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滴水声——很轻,轻到在安静的夜晚都几乎听不见。
可顾宴钦听见了。
从书房到浴室,隔着一道墙,一扇门。
这个男人的听力敏锐得可怕。
沈蛰关紧水龙头,走回房间中央。他拿起顾宴钦留下的那份文件夹,一页一页翻看那些苛刻的条款,指尖在每个签名上轻轻划过。
然后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纸和笔。
他抽出一张空白便签纸,拿起笔,开始写字。
不是记录条款,也不是抒发情绪。
他在画图。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栖云馆的平面布局——主屋、客房、回廊、庭院、大门。他在几个位置画了小圈,旁边标注数字。
接着,他翻到便签纸背面,开始列清单:
1. 顾宴钦的信息素特性:冷冽,金属感,压迫性强,可收敛(程度?)
2. 听力敏锐(具体阈值?)
3. 观察力细致(植物、微表情)
4. 控制欲强(条款体现)
5. 睡眠时间?(23:50仍在活动)
6. 书房藏书类型?(需确认)
7. 周谨的权限范围
8. 宅邸安保系统(摄像头位置?监控室?)
9. ......
他写得很专注,偶尔停下来思考,用笔尖轻轻点着纸张。
写满一页后,他将便签纸撕成极小的碎片,走到卫生间,扔进马桶冲走。
水流旋转着将碎纸屑卷入下水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蛰看着水面恢复平静,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有点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紧绷。面对顾宴钦这样的人,每一秒都不能放松,每一句话都要斟酌,每一个表情都要计算。
但还好,第一步已经走出来了。
他走回卧室,脱下衬衫,露出精瘦的上半身。镜子映出他的身体——线条流畅,没有夸张的肌肉,却也不显得瘦弱。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更淡的疤痕,像是什么旧伤。
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然后穿上睡衣。
躺到床上时,电子时钟显示00:23。
距离起床还有6小时37分钟。
沈蛰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深长而缓慢,每一次吸气都想象将氧气送到全身每个细胞,每一次呼气都将疲惫排出体外。
这是外婆教他的方法。小时候睡不着时,外婆就会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古老的童谣。
“小蛰,别怕,外婆在。”
“小蛰,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小蛰......”
声音渐渐远去。
沈蛰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睡着了。
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皮在轻微颤动——那是快速眼动睡眠的特征,人正在做梦。
或者说,正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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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主屋书房。
顾宴钦没有睡。
他站在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这些书大多与经济、历史、哲学有关,间或夹杂几本冷门的小说和诗集。
最后他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翻开,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张照片和剪报。
最早的一张已经泛黄,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北城生物研究所意外火灾,三名研究员遇难》。日期是二十年前。
顾宴钦盯着那张剪报看了很久,然后翻到下一页。
那是一张实验室的照片,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仪器前,其中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容温和。
再往后,是一些文件截图,上面有复杂的化学式和实验数据。
翻到笔记本中间,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是个男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穿着病号服,坐在窗边看书。阳光照在他侧脸上,睫毛很长,神情安静。
照片下面手写了一行字:实验体07号,信息素敏感型Beta,已逃离。
顾宴钦的手指停在照片上,轻轻摩挲那个男孩的轮廓。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锁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他走到窗边,看向客房的方向。
那里已经熄了灯,一片黑暗。
“沈蛰...”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声如潮水般涌来。
这座看似平静的宅邸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同一个夜晚,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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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精力充沛,决定再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