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璧记

作者: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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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淮西裂璧 第2章火攻余烬


      洪武十二年孟夏,淮西的暑气来得格外凶猛,日光如熔金般泼洒在巩昌侯府的演武场上,青石地面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透过军靴灼到脚心。演武场高台上,郭兴身着玄色窄袖军袍,腰束嵌铜玉带,肩上的猩红披风被汗水浸得发沉,却依旧挺得笔直。他鬓角的霜色比去年又重了几分,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汗渍,每一次发号施令,声音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过台下操练的士兵时,能让最顽劣的兵卒都收敛心神。
      “弓步稳扎!出拳带风!”郭兴的声音穿透午后的闷热,砸在演武场上,“你们是巩昌侯府的亲卫,不是街头的闲散汉子!每一拳都要能杀敌,每一刀都要能破阵,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将来如何随我上阵?”
      台下,郭景振身着亮银色鳞甲,正领着一队亲卫操练军阵。他今年二十岁,两年前从百户做起,凭着几场小功升了千户,眉眼间尽是少年得志的锋芒。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他动作依旧凌厉,转身、劈刀、格挡,每一招都力求标准,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高台上飘——父亲腰间那处,曾贴身藏着郭家的传家宝“忠勇”玉佩,如今空落落的,让他心里也跟着发空。
      两年前的家宴,像一根细刺扎在郭景振心里。那日父亲将“忠勇”玉佩交到二弟郭景扬手中,语重心长地说“景扬沉稳,能守家业”,那一刻,他觉得满座宾客的目光都带着嘲讽,仿佛在说他这个长子不配继承家业。这两年他在军中拼尽全力,大小军功攒了不少,就是想让父亲看看,他才是郭家最该扛旗的人,那块玉佩,本该是他的。
      操练间隙,郭景振擦了擦额角的汗,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甲胄碰撞声清脆作响:“父亲,将士们已练了三个时辰,日头太毒,不少人都中暑了,可否歇息片刻?”
      郭兴点点头,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他忙用手帕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丝。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揣进袖中,沉声道:“准了。你随我回书房。”
      父子俩穿过侯府的回廊,两旁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落了一地,衬得郭兴苍白的脸色愈发刺眼。郭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身体里的疲惫较劲,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连披风的重量都像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父亲,您身子不适,为何还要亲自督阵?”郭景振忍不住问,语气里有担忧,更多的却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军中之事,儿子打理便可。”
      “你懂什么。”郭兴放缓脚步,目光望向远方的天空,云层厚重得像要坠下来,“我郭家世代从军,你祖父跟着主上起兵濠州,我跟着主上平定天下,大小百余战,哪一次不是在刀尖上讨生活?你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如何承袭爵位,护得住郭家?”
      他转头看向郭景振,眼神锐利如刀:“这两年你在军中的表现,我看在眼里。军功有了,性子却还是浮躁。前日操练,你因副将出枪慢了半拍就当众罚他,可知‘爱兵如子’四字怎么写?身为将领,武艺是其次,能收拢人心,才是真本事。”
      郭景振的脸瞬间涨红,躬身道:“父亲教诲,儿子谨记。”心里却不服气——军令如山,有错就该罚,婆婆妈妈的,如何能带出精锐?
      书房里,檀香袅袅,总算驱散了些许暑气。郭兴坐在太师椅上,端起侍女奉上的清茶,浅酌一口润了润喉咙。他看着郭景振,缓缓开口:“你可知我为何非要你在军中磨着?”
      “父亲是想让儿子习得兵法,磨平性子,日后能独当一面。”郭景振答道。
      “只说对了一半。”郭兴摇摇头,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鄱阳湖之战图》前。这幅图是他亲手画的,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当年的布阵与攻防路线,墨迹虽干,却像是还能闻到硝烟味。“洪武元年,鄱阳湖之战,陈友谅率六十万大军,战船千艘,联营数十里,号称‘江东王’。那时主上兵力不足十万,战船矮小,粮草也跟不上,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他伸出手指,在图上划过一条火红色的进攻路线:“那晚风急浪高,我领着敢死队,驾着装满火药和柴草的小船,趁着夜色冲进去纵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陈友谅的战船瞬间成了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江水都被染成了红的。”
      郭景振听得热血沸腾,他从小就听父亲讲鄱阳湖的故事,每次都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阵,像父亲一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那场仗,我们赢了,却也败得惨烈。”郭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伤痛,“我的副将赵德胜,你的赵伯父,为了护我撤退,身中七箭,沉了江,连尸骨都没找回来。还有许多跟着我多年的兄弟,都永远留在了鄱阳湖。”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忠勇”玉佩,递到郭景振手里。玉佩温润,入手微凉,“忠勇”二字在日光下泛着柔光,中间一道浅浅的裂痕,正是当年那支流箭留下的印记。“当时一支箭射向我心口,是这块玉佩替我挡了一下,我才捡回一条命。”郭兴的眼中泛起泪光,“这不是普通的玉佩,是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护身符,它装着的是郭家的忠勇,是兄弟的情分,是整个国家的安危。”
      郭景振捧着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裂痕,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父亲把玉佩给二弟,是看不起他,可此刻才知道,这玉佩背后,藏着这么重的分量。
      “父亲,”郭景振抬起头,眼中满是恳求,“儿子知道错了。这两年儿子在军中日夜操练,就是想向您证明,儿子能担起守护家族的责任,能配得上这块玉佩。求父亲把它赐给儿子吧!”
      郭兴看着长子眼中的急切,心里微微一动。景振这两年确实长了不少,可性子还是太躁,不够沉稳。如今朝堂风云变幻,胡惟庸案的余波还没散,郭家身为淮西勋贵,又是皇亲,处境本就艰难,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在乱世里保全家族?
      “景振,这块玉佩的归属,不是我一时兴起。”郭兴拿回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景扬日前特意找过我,说愿把玉佩还给你,他是真心为了兄弟和睦,这份仁义,你该学学。”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如今朝中不宁,主上对功臣的猜忌越来越深。我们郭家树大招风,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是长子,日后袭爵,更要谨言慎行,别意气用事,否则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郭景振心里一凛,他在军中也听过不少风声,胡惟庸案牵连了不少人,已有几位功臣被诛杀。他连忙躬身道:“儿子记住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郭兴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下去歇着吧,明日继续操练。”
      郭景振躬身行礼,转身走出书房。到了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父亲正扶着案几剧烈咳嗽,脸色白得像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送走郭景振,郭兴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侍女连忙上前递上温水和药丸,郭兴服下后,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气色才稍稍好转。他睁开眼,对侍女道:“去把二少爷叫来。”
      不多时,郭景扬来了。他穿着一身素色儒袍,面容清秀,神色平静,和郭景振的英气勃发截然不同。这两年他留在府中打理家事,把侯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条,族中长辈提起他,没有不夸的。
      “父亲,您找我?”郭景扬躬身行礼,目光落在父亲苍白的脸上,满是真切的关切,“您脸色这么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老毛病了,不碍事。”郭兴示意他坐下,“这两年府里的事,多亏了你,做得很好。”
      “这是儿子分内之事,不敢当父亲夸奖。”郭景扬谦逊地说。
      郭兴看着次子,眼中满是欣慰:“景扬,你性子沉稳,做事细心,是难得的人才。这两年你不仅把家事打理得妥当,还没落下读书习武,这份毅力,很难得。”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忠勇”玉佩,放在案几上:“这块玉佩,我两年前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守住郭家的‘忠勇’,保全家族。可这两年,我看着你兄长在军中的成长,也知道他心里的不甘。”
      郭景扬心里一动,连忙起身躬身道:“父亲,儿子明白您的意思。这块玉佩本就该属于长兄,他是侯府的继承人,日后要袭爵承业,守护家族。儿子愿意把玉佩还给长兄,只求家族和睦。”
      郭兴看着次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赞许。他没想到景扬竟如此深明大义,主动提出退回玉佩。这更让他确信,景扬不仅沉稳,还有宽广的胸怀,这样的人,才能在关键时刻为郭家撑起一片天。
      “景扬,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郭兴缓缓道,“可这玉佩的归属,不是儿戏。你兄长虽有成长,性子却还是浮躁,恐难在乱世里保全家族。”
      他拿起玉佩,递到郭景扬手中:“你先收好。我知道你兄长心里不甘,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明白我的苦心。你是弟弟,多包容他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有你们和睦,郭家才能长久。”
      郭景扬捧着玉佩,心里一阵感动,却又把玉佩放回案几:“父亲,儿子定当和长兄和睦相处,共同守护家族。但这玉佩,还是由父亲保管为好。”
      看着次子坚定的眼神,郭兴满意地点点头。可他心里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景振的不甘,不是一句“和睦相处”就能化解的。如今朝堂形势越来越严峻,胡惟庸案的调查还在继续,不少淮西勋贵都被卷了进去。他必须为郭家的未来做好打算,为两个儿子铺好后路。
      送走郭景扬,郭兴独自坐在书房,直到夜幕降临。烛火摇曳,映着墙上的《鄱阳湖之战图》,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主上的信任与恩宠,一一浮现在眼前。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必须在有生之年,为两个儿子安排好一切,确保郭家在这场政治风暴中能保全。
      洪武十二年孟夏十五,月上中天,银辉像一层薄纱,铺满了巩昌侯府的庭院。书房内,烛火通明,案几上那块“忠勇”玉佩静静躺着,温润的光泽在烛光下流转,却让满室的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郭兴身着素色常服,端坐于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左侧坐着郭英,武定侯府的主人,这位和他一同从濠州起兵的兄弟,此刻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右侧站着郭铭,郭英的长子,英气勃勃,目光沉稳,腰间的佩剑未出鞘,却透着一股凛然之气。郭景振与郭景扬兄弟分立案前,一个神色急切,攥紧了拳头,一个平静淡然,双手垂在身侧,两人的目光却都紧紧落在案几上的玉佩上。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关乎郭家存续的大事要办。”郭兴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玉佩上,“这块‘忠勇’玉佩,是郭家的传家宝,从你祖父那辈传下来,见证了郭家从濠州起兵到封侯拜将的荣耀。两年前我把它交给景扬,是看中他的沉稳与担当。可这两年,景振在军中的成长,我看在眼里;他心里的不甘,我也记在心里。”
      郭景振的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有些忐忑。他盼了两年的东西,终于要来了吗?可父亲这严肃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没底。
      郭兴继续道:“如今朝堂风云变幻,胡惟庸案的余波未平,主上对功臣的猜忌越来越深。我们郭家是淮西勋贵之首,又是皇亲——宁妃在宫中,太子和我郭家沾亲带故,看似荣耀,实则如履薄冰。唯有兄弟同心,才能共渡难关。若兄弟反目,郭家必遭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拿起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中间那道旧痕:“为了郭家能延续,为了你们兄弟和睦,我决定,把这块玉佩劈成两半。”
      “父亲不可!”郭景扬率先开口,语气急切,“玉佩是先祖留下的遗物,承载着郭家的忠勇,怎么能随意劈裂?儿子真的不需要,把它给长兄就好!”
      郭景振也愣住了,他想要的是完整的玉佩,是无可争议的继承权,可不是这被劈裂的一半。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父亲,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事到如今,已无他法。”郭兴摇摇头,语气决绝,“玉佩再珍贵,也比不上家族的存续、兄弟的和睦。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郭英坐在一旁,沉默片刻,沉声道:“兄长深思熟虑,必有道理。景振、景扬,你们要体谅父亲的苦心。”他和郭兴兄弟情深,自然明白兄长的难处。如今家族面临危难,只有让兄弟二人都得到认可,才能让他们放下芥蒂,携手共渡难关。
      郭兴看向郭英,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示意下人取来一把匕首,那是当年鄱阳湖之战后,主上亲自赏赐的御用匕首,柄上刻着“洪武御赐”四字,削铁如泥,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郭兴拿起匕首,手指微微颤抖。这块玉佩陪了他二十多年,从一个普通士兵到巩昌侯,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到繁华的侯府,它见证了太多。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它劈开。
      “父亲,”郭景扬还想劝说,“儿子真的什么都不要,只要兄长能安心,家族能和睦,就够了。”
      “景扬,别说了。”郭兴打断他,“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是郭家的命运需要。你兄长需要这份认可,郭家需要你们兄弟同心。”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手中的匕首对准玉佩中间的旧痕,猛地落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温润的白玉瞬间裂开,左半块刻着完整的“忠”字,边缘齐整;右半块刻着“勇”字,断裂处虽有些参差不齐,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郭景振看着那半块“忠”字玉佩,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却以这样破碎的方式到来。
      郭兴拿起左半块玉佩,递到郭景振手中:“景振,这半块刻着‘忠’字,是侯府继承权的象征,也是对国家的忠诚,对家族的责任。日后你袭爵,要以‘忠’为本,谨言慎行,守护好郭家的爵位和族人,别辜负主上的恩宠,别忘记先祖的教诲。”
      郭景振双手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却重得像有千斤。他躬身道:“儿子定当谨记父亲教诲,以‘忠’为本,守护家族,报效国家。”
      郭兴又拿起右半块“勇”字玉佩,递到郭景扬手中:“景扬,这半块刻着‘勇’字,代表郭家的担当,是临危不惧的勇气,是隐忍负重的坚韧。你性子沉稳,却不缺勇气。日后若家族遭变故,你兄长遇事冲动,恐难周全。你要持此玉佩,记住‘勇’不是匹夫之勇,是危难时的沉着,是绝境中的坚守,是为家族挺身而出的担当。若家败,你兄遇事,持此投你郭铭兄。”
      他转向郭英,语气带着恳求:“贤弟,景扬性子内敛,不善张扬。日后郭家若有难,还望你和铭儿多照拂他。这半块玉佩,便是信物。”
      郭英站起身,郑重点头:“兄长放心,景扬也是我的侄儿。我定会嘱咐铭儿,日后景扬若有需要,武定侯府定鼎力相助。”
      郭铭也上前一步,对着郭景扬拱手道:“景扬弟,放心吧。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持此玉佩来找我,我定全力以赴,护你周全。”
      郭景扬接过玉佩,贴身藏好,躬身道:“多谢叔父,多谢铭哥。儿子定当谨记父亲教诲,以‘勇’立身,守护家族。”
      郭兴看着两个儿子手中的半块玉佩,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知道这个决定未必完美,却是眼下唯一能让兄弟二人放下芥蒂、共护家族的办法。
      “你们记住,”郭兴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有力,“玉佩虽裂,但郭家的‘忠勇’不能裂,兄弟的情谊不能裂。‘忠’是根基,‘勇’是羽翼,只有二者相辅相成,郭家才能在乱世中立足。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兄弟二人同时躬身道。
      郭兴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的身体晃了晃,郭英连忙上前扶住他:“兄长,快坐下歇息。”
      郭兴靠在椅上,喘了口气,对众人道:“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铭儿,你留下。”
      众人纷纷退下。郭景振走出书房时,握紧了手中的“忠”字玉佩,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父亲知道,他没选错人。郭景扬则步伐沉稳,他知道,父亲把更重的责任交给了他,这份“勇”,是要他在关键时刻,为郭家撑起一片天。
      书房内,郭铭留在原地,关切地看着郭兴:“伯父,您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不必了。”郭兴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哨,递给郭铭,“这枚玉哨,和当年你府里送景扬的那枚是一对,用的是打造玉佩剩下的边角料。你收好,日后景扬若持玉哨来找你,也能配成一对。”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铭儿,景扬性子沉稳,却不善交际,遇事喜欢隐忍。日后他若找你,你一定要好好照拂。我看如今的朝堂形势,恐有大变。郭家若能平安,自然最好;若不能,景扬就是郭家延续香火的希望。你要帮他保住性命,守住郭家的‘勇’字初心。”
      郭铭接过玉哨,郑重地贴身藏好,躬身道:“伯父放心,侄儿定不负所托,好好照拂景扬弟,守住郭家的希望。”
      郭兴点点头,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椅上:“你也下去吧。”
      郭铭行礼退出,书房里只剩下郭兴一人,烛火摇曳,映着案几上的裂痕,像他心中解不开的忧虑。
      接下来的日子,郭兴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多时候都卧病在床,府中事务交给郭景扬打理,军中操练则由郭景振主持。
      郭景振在军中愈发刻苦,每次操练都身先士卒,很快赢得了将士的爱戴。可他骨子里的骄纵没改,遇到不同意见,依旧听不进去,还时常和副将争执。郭景扬私下劝过几次,都被他以“军令如山”驳回。郭景扬无奈,只能更加用心地打理府中事务,让他无后顾之忧。
      郭兴躺在病榻上,听说了兄弟二人的情况,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景振有了继承人的样子,景扬依旧可靠;担忧的是景振的性子,恐难在朝堂斗争中保全自己。
      这一日,郭兴精神稍好,让人把兄弟俩叫到床前。“景振,你在军中的表现,我听说了。”他声音微弱,却很清晰,“将士爱戴是好事,但不可刚愎自用。朝堂比军中复杂百倍,听不进忠言,迟早会栽跟头。”
      郭景振躬身道:“儿子记住了。”
      “景扬,”郭兴转向次子,“府里的事你做得好,但也别太隐忍。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才是‘勇’字的真谛。”
      郭景扬点点头:“儿子明白。”
      郭兴看着两个儿子,眼中满是不舍:“郭家的荣耀,靠的是‘忠勇’二字。如今乱世将至,景振,你护好爵位;景扬,你护好族人。只有这样,郭家才能屹立不倒。”
      “儿子定不辱使命。”兄弟俩同时道。
      郭兴满意地闭上眼睛,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几日后,郭兴的病情稍有好转,能勉强起身坐在窗边。他看着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树,火红的花瓣落了一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对过往的怀念。他让人取来笔墨纸砚,想再画一幅鄱阳湖之战图,可刚拿起笔,手就抖得厉害,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痕。
      他无奈地放下笔,长叹一声。身体的衰败,让他连自己最擅长的事都做不了了。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倒下,郭家还需要他,两个儿子还需要他。他必须撑下去,撑到朝堂形势明朗,撑到两个儿子真正能独当一面。
      郭景扬端着药走进来,看到父亲对着宣纸叹气,轻声道:“父亲,您身体还没好,别太劳累了。”
      郭兴点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味苦涩,却让他的精神清醒了些。“景扬,”他看着次子,“近日府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切都好。”郭景扬答道,“只是京中传来些风声,说胡惟庸案又牵连了几位官员,都是淮西出身。”
      郭兴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多派人留意京中的消息,一有动静,立刻告诉我。还有,让景振在军中收敛些,别惹出什么事端。”
      “儿子明白。”郭景扬躬身道。
      郭兴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亲手劈裂的那半块玉佩,将成为郭家在这场风暴中,唯一的希望与寄托。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石榴花的香气,却吹不散郭兴心中的忧虑。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为郭家,为两个儿子,铺好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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