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次花开

　　12、
　　长安城刚经历一场战乱，城内还没有恢复以往的繁华。
　　但为贵族服务的场所却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叶家的马车进城时，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江南叶家，文人世家。
　　历朝历代，多少文臣出自叶家。十三宰相、数千文人，叶家的门生，官居一品者有，官居末者无数。
　　先帝在位时，叶家家主叶重告老还乡。长子体弱，离不得江南，却也在江南领了个江南道观察使的职。
　　直到先帝暴毙，虎贲将军言凤山挟幼帝萧文敬独揽兵权。叶家兄弟阋墙，无人出仕，这才退出朝堂。
　　但所有人都清楚，若要坐稳皇位，朝廷必然会礼遇叶家。如此，天下文人才会相信朝廷能善用人才，也才会积极入仕。
　　如今叶家马车进长安，便是投入这长安乱局的一颗巨石，注定惊起千层浪。
　　13、
　　“小姐，这是第八封拜帖。”桃浪自来人手里接下拜帖，仔细检查过后，掀开马车帘子，将它放在叶昭身旁的小几上。
　　“嗯，放着吧。走到哪儿了？”
　　叶昭看着手中的书，没有看那些拜帖，随口问道。
　　“刚入长安街，距离东市还有三条街。”桃浪用布巾提起角落的红炉，为叶昭沏了杯茶。
　　东市崇仁坊，长安举子、幕僚、贵族门客混住之处，信息、金钱、人脉在此高频交换。
　　叶昭放下书，挑起车帘，看向远处。
　　沿路的小贩摆着摊，卖着点小东西，路人有行色匆匆、有驻足停留，尽是人间烟火。
　　“我下去走走，你带人走吧。”叶昭让人把车赶到角落，自己掀开帘子下去。
　　“是。”桃浪恭敬行礼，而后叶家的马车按计划驶入崇仁坊。
　　叶昭一身红衣，头上缀着几根素色的簪子，周身气度一看就是个大家子。
　　走在这街上，颇为惹眼，却又不起眼。
　　这世道乱，就此落魄的大家子何其多。见多了的长安市民，哪还会大惊小怪。
　　14、
　　叶昭走了短时间，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人熟稔地和人打招呼，买了些菜，又继续前行。
　　“是她啊。”叶昭静静看了会儿，又抬脚继续往前走。
　　15、
　　叶家的马车半个时辰后又回来，接走叶昭。
　　慢悠悠地离开长安，回到郊外宅子。
　　“让槐风把这个送给公子，注意些，别被人盯上。”
　　叶昭放下笔，将写好的信装好，交给身后的桃浪。
　　桃浪上前接过信，又安静地离开。
　　她离开后，叶昭绕过书桌，看向窗外的树。
　　刘子温，前虎贲将军。育有一子一女，子刘知，女……刘理。
　　16、
　　谢淮安接到信的时候，正在训狗。
　　打开信后，脸色变得凝重许多。
　　“叶峥，我妹妹，如今可还安好？”谢淮安问出这句话时，嘴唇都是抖的。
　　叶峥不明所以，直言道：“还好啊。”
　　“她最近都做了什么？”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要不，我现在就去问我师妹？”
　　他说着，便要离开。
　　“不，不用了。”谢淮安制止他，想了片刻，提笔写了封信，递给他，“帮我个忙，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把她送走。”
　　“送去哪？”叶峥看着他，也认真起来。
　　“哪都好，离长安越远越好。”
　　“快去！”
　　谢淮安推着叶峥出门，难得失了往日的冷静。
　　17、
　　夜半，谢淮安没点灯，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信。
　　那是白天送来的信，来自城外叶家。
　　信上只有两个字：白菀。
　　叶昭，如何得知白菀？
　　他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个名字，也从未带她见过人。
　　叶昭知道白菀，其他人会不会也知道？
　　谢淮安不确定，但他不敢赌。
　　白菀，必须立刻离开长安。
　　18、
　　叶家
　　叶昭坐在亭中，身边是一个红炉，炉上一盏温酒。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
　　文人墨客总喜欢弄这些，美其名曰——雅趣。
　　叶昭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人，这些文人的东西，她自来不喜欢。
　　可她出身叶家，如今更是叶家实际的掌权者，早已习惯这些做派。
　　“小姐，公子派人送了个姑娘出去。”
　　“让桂霜带人去打扫一下，别露了痕迹。”
　　春兰将要退下，却又听见叶昭的声音响起：“派些好手，保护好那人。期限，便先定为十年。任务等级，二爻·杏雨。”
　　春兰敛下心中震惊，接令退下。
　　二爻·杏雨，叶家最高任务指令之一，重要程度仅次于初爻·梅信。叶家武部成立以来，第一次发出这般重要的指令。
　　按照指令要求，春兰点了二十个侍卫，十个暗卫，共计三十人去保护那个姑娘。
　　从今天开始，她身边将满是护卫。
　　叶昭用竹夹子夹起酒盏，温热的酒慢慢倒入杯中，雾气弥漫，遮住她的眉眼。
　　谢淮安，作为合作者，如今，到我回报你的时候了。
　　19、
　　叶昭再次见到谢淮安，是在一个午后。
　　他带着满身风雪，提着一壶烈酒，敲响了他曾经的家门。
　　“我此次前来，是为道谢。”谢淮安坐在叶昭对面，将酒给她添满。
　　叶昭一手撑着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烈酒的烧灼味在鼻尖萦绕，她突然便有了几分醉意。
　　“谢什么？”
　　“阿墨他能活着，还要多亏了你的人。”
　　这声谢里满是真诚，无半点虚伪。
　　叶昭将酒一口喝尽，又将酒杯放在桌上，看着谢淮安继续倒酒。
　　“刀送你了，自然就是你的。救他的人是你自己。”
　　谢淮安突然笑了，自入长安以来，他步步为营。每一个表情都是算好了的面具，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
　　“叶昭，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昭看着他，半晌，缓缓摇头。
　　谢淮安垂眸看着杯中酒，接着道：“我很庆幸那年救了你。”
　　“那你确实该庆幸。”
　　叶昭靠在椅子上，说话倒是半点不客气。
　　谢淮安摇头笑着，为她将酒杯一次又一次斟满。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一个倒酒，一个喝。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响和满室的桃花香弥漫。
　　一壶酒喝完，谢淮安站起身，“我该走了。”
　　叶昭把玩着酒杯，在人快走远时，忽然说了一句“若是累了，随时过来。”
　　谢淮安没回话，又带着满身风雪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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