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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
“铛铛铛”
“铛铛铛”
“诶!开会了开会了啊”
“上阳村全体人民到办事处开会了啊!”
“铛铛铛”
“铛铛铛”
寒冬腊月的早晨,萧瑟的风吹的上阳村冷清的不行,上阳村村长陆忠祥提着铜锣在村道上敲得乒乓作响。
“村长,啥事儿啊?大冬天的,这么着急?”路过的一家人从门里窜出来一个人头裹着棉衣询问,看起来刚起。
“快穿好衣服来开会,有事情宣布。”陆忠祥说了一句就继续敲锣。
“铛铛铛,开会了开会了啊,赶紧来村委会啊!赶紧来村委会啊!”
……
铜锣声音响彻整个小山村,也叫醒了冬天睡觉的村民,好些都不情不愿的穿衣服去村委会。
“这大冬天的,能有啥事清早把人喊起来?”走在路上相伴而行的人不情愿的嘟囔抱怨
“谁知道呢?去看看不就晓得了?”另一个随口回应,睡眼惺忪的往前走去。一阵冷风吹来,让人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不一会儿,整个村委会就挤满了人。相熟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谈论,让这片场地变得热火朝天。
“乡亲们,安静,安静,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宣布一件事情!”陆忠祥说完,就停顿了一会儿,让人群安静。
“叔,啥事儿啊?这大清早把人叫起来?”站在前面的几个青年先开口询问,其中还有鼻青脸肿的刘二痞,一脸阴沉站在几个人后面。
陆忠祥看了他们一眼。扫到刘二痞身上顿了顿。
“二痞,你脸咋回事儿?”
“昨晚上路滑,田埂上摔着了,脸碰到村口的石头上摔肿了。”刘二痞肿着脸糊弄陆忠祥。
他今天本来不想出门,怕被人看见脸上的伤,但他爹犯懒,硬踢他来开会,本想着躲后面点不引人注意,没想到一来就被村长看见。
“咦!二痞,你这脸倒是摔得好,两边肿的对称,看着还富贵得很嘛”一个抽着烟枪的大爷看他的脸调侃。
惹得人群哄然大笑。
刘二痞本就因为昨天那事恼火得很,正没处发火呢,今天一大早又被这么多人取笑,让他怒火一下子就压不住,瞪了和他开玩笑的老头一眼,说话口不遮拦。
“去,老子富贵不富贵管你啥事,抽烟都堵不住你个老不死的嘴!”
陈老头本就是随口调侃,没想到他为这点小事就生气,想着懒得和刘二痞这人计较,就看他一眼随意背过身去。
“好了,好了,安静安静,说正事。”陆忠祥看刘二痞有些不服气,赶忙扯回正题。
“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通知大家,上面动员城里知识青年到咱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政策落实啦!”
“豁!村长,那知识分子能来咱这穷乡僻壤啊?”人群里有人嚷嚷。
“是啊,别说知识青年,知识老年也瞧不上咱这穷地方啊!”
"对啊!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跑,正经城里人谁愿意到这穷山窝儿啊?别是有什么问题吧!"闹哄哄的村民相继提出疑问。
“安静!安静!大家听我说!”
人群慢慢又静下来。
“村长,政策落实了,那人啥时候来啊?咱们这些大老粗可没见过知识分子嘞!”
“胡说!我和老刘不是见天儿在你跟前晃荡吗?你咋没见过知识分子!”
陆忠祥听他们这么侃,正经回了一句,引了来开会的老农民们哄笑出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
陆忠祥本想介绍完再把人叫进来,看现在这乱哄哄的样子也没了心情,沉吟一下,直接走进了村委会后院。
“别笑了!人已经来了,我去叫人!”
没两分钟,昨天帮了林晚霞的白净男人跟着陆忠祥进来。
看着来的白面书生,大家伙一瞬间都不说话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杨书怀瞧。
陆忠祥看他们消停了,赶紧介绍:
“这位是四川来的,叫杨书怀,他爹听说是之前的四川的大老板,前年那会儿,害怕被枪毙,拖家带口跑国外去了,把小杨落下了。小杨是个高中生嘞!他爹跑了,没去读成大学,要不然可就是是咱这穷山窝见不到的大人物啦!”
“小杨虽然没去读成大学,但高中生对咱来说也是高材生咯,他家走的时候不带他,他听了毛主席的号召就放弃学业到咱农村来了,刚从隔壁省的接受改造完到咱这嘞,是来咱们这插队落户的,有没有哪家愿意领回去啊?”
村长指着杨书怀啰啰嗦嗦给大家介绍,但看村民的表情,也知道杨书怀的住处不好处理。
这帮大老粗,啥都听不明白,但一定听的明白杨书怀是个坏分子的后代。
会场里有的是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的看一眼杨书怀又继续大声窃窃私语。
“原来是个少爷!还是个被爹老子抛弃的少爷,我说他那白净样儿,不像是会干活的,倒像是白面书生!”一个老汉儿低声和旁边人议论。
“可不就是白面书生!高中生嘞,咱这穷地方别说高中生,高小生也没见过啊?!”另一个中年汉子回答道,眼里是对杨书怀学历的震惊。
“高中生咋了,老板家的少爷,一来就摆幅臭脸!他老板爹都跑了,一个人跑到咱这穷乡僻壤求衣食,还拽得很!要我说,把他撵出去别脏咱这地儿”站旁边的刘二痞听着几位的说话声不屑的回道。
“哟,得了便宜不知道卖乖,一天天的瞎狗叫。”
一个浑身补丁穿着破旧的大娘听着刘二痞的话奚落了一句。
“你!”
刘二痞有些气短,张口浑骂:
“你说谁狗叫呢?你想破坏村长开会扰乱团结吗?谁知道这小白脸哪来的,说不定是从哪跑来的特务呢!”
“哟!哪里来的鳖孙一天天给人扣帽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官驾到咱这穷乡僻壤嘞?原来是你个得了祖先荫蔽的二流子啊!尾巴上沾着屎擦不干净不知道藏着点,见天儿出来祸害人现眼。”
“对啊!二痞,你什么意思,你家的事儿咱都不惜的说,你还出来卖弄呢?真是名字起的不好,叫了二痞当二杆嘞。”
“是啊,是啊,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村长就是最大的特务头子了嘛!谁让村长把人领回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
村委会底下一片烟雾弥漫,闹哄哄的好像那个年市上的菜市场,说啥屁话的都有。
“二痞说的没错啊,外面来的老板少爷,撵出去怎么了,谁知道他是什么居心,是不是特务。”
“有道理啊”
“%¥#……”
听着底下吵成一团,林忠祥听的心塞心烦,就因为之前收了刘家的礼,让刘家没受什么教训就摘了帽,为这事儿让他被村里蛐蛐了几年,每次被人蛐蛐他都后悔,但收都收了,村里的事儿又不得不管,只能去维持秩序。
“安静!安静!”
林志平今早穿好衣服也跟着来开会,抽着烟听着大家议论,抽着旱烟没说话,看着大家吵。
杨书怀也是,看着底下村民吵成一团,一时间有些怔愣,有些新鲜。
面无表情脸上藏着一双活跃的眼睛,听着下面村民拿着官不官土不土的话说着地主坏分子啥的,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旁边站着的林志平提着烟枪,看着杨书怀,心里有些盘算。
“好了好了!乡亲们!听我说!听我说!”
“乡亲们,不要吵了,二痞他家的事儿,陈芝麻烂谷子了,现在也是好好跟着咱们劳动的好农民,现在这个小同志也一样,虽说他家以前是地主,现在斗倒了,不敢在咱村里耍地主威风,这位小同志也是一样,这可是县里评审过的,是改造好的好同志,大家再考虑考虑,有没有哪家愿意让他落户?”
陆忠祥再次苦口婆心的劝。他家虽然有空房,但后续可能还会有人来他们村里,村委会能住人,但一直让人住着不是个事儿,落户的事儿不能解决,插队就是空谈。只能尽量的给杨书怀找到住处。
“哼!就这种人算哪门子的好同志,他爹是老板老财,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长你别是收了他的钱在这忽悠咱们!”
在人群里盯着杨书怀许久的刘二痞趁机挑事拱火,一双眼睛毒蛇似的黏在杨书怀身上,记恨昨天这人把他打了一顿,在会上根本不饶人。
“你爹也是地主老财,你也不是好东西咯?你还嫌弃上人家了?人家至少比你长得俊?你看看你,长得歪瓜裂枣的,整天游手好闲讨不上个媳妇,在这丢人!”
“哈哈哈哈哈”
场下又是一阵哄笑,笑得刘二痞更加发闷,狠狠地看着对面的死老太婆。
刚刚和刘二痞呛声的老嬢嬢是林家的一位堂婶,早就看不惯刘二痞这偷鸡摸狗的样儿了,自己屁股不干净整天不当个人,还好意思嫌弃别人,又给刘二痞怼回去了,两帮又吵起来。
杨书怀往刘二痞看去,平静的眼神好像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不认识来人,又好像是在看空气,看了一眼,继续转过头来,平视前方,听着下面的人继续吵。
!
刘二痞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本就因为吵嘴不占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看到杨书怀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睛都开始发红,肿胀的脸也开始充血,让他又疼又痒的,浑身难受。
但是现场这么多人,有的是看不惯他家的人,他不占理又是一个人,根本不敢动手,只敢恨恨的剜他一眼,然后继续跟村人吵撒泼。
村长看着吵成这样,也累了,只要不动手,就让他们吵,他抽着烟先歇会儿。
混乱了一段时间,声音小了,看着大家伙吵累了,村长发话了。
“吵完了就听我说!杨小同志是经过县委考核的,成分没有问题,是受毛主席号召到咱们这儿来帮咱们建设的,你们推三阻四的,是不想让我们村建设起来吗!”
一听着帽子,大伙纷纷反驳起来。
“没有啊村长,这同志这么好,让他住你家嘛村长,你家又不是没空地儿。”
“我倒是想让他住我家,但是县上说了,后面可能还会来一些同志,总不能都住我家嘛!屁大点的地方你们都惦记,我看,你们是不听毛主席的话,也不把我这个村长放眼里!”
“哪能啊村长,毛主席是我们的好主席,他的话我们怎么会不听,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住村委会,村委会还有空地儿呢!”
“是啊,这人不行住村委会,干嘛非往咱们的房子带,这老板不是好东西,他儿子难道就能好?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老板的儿子请进来不就跟请个老板进来一样啊,大伙儿谁还愿意被地主老财,黑心老板欺负啊?!”
“他哪敢啊?咱们有解放军和政府,怕啥,他敢欺负你直接拖出去枪毙咯!”
又是一顿吵,嗡嗡嗡的,吵的人脑仁疼。
陆忠祥作为一村之长,开会说话没人听,心里有气得很,但是为了继续做村长,还是深吸一口忍住了。
转头让杨书怀拿出来县里给的介绍信。
“别吵了!这是杨书怀同志带来的介绍信,县里盖过章的,老刘,你识字,你来给给大家伙念念,免得有些混账爱在这搬弄是非”陆忠祥举着介绍信递给刘德宣。
本以为用不了拿出介绍信证明这茬,没想到是他想简单了。
“诶”被提到名字的刘德宣接过介绍信。
新版排版的信纸上明晃晃写着:
清溪县县政府介绍信:兹介绍我县城市人口杨书怀同志,积极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到贵县上阳村安家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希妥善安置,栽培为荷。此致敬礼!1957年10月17日”
“听老刘念完,还有什么疑问?!”陆忠祥沉声说到,眼神主要盯着刘二痞。
明知道自己家屁股不干净,不知道藏着点就算了,好他妈瞎起哄,要不是他,今天也不至于这么乱!
刘二痞听完信里内容,虽有些不大明白,但杨书怀的名字听见了,公章也看到红红的两个,不敢再趁机挑事儿,只得肿着脸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村长愤怒的眼神,心里把杨书怀恨毒了,只盘算着以后怎么收拾他!
杨书怀也看见了刘二痞的眼神,什么当没看见,默默地站在村长后面,看着满村的人。
大家确认了杨书怀的身份没问题,但还是嫌弃他出身,底下窃窃私语的,就是没人愿意认领。
“大家想让他住村委会,住村委会不是不行,但是住村委会,他一个外地人,吃什么?穿什么?你们让他在村委会饿死吗?县里让他来劳动,就是想给他一口饭吃,可不是让他大老远跑过来等着饿死的,你们是想把他饿死吗?被人听到咱们村故意饿死外乡人,丢不丢人!”
“是啊,住村委会谁家给送饭,你家送吗?”
“我不送,我家都不够吃……”
“……”
听着陆忠祥怒吼,底下人怂了一些,但还是没人认领杨书怀回去。
又是一阵乱哄哄的吵,吵得差不多了,陆忠祥又发话了。
“那既然这样,耽搁点时间,抓阄来定……”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打断了。
“老陆,让这娃儿跟我回家去吧,我领了。”人群中听了半天的林志平砸吧着烟,淡淡说了句。
“老林,你来领?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忠祥不是没盘算过让村里缺少劳力的人家直接领回去,也想过指名让最缺的林家,但这样不公平,不民主,也违反规定,要是有其他人家愿意,乡亲们心里不乐意又闹得不好看,本来大家就因为刘家的事儿对他有点意见,再这样干,日后不好相见,他也没什么威信,村长这位置干不长久,不如抓阄公平,现在林家主动领,简直是好事情,省得他费功夫了!
“嗯,我们家虽然穷,但好歹饿不死,正好我家缺劳力,去了我家可不是当少爷,得实打实的做活才行哦!”林志平砸吧着烟,回着陆忠祥的话,眼睛却是看着杨书怀这白面书生,说出了他的要求。
杨书怀本想回应,但被陆忠祥抢了白。
“老林,你放心吧,哪能让他当少爷啊,你别看小杨同志白白净净的,你听到我刚说他去改造了吧?他去的可是比咱这穷乡僻壤更荒远若尔盖!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是进了他们省里的垦荒队去的若尔盖,去开荒嘞!在那边干了一年才刚回来呢!干活一把好手,没啥少爷脾气!大家都夸着嘞,要不然也到不了咱这。”
“毛主席说过,劳动人民最光荣,小杨虽然顶着这么个身份,以前也是个少爷,但现在也和咱一样,是光荣的劳动人民嘞!咱新时代,没有地主少爷!”陆忠祥高声对着林志平说,也说给村里人听,既解决了杨书怀的安置问题,又达到了开会教导村民的目的,一举两得。
这话让村里有些也缺劳力的人家有点不得劲,刚刚没注意听,现在知道这白净少爷干了一年开荒,都有些后悔,没想到这白净少爷竟然能开荒,开荒地可不容易!
村里人虽说干活一把好手,可要不是毛主席号召,山地上种植面积又不够,真愿意去开荒的有几个?这地主少爷不仅去开荒,还干了一整年?皮肉还这么白净?不敢相信!
这让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哎,村长,你看,要不让这位同志来我家?我家孤儿寡母的正好有个人照应。”有位中年妇女厚着脸讪讪笑着又开始问。
陆忠祥看她一眼,冷哼一声。
“刚刚问半天你不吱声,现在又来抢什么?你孤儿寡母的,你两个儿子十七八岁大你要什么照应?”
陆忠祥明白赵寡妇意思,不就是听说人开过荒又开始动歪心嘛,想把这人像他之前那相好一样当牛使!哪来这么好的事!
陆忠祥怼完赵寡妇,转身轻声对杨书怀说:“小杨啊,你跟你林叔回去吧!他们家缺劳力,你落户到他们家就多担待点。”
“是,谢谢陆叔。”杨书怀微微弯了腰,感谢一早上为他扯皮的村长。
“行了,没什么事儿就散会!”陆忠祥解决完杨书怀的归属就宣布散会回了家。
走在回家路上,陆忠祥心里想着会上的乌烟瘴气。
这一天天的尽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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