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卷

作者: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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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中局


      锁铺二楼,沈知白在黑暗里坐了整夜。

      指尖反复摩挲那枚残破的“寒梅芯”齿轮,梅花镂空内侧那点暗红,在油灯下像一颗凝结的血痣。父亲的死,工部的案,宫里失窃的塔,还有白日那个青衣女子深潭似的眼——所有碎片在脑中旋转碰撞,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

      她想起父亲最后被抬回来的模样。十指尽碎,面容却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当时她不解,如今细想,那或许是一个匠人,对自己最精妙、也最残酷的“作品”,露出的最后审视。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沈知白起身,从床底拖出一只蒙尘的樟木箱。开锁的瞬间,熟悉的松木与机油气味扑面而来。箱内没有金银细软,只有整整齐齐码放的工具:从最细的探针到沉重的锉刀,每一样都擦拭得锃亮,按使用频率与尺寸排列,严谨如军阵。

      这是父亲留给她真正的遗产——一个匠人全部的尊严与秩序。

      她取出最下层用油布包裹的图纸。展开时,纸张发出脆响。那是“连心锁”的完整构造图,父亲毕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号称“非特定双钥同转不可启”。图纸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字迹从工整到潦草,能看出长达数年的修改历程。

      在最后几页,批注内容陡然一变。

      不再讨论机簧力道或齿比,而是些零碎的、仿佛梦呓般的句子:

      “塔非塔,钥也。”

      “朱雀振翼,宝藏自现?荒唐!然上意已决……”

      “若以此塔为引,则天下山川,尽在指掌。周侍郎所求,恐非财宝。”

      “知白若见此,速毁之!勿查!勿问!”

      最后一句墨迹凌乱,几乎戳破纸背。

      沈知白的手指停在“勿查!勿问!”四个字上。油灯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火焰摇曳,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父亲让她别查。

      可齿轮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将图纸仔细卷好,重新包入油布,却不再放回箱底,而是塞进怀中贴身内袋。冰凉的触感紧贴心口。

      然后,她开始收拾工具。

      不是锁铺柜台上那些寻常物件,而是樟木箱里的珍藏:能探入发丝缝隙的镜筒,可摹印极细微痕迹的软泥,调配特殊显影药粉的瓷瓶,以及三枚大小不一的“寒梅芯”齿轮——这是父亲当年私下多制的备份,连工部档案都未记载。

      当她把最后一把薄刃小锉插入特制皮囊的夹层时,晨光已爬上窗棂。

      楼下传来叩门声。

      不疾不徐,三轻一重,带着种程式化的耐心。

      沈知白动作微顿,将皮囊系在腰间,用外袍掩好。下楼,卸门板,动作与往常别无二致。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昨日的青衣女子。

      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着靛蓝棉袍,袖口绣着不起眼的云纹,手里托着个红木匣子。见沈知白,他微微躬身,笑容恰到好处地浮在脸上,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沈掌柜,叨扰了。”声音尖细柔和,“我家主人前日定制的那把‘百窍锁’,不知可完工了?”

      沈知白目光落在那匣子上。红木,金星紫檀,边缘包银,是宫里赏赐臣子的制式。她从未接过这样一单生意。

      “客官怕是记错了。”她侧身让开门,“小店不曾接洽过‘百窍锁’的活计。那锁工艺繁复,需‘天工坊’嫡传的手艺,我这铺子做不来。”

      中年人笑容不变,径自走进铺子,将木匣轻轻放在柜台上。“咔嚓”一声轻响,匣盖自动弹开一线。

      里面没有锁,只有一张对折的洒金笺,和一枚……象牙腰牌。

      腰牌雕刻着展翅朱雀,背面阴刻八字:“内缉事厂,提刑百户”。

      沈知白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沈掌柜不必紧张。”中年人用指尖将洒金笺推到她面前,“昨日陆大人来访,想必已说明来意。此案关系重大,厂督亲自过问。陆大人举荐沈掌柜协查,这是天大的机缘。”

      洒金笺上只有一行小楷:“巳时三刻,东华门外,过时不候。”没有落款。

      “若我不去呢?”沈知白抬起眼。

      中年人笑了,这次真切了些,眼里却毫无温度。“沈掌柜说笑了。令尊沈墨公的案子,虽说已结,但卷宗仍在北镇抚司库房。厂督近日翻阅旧档,觉得其中尚有疑点,已命人重审。”他顿了顿,“这重审的结果嘛……可好可坏。全看沈掌柜今日如何选择了。”

      空气安静下来。柜台上的自鸣钟咔哒作响,齿轮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知白看着那枚朱雀腰牌。神鸟的羽翼张狂,利爪紧扣祥云,眼珠处镶嵌的微小红宝,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她忽然想起昨夜齿轮内侧那点暗红。

      像两滴血,隔了三年时光,在此刻遥相呼应。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陌生,“容我换身衣裳。”

      中年人躬身退至门外等候。

      沈知白转身上楼,没有换衣,而是从工作台暗格里取出一支炭笔,在掌心快速勾勒。几笔之后,一个简略的机关图呈现——正是昨日她在茶渍中无意识画出的“应力传导图示”。

      但她这次补完了后半部分。

      若塔身真按此图结构“自匿”,那么触发机关后,塔基之下必然有预先挖空的通道。通道的出口……

      她笔尖一顿,在图纸边缘写下两个字:

      “西山”。

      父亲当年主持修建的皇陵辅道,有一条废弃的支线,正通往西山脚下一处早已塌方的采石场。如果真有人要神不知鬼不觉运走一座七宝塔,那里是最佳路径。

      炭笔在“西山”二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然后她撕下这页纸,就着油灯点燃。火舌舔舐图纸,将线条与文字吞噬成蜷曲的灰烬,落入铜盆。她又倒了半杯隔夜茶,将灰烬彻底搅散。

      做完这一切,她解开发髻,让长发披散下来,换了身半旧的靛青襦裙,袖口与裙摆沾着洗不掉的机油污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匠人形象。

      下楼时,她看了眼柜台角落里那枚“寒梅芯”齿轮。它静静躺在尘埃与木屑中,像一颗被遗落的眼睛。

      沈知白走过它,没有停留。

      红木匣子已被中年人收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外不知何时已停着一辆青帷小车,拉车的马匹毛色油亮,蹄铁崭新,显然是官驿豢养的快马。

      车帘放下,隔绝了街道景象。车厢内狭小,只容一人独坐,沈知白却能感觉到至少三道视线从不同角度落在自己身上——车顶、底板、甚至侧壁。

      她闭上眼,手指在袖中无声地摩挲皮囊里那枚最小的“寒梅芯”齿轮。齿轮边缘锐利,硌着指腹,带来清晰的痛感。

      马车没有驶向东华门。

      它在巷道中七拐八绕,最终停下的地方,沈知白虽看不见,却从骤然阴冷的空气与回荡的空旷脚步声判断出——这是地下。

      车帘掀开,中年人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沉默的褐衣汉子,一左一右挟着她,穿过一条漫长而潮湿的石砌甬道。墙壁上隔数丈才有一盏油灯,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欲熄,将人影拉扯得鬼魅般细长。

      最终停在一扇铁门前。

      门开了,里面是间四壁空荡的石室,只在中央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陆惊鸿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依旧是一身青袍,正用一块软布擦拭一柄无鞘短刀。刀身狭长,泛着幽蓝的淬火纹,在她指间翻转时,流光如水。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

      四目相对。

      沈知白第一次在充足光线下看清这张脸。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唇线抿成一道冷淡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并非纯黑,而是在油灯映照下透出极深的墨蓝色,像午夜的海,平静之下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涡旋。

      “坐。”陆惊鸿收起短刀,示意对面的椅子。

      沈知白坐下。两个褐衣汉子退至门外,铁门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外界声响。

      石室里只剩她们二人,以及一盏灯、一张桌、两把椅。

      “腰牌看到了?”陆惊鸿开口,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比昨日更低沉。

      “看到了。”沈知白说,“厂督要重审我父亲的案子。”

      “不是要重审。”陆惊鸿纠正,“是已经重审了。今晨厂督签发手令,沈墨案卷宗已从刑部调出,暂封于内厂。”她顿了顿,“暂封的意思是,在璇玑塔案结案前,此案不会移送三司,也不会归档。”

      沈知白听懂了潜台词:父亲的名誉与身后事,如今成了质押品。筹码是她对璇玑塔案的“协助”。

      “陆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陆惊鸿从怀中取出一卷薄绢,在桌上展开。绢上用精细工笔绘着一座宝塔,七层八角,飞檐悬铃,每一层都标注着材质、尺寸、镶嵌宝石种类。

      “这是宝瑞库存档的璇玑塔外观图。”陆惊鸿手指点在塔身第三层,“三日前子时,值守太监循例巡查,塔还在此处。丑时三刻再查,塔已不见。期间宝瑞库三道铁门未开,三十六处机关未触发,十六名守卫无人察觉异常。”

      “塔自己走了?”沈知白问。

      陆惊鸿抬眼看了她一下,墨蓝眼瞳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司礼监、工部、内厂三方会审,得出的结论是:有精通机关术的顶尖高手,从库房地下潜入,盗走宝塔。因地面铺陈的金砖有极细微的撬动痕迹。”

      “金砖?”沈知白想起昨日在库房看到的水磨金砖,接缝处用铜汁浇灌,严丝合缝。“每块金砖重四百余斤,撬动而不惊动守卫,可能么?”

      “所以只是‘结论’。”陆惊鸿收起绢图,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件东西——用素白手帕包裹的碎屑,正是昨日沈知白私藏的那点“金丝阴沉木”。

      “这是今晨在现场缝隙中新发现的。”陆惊鸿将手帕推到她面前,“沈掌柜昨日,似乎也找到了同样的东西。”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知白后背泛起凉意。她自认动作隐蔽,却仍被看在眼里。

      “是。”她承认,从怀中取出自己那点碎屑,与陆惊鸿的并排放置。两者颜色、质地完全相同,边缘都有灼烧碳化的痕迹。“此物名‘金丝阴沉木’,三年前西域贡品中的珍稀材料,据家父笔记记载,全数用于璇玑塔的核心枢机。”

      “核心枢机……”陆惊鸿重复这个词,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工部提供的改造图纸显示,金丝阴沉木用于塔内承重柱的加固衬层,并无特殊。”

      “图纸可以改。”沈知白说,“实际用了多少,用在哪里,只有经手人知道。”

      “经手人沈墨已死,天工坊匠人流散。”陆惊鸿盯着她,“沈掌柜是如今唯一能看懂沈墨图纸,且知晓金丝阴沉木特性的人。”

      “所以陆大人断定,我与盗塔案有关?”沈知白迎上她的目光。

      石室里安静了一瞬。

      油灯噼啪爆出个灯花。

      “我若断定你有关,”陆惊鸿缓缓道,“此刻你该在北镇抚司的刑房里,而不是坐在这里。”她身体前倾,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我需要一个懂机关、且与旧案有牵连的人,帮我弄清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塔究竟如何消失。第二,金丝阴沉木为何会出现在现场碎屑中。第三——”陆惊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三年前那批西域贡品的完整清单,到底去了哪里。”

      沈知白心跳漏了一拍。“清单不在工部?”

      “在。但被人修改过。”陆惊鸿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抄件,推到她面前,“这是我从户部市舶司旧档中抄录的原始入库单。与工部留存的用料清单对比,少了三样东西。”

      沈知白快速浏览。纸张边缘已破损,墨迹暗淡,但条目清晰。在“金丝阴沉木五斤”之后,还有三行小字:

      “陨铁镜芯,一枚。”

      “蜃楼砂,十二两。”

      “同心蛊母壳,完整一只。”

      她从未在父亲笔记或任何工部文书中见过这三样东西。

      “陨铁镜芯……蜃楼砂……”沈知白喃喃,脑中飞快搜索父亲提过的西域奇物记载,“前者据说能于镜中窥见百里外景象,后者点燃可产生幻影烟雾。但这都是传说,从未有实物验证。”

      “同心蛊呢?”陆惊鸿问。

      沈知白沉默片刻。“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蛊虫分母子,子虫宿于人体,母虫壳可制成控制器。持壳者能一定程度感知子虫宿主的方位,甚至……影响其神智。前朝巫蛊案后,此类邪物已严禁流入中原。”

      陆惊鸿的手指停在“同心蛊母壳”五个字上,指尖微微发白。

      “这三样东西,在工部清单中完全消失。负责誊录归档的文书,三年前已病故。”她抬起眼,墨蓝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灯焰,“沈掌柜,令尊当年改造璇玑塔,真的只用到了金丝阴沉木么?”

      沈知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父亲从未提过这些。但笔记中那些语焉不详的警告、对“上意”的忧虑、甚至最后“勿查勿问”的绝笔……此刻都有了毛骨悚然的指向。

      如果璇玑塔不仅仅是一件祥瑞。

      如果它被改造成了某种……监视与控制的工具。

      那么它的“失窃”,恐怕根本不是盗窃。

      “陆大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您查此案,是奉厂督之命,还是……”

      话未说完,铁门外传来急促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带着明显的焦急。

      陆惊鸿神色一凛,迅速收起所有物品。“在此等候,莫出声。”她起身走向铁门,在拉开门闩前,回头看了沈知白一眼。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警告,有审视,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歉疚?

      门开了,门外是个满脸汗水的年轻番役,压低声音急报:“大人,周佥事来了!已到前厅,说要即刻提审沈氏!”

      陆惊鸿背影瞬间绷紧。“拖住他,说我正问关键处,半柱香后带人过去。”

      “拖不住啊大人!佥事带了刑房的人,说此案涉及宫中隐秘,内厂不得擅专,要移交北镇抚司!”

      争执声透过门缝传来。沈知白坐在椅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周佥事。周严。陆惊鸿的上司,锦衣卫指挥佥事。

      父亲手札里那句“勿信工部周”的“周”,是他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规律,像战鼓敲在石板上。不止一人。

      陆惊鸿猛地关上门,转身快步走回桌边,语速极快:“记住,你今日只是应召来辨认金丝阴沉木碎屑,对旧案一无所知,更不知陨铁镜芯等物。若被问及你父亲,只说冤情难雪,别的不清楚。明白么?”

      沈知白点头。

      陆惊鸿从腰间解下一枚乌木令牌,塞进她手中。“这是内厂临时勘合,持此物可通行内外皇城甬道。若情况有变,我会让人带你从西侧暗门离开。出去后径直回家,锁门闭户,谁来都别开。”

      令牌还带着她的体温,边缘刻着细密的防伪纹路。

      “陆大人为何……”沈知白想问为何如此冒险相助。

      “因为你父亲可能死于非命,”陆惊鸿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而盗塔之人,或许就是凶手。这个理由,够了么?”

      脚步声已在门外。

      陆惊鸿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活下去,才能查清真相。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情绪瞬间敛去,恢复成那个冷峻内敛的锦衣卫百户,拉开了铁门。

      门外,数支火把将甬道照得通明。为首的是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须,眉眼与工部侍郎周廷玉有五分相似,但气质更阴鸷。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周严。

      他身后跟着四名刑房打扮的力士,手持枷锁铁链。

      “陆百户好兴致。”周严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不在东厂勘核现场,倒在这暗室里私审嫌犯。怎么,内厂如今连锦衣卫的案子也要插手了?”

      “佥事言重。”陆惊鸿侧身挡在门前,语气平淡,“此女精通机关,厂督特命协查。下官正在问询金丝阴沉木细节,尚未完毕。”

      “哦?问出什么了?”周严目光越过她,投向石室内的沈知白。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在她身上逡巡。

      “此女确认碎屑确为金丝阴沉木,但对塔内构造不知情。”

      “是么。”周严缓步上前,陆惊鸿不得不让开通道。他走进石室,绕着沈知白走了半圈,忽然俯身,几乎贴着她耳侧低语:“沈姑娘,令尊在天工坊时,可曾提过‘蜃楼砂’?”

      沈知白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她强行控制住面部肌肉,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大人说什么?民女……听不懂。”

      周严直起身,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不懂就好。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他转向陆惊鸿,“陆百户,此女涉及沈墨旧案,而沈墨案归北镇抚司管辖。现下本官要带她回去,重审旧案。厂督那边,本官自会解释。”

      “佥事!”陆惊鸿上前一步,“厂督手令——”

      “手令是让内厂协查盗塔案,不是翻旧案。”周严打断她,语气转冷,“陆百户,莫要越权。还是说……”他眯起眼,“你与此女,有什么私下的牵扯?”

      空气骤然紧绷。

      火把噼啪燃烧,将人影投在石壁上,如群魔乱舞。

      陆惊鸿的手按上了腰间刀柄。四名刑房力士同时向前半步。

      就在剑拔弩张的瞬间——

      “报——!”

      甬道尽头传来狂奔的脚步声,一个锦衣卫小旗连滚爬爬冲过来,脸色煞白:“佥、佥事!不好了!西苑……西苑走水了!”

      周严脸色一变:“何处?”

      “采石场!废弃的皇陵辅道采石场!火势极大,已烧到西山脚下了!”

      沈知白心脏狂跳。

      西山。采石场。她一刻钟前在炭笔图中圈出的地方。

      陆惊鸿猛地看向她,墨蓝眼瞳里第一次露出清晰的震动。

      周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阴鸷的脸上浮现出狐疑。但他此刻已无暇深究,西苑走水非同小可,若蔓延至皇陵区域,谁都担待不起。

      “陆百户,”他迅速下令,“你带人即刻赶赴西苑救火,控制火势。至于此女……”他瞥了眼沈知白,冷哼,“先押回北镇抚司候审!待本官处理完火情,亲自审问!”

      “佥事,火情紧急,人手不足。”陆惊鸿迅速接话,“不如让下官带她同去。她对西山地形熟悉,或能指出近路水道,利于救火。待火势控制,再押回不迟。”

      周严盯着她,又看了眼沈知白,似乎在权衡。最终,西苑火情的优先级压倒了一切。“速去!若此女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陆惊鸿一把抓住沈知白手腕,力道极大,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穿过甬道,冲出地下暗室,外面天光刺目。一辆马车已备好,陆惊鸿将她塞进车厢,自己翻身上马,厉喝:“去西苑!最快速度!”

      马车疾驰,将锦衣卫衙署抛在身后。

      车厢内,沈知白掀开车窗帘一角,看着骑在马背上那个青袍身影。陆惊鸿的背影挺直,黑发在风中飞扬,侧脸线条紧绷如刃。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乌木令牌已被汗水浸透。

      令牌背面,刻着极小的两个字。她之前没注意到。

      “惊澜”。

      不是“惊鸿”。

      是惊澜。

      沈知白握紧令牌,边缘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

      车窗外,西山的浓烟已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染成污浊的灰黄色。火光在烟尘深处隐约跳跃,像一只苏醒的巨兽,正舔舐着天际线。

      而她们正朝着那只巨兽,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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