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清风入怀(北宋才女的梁山自救记录)

　　上回书说到，政和六年，冯氏允执姐弟，在文登县安葬了父亲。如今孤女弱弟，身若浮萍，商议已定，决意前往东京汴梁投奔族伯。

　　姐弟二人收拾行装，无非些细软书籍，并一名忠心老仆冯福相伴，辞了县衙旧僚，便望西而去。

　　从文登至济南府，多的是崎岖山路。这一日，行至一处唤作“野云渡”的险要地界，但见两旁怪石嶙峋，林木幽深。允执坐在车中，看着窗外荒凉景致，想起父母俱丧，自身飘零，心中正自凄楚。忽听得前方一阵唿哨，林中窜出十数条大汉，个个手持朴刀棍棒，拦住去路。

　　为首一个虬髯汉子，声若洪钟：“过往客商，留下买路钱财，饶你等不死！”

　　老仆冯福慌忙上前，作揖道：“各位好汉，行个方便。我家娘子、郎君乃是清白人家，扶柩归乡，并无多少财物……”

　　话未说完，那匪首便一脚将他踹开，骂道：“休要啰唿！爷爷们只认钱财，不认甚清白！”

　　允执在车中，听得心惊，却强自镇定。她知此地已是青州地界，匪患素来猖獗，非是道理可讲。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款款下车。她一身素服，不着钗环，面容虽带憔悴，却自有一股清正之气。

　　她先扶起冯福，随即向那匪首福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这位头领，小女子姐弟二人，确是扶父亲灵柩归葬，如今盘缠有限。若头领不弃，愿将随身细软奉上，只求放我三人一条生路。”

　　她声音清朗，措辞有礼，倒让那群匪徒一愣。那匪首将她上下打量，见她气度不凡，不似寻常民女，便哼了一声：“看你像个官家女子，岂会无钱？莫要欺瞒！”

　　允执心中一动，知空言无益，需以利害动之。她略一思忖，缓缓道：“头领明鉴。家父生前亦为州县官吏，曾言及地方治理。似头领与诸位好汉，据山自保，或为生计所迫。然劫掠过往，终非长久之计。譬如渔猎，若不留幼苗，竭泽而渔，则日后无鱼可捕。今日劫我等行旅，所得不过些许，却坏了此地名声，令商旅裹足，长此以往，恐非善策。”

　　匪徒们大多懵懂，只觉这女子说话不同一般。那匪首却听出些门道，又见她容貌清秀，气质温文，不由生了些别样心思，咧嘴笑道：“你这娘子，倒有些见识。不如跟了俺上山，做个压寨夫人，岂不强过奔波受苦？”

　　说罢，竟伸手要来拉扯。冯福见状，忠心护主，扑上前阻拦，厉声道：“休得无礼！”那匪首大怒，挥刀便砍，冯福躲闪不及，一声惨叫，已是血溅当场！

　　“福伯！”允执与幼弟允恭同时惊呼。允恭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阿姐衣袖。允执眼见老仆殒命，心中痛极，又见那匪首再度逼来，自知难逃此劫，将弟弟护在身后，闭上双眼，泪珠滚落。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锐响！

　　一支雕翎箭如同天外流星，疾射而至，“噗”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射穿那匪首的发髻，将其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之上！

　　箭尾白羽，兀自剧烈颤动。

　　众匪骇然变色，还未反应过来，第二箭又到，“铛”地一声，将欲捡刀的二当家手中朴刀击飞。紧接着第三箭，插在欲逃窜的匪徒脚前一步之地，入土半尺，其势惊人！

　　“何方好汉？藏头露尾！”匪众惊惶四顾。

　　但见山坡之上，数十骑疾驰而下，当先一将，白袍银甲，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手持一张铁胎弓，正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他声如金玉，清叱道：“青州花荣在此！何方毛贼，敢在我治下伤人行凶！”

　　“是小李广！”匪徒们魂飞魄散，他们或许不知官府，却深知花荣神箭之名，顿时发一声喊，连滚带爬，作鸟兽散，连那被钉住发髻的首领，也忍痛扯断头发，狼狈逃入山林。

　　转瞬之间，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花荣勒住马，目光扫过现场。先是看到惨死的老仆，眉头微蹙，再看那瑟瑟发抖的幼童，最后，目光落在那位素衣女子身上。

　　只见她虽泪痕未干，面色苍白，却已缓缓睁开眼，正望向他。那眼神中，有惊魂未定，有悲戚伤痛，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与一种沉静的审视。她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哭喊或瘫软，反而先对他盈盈一拜，声音虽微颤，却字字清晰：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这一拜，这一声，与她方才临危不惧、试图以理服人的模样，一同落入了花荣眼中。他见过各色人等，却未曾见过这般刚柔并济、身处险境犹能保持风骨的女子。他心中不由暗赞：“好个不凡的女子。”

　　他翻身下马，上前几步，保持着一段合礼的距离，拱手还礼，语气放缓了许多：“娘子不必多礼。花荣职责所在，剿匪安民，分内之事。惊扰娘子了。”

　　他见允执目光望向地上冯福尸身，面露悲戚，便立即吩咐左右兵士：“好生收敛这位老丈，寻个稳妥地方暂行安置。”又对允执温言道：“此地不宜久留，恐有余匪。前方不远便是清风寨，若娘子不弃，可随花某回寨稍作安顿，再从长计议。”

　　允执看着眼前这位英武而礼数周全的年轻将军，心知这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她再次敛衽一礼：“如此，有劳花知寨了。”

　　此刻，山风掠过，吹动她素白的衣裙与额前碎发，也吹动了花荣心中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他只是觉得，这荒山野岭之中，救下的似乎并非仅仅是一对落难姐弟。

　　这正是：

　　绝处忽逢穿杨箭，乱云初破见天光。

　　风尘未掩璠玙质，一曲清音隐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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