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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摘掉口罩吗?
邪门男名叫林雪胤,相当古风的名字。
易蘅几乎怀疑他是穿越来的,不然怎么那么邪呢?
“你不会是在装神弄鬼吧?浪费公共资源,我们有资格起诉你。”
护士越琢磨越不对劲,开始质疑林雪胤的超绝低温与离奇恢复并非真实,而是某种骗局。
“我倒希望自己是装神弄鬼,可惜不是,我这是老毛病了,发病的时候如果周边没人,会很危险。这回多亏有你们,我这么快就恢复了。姐姐,你给我打的那一针可管用了,你反应真快,动作真利索,好厉害。”林雪胤睁着一双大眼睛,像小狗一样,无辜极了。
护士就这样被他的眼睛带偏了注意力,转而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六。”
“看着像大学生似的。”
“谢谢姐姐夸我。”林雪胤嘿嘿一笑。
护士也噗嗤笑了一声。
趁着他们闲谈的间隙,易蘅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易?”
话音还未落地,林雪胤的脑袋就猛地转过来,仿佛他一直在等易蘅搭话。
“我瞎猜的!”他答了这么一句,语气里兴奋难掩,简直莫名其妙。
易蘅被他搞得心里发毛。
“你有没有精神疾病?”易蘅问,尽量使用了医生惯用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林雪胤仍然露出受伤的表情,说:“我看起来像神经病吗?”
“……只是确认一下,没有就好。”易蘅扭回脸,决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易医生习惯真好,手套口罩都戴得这么严实。”林雪胤说。
护士谈起易蘅有洁癖,阻止了林雪胤朝易蘅挪动的行为。
林雪胤望着易蘅,说:“有洁癖啊……那能和人亲热吗?”
“……”易蘅震惊了,真心觉得这人可能是神经病。
护士被逗得哈哈笑,说:“你这人是不是少根筋,哪有当着人面问这种问题的。人家亲热不亲热,关你什么事。”
林雪胤陪着笑,说:“我只是好奇,姐姐别笑话我了。”又转头向易蘅道歉。
易蘅没搭理他。
终于到了医院。易蘅率先跳下救护车,迫不及待地将林雪胤送到急诊,马不停蹄地走流程,仿佛要甩掉什么不详之物。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是不祥之物,哪能那么容易甩开呢?
交完班的易蘅苦兮兮地走进车库,计划开车回家洗澡睡觉的时候,林雪胤就在电梯门口等着他。
林雪胤笑得灿烂,易蘅不知所措。
“你检查做完了?”易蘅问。
“单子开了,我待会儿再去做。”林雪胤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便低声道:“易医生,你带我走呗,我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你姓易。”
易蘅下意识后退半步,说:“你要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我无所谓。让我带你走是什么意思?走去哪儿?凭什么?”再也忍不了了,易蘅直说道:“你这人真的很没有礼貌,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林雪胤语塞,精神一下子蔫儿了不少。易蘅看着他那副样子,心想:还真的没有人告诉过他。
“对不起,我说话有点直。”易蘅缓和了一句,继而道:“总之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在院前急救轮岗,你也算不上我的病人,赶快去做检查吧,身体要紧。”
说完,易蘅便绕过林雪胤,意图离开,但林雪胤忽地蹦到他面前,两手伸开,将他拦住。
“反正你已经觉得我不礼貌了,那我再无礼一点,应该也无所谓了。”
“什么?”
“易医生,我能再摸一下你吗?”
“什么?!”易蘅快崩溃了,将拎着的包抱起来,护在胸前,朝侧旁一闪,拔腿就跑。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易蘅优雅精致的人生中,第一次“拔腿就跑”。
既然是第一次,失败也是情理之中。
林雪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易蘅浑身发毛,先是不适于肌肤的接触,紧接着则是震惊于自己的身体反应。
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凉,这股凉顺着被抓住的手腕蔓延至心脏,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他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背抵上冰冷的电梯门。
“你的低温症又犯了?”易蘅问道。
“没有,我刚刚量过体温,是正常的,”林雪胤低声道,“是你觉得我凉,因为你太热了。”
“我体温正常,没有发热,”易蘅眉头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任何一种技巧或工具,能带给人这种“瞬间热量传递”的感受。
林雪胤松开他,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像只邀功的小狗。
“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说完,他嘿嘿一笑。
易蘅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真的惹上麻烦了。
既然躲不过,易蘅只好面对。
“带你去哪里?”他问道。
“去你家呗,或者去我家?总之得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林雪胤说着就转过身,左顾右盼,“你的车停在哪?”
易蘅叹出一口气,带着他朝车的方向走,心里仍在吐槽:不讲礼貌的邪门男,除了长得可爱一点,浑身上下没一处招人喜欢。
易蘅当然不可能把人带回家里,也不愿意去别人家,去咖啡厅之类的公共场合,他又受不了那股人味儿。最终,他把人带到了易家的老书房。
这书房不是一间房,而是一座房。
易家世代行医,祖训却与行医无关,只四个大字:开卷有益。于是易家祖祖辈辈攒下无数书籍,被当成宝贝传了一代又一代,到易蘅这一代,不买栋别墅就装不下了。
这里无人居住,地段也偏僻,适合和邪门的人谈点邪门的事。
林雪胤听说这整栋房子是个藏书库,满嘴赞叹,进了房子之后,却又满嘴抱怨。
“天呐,一股旧书味儿,像我的办公室一样,有种加班的感觉。”他皱皱鼻子。
易蘅没理他,带他到窗前坐下,象征性地泡了两杯茶,以展示自己的礼貌。
“到底怎么回事,请你快点说清楚吧。”他说。
林雪胤问:“你不摘口罩怎么喝茶?”
易蘅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跳了跳。他强压烦躁,保持沉稳礼貌的口气:“我渴了自然会喝。你别再说无关的话题,赶快解释一下你的低温症,我刚上完夜班,还没休息,没力气陪你耗。”
林雪胤听了后半段,终于正襟危坐,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耽误你休息,那我长话短说。”
据林雪胤所说,他的低温症是在十八岁时突然患上的。父亲带他遍寻名医,没有一个诊得清楚。他稀里糊涂喝了四五年的中药,没有得到缓解,低温症发作频率与程度逐年升高。去年以来,他先后叫过两次救护车,急救手段对他效果有限,最终都是靠人体接触回温。今天是他第三次叫救护车,神奇的是,他还没有去到医院,仅仅碰了易蘅一下,就原地复活、完全恢复。
他讲完这一段,就不吭声了,有些忐忑地看着易蘅。
易蘅追问:“这是为什么?”
林雪胤两手握着茶杯,一改常态,显出几分拘谨。
“易医生,我们俩可能是命中注定。”他说。
“……”易蘅的无语淹没了整栋别墅。
“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知道就快点说。”易蘅忍无可忍,两手攥成拳在大腿上磨了磨,实在找不到撒气的方式,只好抬起口罩,端起茶杯喝水,平复心情。
林雪胤说:“易医生,你下巴真好看。”
易蘅闭了闭眼,咬着牙说:“我再问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一直在努力研究,”林雪胤叹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这些年一直在查阅古籍,想看看古代有没有我这样的病人,目前还没找到,但我最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记载!距今四百年前,大明朝的时候,有一个村子,因为很多年没有新生儿,就搞起迷信来,做了一场活人祭祀,第二年真就有了新生儿。于是他们一发不可收拾,搞了许多年活人祭祀,直到惊动朝廷,才被严令禁止。这个村子,就叫易家村。”
“所以呢?”易蘅不明所以。
林雪胤抿住嘴,忽闪着眼睛,朝易蘅瞧。
“然后呢?你讲的这些和你的低温症有什么关系?”易蘅追问道。
“哎,”林雪胤忽然抬起双手捂住脸,“我就直说吧,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猜出你姓易是因为我老是梦到一个姓易的人,他身体特别热,就和你一样,他总在梦里救我,把我从冰窖里抱出来。”
说完这段,林雪胤微微分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观察。
易蘅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冷冷道:“说白了,你最近研究易家村四百年前的八卦,满脑袋姓易的,做梦自然也梦到姓易的。然后你幻想成瘾,成天梦到别人救你,所以我今天救了你,你就把我当成了梦里的人,也给我安了个易姓。”
易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这样显得我很蠢。”
林雪胤放下手,扁扁嘴巴,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蒙你,你毕竟救了我啊!我想靠近你也情有可原吧!你真的很特别,我摸你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冷气窜到你那边去了,就像被你吸走似的。”
易蘅沉了口气。看来不仅自己能感觉到那股流动,林雪胤本人也能感觉到。那股凉意就像有实体似的,顺着人的血脉朝心脏涌。
易蘅拿不准主意。林雪胤固然在猜出他姓易这件事上耍了他,但两人之间的身体反应是实实在在的,骗不了人。总之,他遇上正儿八经的怪事了。
他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过后缓缓摘下右手手套,说:“我们再握一下手试试。”
林雪胤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你不介意的话——”易蘅从包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
“不介意不介意。”林雪胤接过湿巾,仔细擦拭右手。
“嘶,好凉。”林雪胤笑了笑,微微湿润的右手迫不及待地钻进易蘅赤裸的手掌心。
那股凉意又来了,源源不断似的。易蘅用力握紧,凉意便更加浓烈,几乎要把人灼伤,不,冻伤。
易蘅松开手,查看两人的手心,没有任何异样。两人肌肤一旦相离,凉意也就散了,感觉不到任何热或冷,体温也并未改变。
“我一松开就没有任何感觉了,”易蘅一边拿起湿巾擦拭手心,一边问林雪胤,“你是什么感觉?”
林雪胤呼吸有点急促,盯着自己的手心,说:“我感觉好热,好舒服,不想你离开。”
“……”易蘅忍不住想说再见了。
“今天就这样吧,这事不正常,我查下资料,研究一下。我们留一下联系方式。”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和林雪胤互换手机号、互加好友。
林雪胤询问易蘅的全名,做好备注,继而揣起手机,磨磨蹭蹭朝外挪,呢喃道:“请问一下,我下次发病的时候,可以、可以来找你吗?”
他这话说得非常礼貌,大概很怕被拒绝。
易蘅认真看着他,实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人命要紧。
“如果真的需要我,给我打电话。”他说。
林雪胤笑起来,恢复那副阳光乐观、神经大条的样子,说:“我会把自己洗得很干净的!”
“……”易蘅没理这句奇怪的话,挥挥手,以做告别。
林雪胤快步跑走,却在院子门口来了个急刹,回头冲易蘅喊:“易医生,我已经离你这么远了,你可以摘掉口罩吗?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易蘅心里颤了一下,感到些许遗憾,那种无法与人正常相处的遗憾。事实上,因为他与人群疏远,偶尔接触到的人也都对他充满宽容——或者说,对他礼貌而不在意——所以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遗憾了。
易蘅轻叹口气,抬手摘下口罩。
院子里种着一株白色玉兰,这时节开得正盛,散发浓郁香气。
林雪胤在树下咧着嘴笑,根本看不出身患怪病,性格开朗得不像话。
易蘅遥遥望着他,觉得他和玉兰很配。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帅哥!”林雪胤喊了一句,随即招招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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