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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
齐七小姐未曾料到,戴蘋竟如此不顾惜才名,当众婉拒。
定国公夫人瞥庶女一眼,目光中隐带不满。
“既然戴姐姐谦逊至此,那小女子便只好献丑了!”魏小小姐朗声接话,将众人目光引至自身,“绿叶如碗托,红果浅复艳。若能尝一尝,应是好滋味。”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将牡丹比作吃食,古往今来,怕也只有这位魏小小姐了。
“魏家妹妹,你这诗对仗既不工,韵脚亦不协,果真是‘献丑’了。”靖安公主萧容慈口中虽嘲,唇角却噙着笑意。
魏小小姐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那又如何?我的才学深浅,在座诸位谁人不知?”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满堂哄笑,先前凝滞气氛一扫而空。
蒋和意轻摇手中团扇,深觉有趣。
往日只闻戴蘋才名,以及她与通王有婚约。今日一见,方知是个骨子里藏着倔强的。
不愿便是不愿,哪怕损及才名亦不妥协。
这份傲骨与坦然,倒让人心生欣赏。
难怪靖安公主萧容慈与通王表妹魏小小姐一唱一和,为她解围。
心下既生欣赏之意,蒋和意便朝戴蘋友善浅笑,略示宽慰。
戴蘋微怔,随即向她轻轻颌首回礼。
“呀!这牡丹果真非凡品,竟能引得青鸟绕花盘旋!”一位贵女掩唇轻呼。
关雅闻声,唇角微扬:“这位姐姐不妨再细看看?那当真是活物不成?”
她的战场,终于拉开帷幕。
贵女依言探身细观,不由惊呼:“这,这竟是木制的!”
先前那声惊叹已引来不少目光,此刻众人皆被花丛间那抹灵动青影吸引。
青鸟在嫣红牡丹间低回盘旋,时而轻落花枝,时而振翅远引,姿态曼妙难言。
它衔起一片花瓣,朝着关雅舒展的掌心飞去,稳稳落定。
在众人灼灼目光中,关雅拈起那片花瓣,细细端详:“不愧是洛阳名品,当真令人见之忘俗。”
满园宾客翘首以盼。
关雅走向定国公夫人,后者正与靖安公主叙话。
关雅敛衽为礼:“乐兮深知此花珍贵,本不该行此唐突之举。只是这牡丹色夺朝霞,香沁心脾,教人情不自禁想留片瓣珍藏细赏,还望夫人宽宥乐兮失仪之过。”
“不过一片花瓣,何伤大雅。若关二姑娘喜欢,改日遣人送两株到府上赏玩便是。”
定国公夫人爱花成癖,最懂见名花而心喜之情。关雅这番恳切言辞,恰说中她心事,尤其那恰到好处的赞美,更令她眉目舒展。
“谢夫人割爱。”关雅再施一礼,“只是乐兮岂能白受这般厚赠?不若夫人猜猜,乐兮欲以何物回赠,才配得上这国色天香?”
定国公夫人见这姑娘灵秀慧黠,谈吐得体,倒生出几分兴致:“莫非关二姑娘竟深藏不露,要为此花赋诗一首?”
“夫人可高看乐兮了。”关雅俏皮皱鼻,“乐兮那点笔墨,与魏小妹妹怕是不相上下呢。”
席间响起一片低笑。
魏小小姐却不依:“关二姐姐此言差矣,论起诗才,妹妹我可略胜半筹。”
靖安公主萧容慈笑谑道:“你们二位这点墨水,半斤八两,争辨高低有何意义?”
二人齐齐噤声,定国公夫人反被逗得开怀。
见主家欢愉,四座注目,时机正好。
关雅轻抚木鸟机括,一阵清越乐声倏然响起。
众人惊叹中,青鸟振翅飞向花丛,在花儿间盘旋往复。
它忽然颤动羽翼,金粉洒落,纷纷扬扬。
乐声婉转,春风轻拂,将点点金辉吹作漫天星雨。暖阳春色里,金粉映着红牡丹,愈显娇艳夺目。
好一幅艳阳牡丹图!
满座宾客皆被这奇景摄去心神。
一曲终了,青鸟乖顺飞回关雅掌心。
她笑问:“不知以此情此景相赠,夫人可还满意?”
语中难掩几分自得。
“自然满意。”定国公夫人亲切执起她手,目光慈和,“乐兮既喜欢,再多挑几株回去又何妨?”
从“关二姑娘”到亲昵的“乐兮”,众人岂会不懂这称呼转变的深意。
定国公夫人因庶女先前强邀戴蘋作诗之事心存芥蒂,如今关雅这出妙戏,明日坊间传颂的必是这难得一见奇景,而非她家庶女设计她人之事,那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关雅郑重谢过,坦然受此厚意。
“这木鸟甚是有趣,乐兮,可否容本宫一观?”萧容慈问。
得这位最得圣宠的公主青眼,关雅喜不自胜,连忙奉上木鸟。
靖安公主轻抚鸟身细密纹理:“乐兮这木鸟,可是奇居夫人新作?”
“公主慧眼。”
萧容慈细观这五彩配色:天青为主,霁蓝相辅,玄色勾勒,月白点缀,唯双眸一点朱红,既不相夺又格外醒神。
更妙的是,能如真鸟般振翅鸣唱。
只是于她而言,这般素雅尚不足够:“可还有其他色样?”
“公主若有兴致,只管遣人去奇货居。但凡想得出的样式,皆可定制。”
“乐兮真教人羡慕,奇居夫人的新作,永远是你头一位得。”萧容慈语带调侃。
京中贵女,谁家没有一两件奇居夫人的雅玩?狂热者甚至件件不落。如关雅这般总能先得为快的,怎不叫人眼热?
“谁让人家与蒋三姑娘是手帕交呢?”魏小小姐朝公主挤眼,顺势打趣关雅:“奇居夫人为蒋三小姐做事,关二小姐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不是?”关雅也不藏着掖着,高高扬首。
“不过,谈及蒋三小姐,”魏小小姐忽扯关雅衣袖,压低声音,“关二姐姐,你究竟如何与蒋三姑娘亲近的?每回见她,我总觉气怯。”
她望向亭中那抹端坐身影:“你说,怎有人能始终身姿如竹,连坐数个时辰都不见倦态?”
关雅眉尖微动,心道那不过是阿难装出来的门面功夫,私下里不知多散漫。
但为好友维系形象,只得正色道:“许是家学渊源。蒋伯父在礼部任职,对阿难的仪态自是要求极严。”
魏小小姐“喔”了一声,似懂非懂。
萧容慈生了心思,遥指廊下那道身影:“乐兮可否替本宫牵个线?”
靖安公主对机关玩物痴迷已久,宫中收藏各地奇巧无数。
虽未明说,关雅却知:她想奇居夫人专为她打造独一份珍品。
关雅面露难色。
奇居夫人在京都素有孤高之名,若非情愿,纵是王孙贵胄也不肯妥协。
她既不愿好友为难,又不好驳公主颜面。
定国公夫人见她为难,适时解围:“公主殿下,臣妇瞧这木鸟似另有玄机,不若去水榭细细品玩?”
萧容慈闻言:“好。”
她早在把玩时,便观鸟尾与机身衔接巧妙,心知必有妙处,遂接受定国公夫人提议。
水榭中,靖安公主执起机关青鸟:“这鸟儿倒比尚衣局制的绒雀灵巧。”
魏小小姐凑近:“公主,快让它飞起来瞧瞧!”
“待我寻着机括...”萧容慈抚过鸟腹,青鸟倏地振翅而起,惊得众人仰首惊呼。
定国公夫人想起先前之景,问道:“乐兮,这金粉里可掺了云母?”
“是。”关雅应:“夫人慧眼。”
正说着,青鸟忽然俯冲而下,衔走魏小小姐鬓边新簪赤珠钗。
满场哗然,它将珠钗投进公主怀中,随即落回关雅肩头。
靖安公主抚掌大笑:“乐兮,太妙了!”
远处亭中,蒋和意将一切尽收眼底,唇畔笑意如春水漾开。
不愧是阿溪,总给她惊喜。
不过数日工夫,竟将青鸟所有机巧摸得透彻,更发掘出新奇玩法,在这赏花宴上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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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方散,奇货居门前已车马塞道。
靖安公主赏玩的青鸟机关,经传阅,已成京中新风尚。
“本小姐要霁青配月白的!”
“且慢!”永昌伯府小姐挥着泥金帖,挤到柜前,“是我先要了胭脂色的!”
徐仁执狼毫的手悬在册上,汗珠滴晕了墨迹:“诸位小姐且慢,一个个来,容小人逐一记下...”
“先前靖安公主定的什么色?快与我说,万万不可撞了!”
不知谁高喊一声,满堂霎时寂静。
姑娘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生怕与那位圣宠正隆的公主撞花样。
“小姐们莫怕,我们奇货居不会制同色木鸟,诸位尽可放心。”徐仁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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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后,画舫分波,垂柳蘸碧。
蒋和意慵倚朱栏,望着邻船贵女们争相展示掌中青鸟,唇边噙着得意。
关雅执团扇轻点她袖口:“我们阿难可还满意这般盛况?”
蒋和意闻言,笑意愈深:“自然。”
“南木今早禀报,奇货居订单已排到女儿节。”
“阿难兴师动众邀我游湖,可是为了答谢我?”关雅故意蹙眉,扇面却掩不住笑意。
“我不是早就答谢过了?”蒋和意将糕点递至好友唇边,“头炉的藤花糕,连母亲都只分得半匣。”
“小气!”关雅就着她手咬下甜糕,忽看向船外:“如今满城争说奇居夫人,倒比去岁追捧南洋珠饰更盛。”
暖风拂动,蒋和意轻笑。
水纹荡开满船笑语,她望着自己亲手掀起的风潮,快意如陈年佳酿,教人沉醉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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