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救你啊

　　“啊？”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万娴艰难地在心底质问，脸色铁青，那机械音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刻不停。
　　“倒计时：十、九、八……”
　　“能改成拉手吗？”
　　“五、四、三……”
　　“混蛋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万娴在心里骂着，恨不得把头发抓成鸡窝。
　　眼前路玥头上的血红数字不断放大往下压，姓路的整个人脸色都灰败起来，连带着她也喘不上气。她不得已攀附在路玥身上，想脱身反而黏得更紧。
　　“别怕，”路玥气弱地说道，一手微弱地拍着万娴的背，一手拨着急救电话，手机却没拿稳一下子摔在地上，“别怕，我会救你。”

　　她们俩真滑稽，好像拨弄中的不倒翁娃娃。
　　万娴在眩晕中无端地冒出这个想法，在视觉剥夺前，她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路玥自身难保还要贴上来托着她，心下一横，闭上双眼，狠狠地、在力竭前死命地将唇献了出去。
　　不知道贴到了哪处。
　　心头突突跳着，所有的官能复苏，万娴感觉从未有过的清醒，她猛地又把人推开，视死如归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盯着又活蹦乱跳的看着就来气的路玥。确定那数字又消停地变绿回到原位，她反手捂住唇狠擦一下，吼道：
　　“看什么看？！”
　　“没事回自己房间去！”

　　心底里那机械之心的系统音又响起：
　　“叮——恭喜主人，首次拯救成功，看来你还是很在乎面前这个人嘛！”
　　一成不变的声音似乎也掺杂进了愉悦，听得万娴更加来气。她咬牙切齿地怼它：“你这是道德绑架。
　　“我对这个人只有纯恨！”
　　“……”
　　那东西沉默了片刻，好像有一声叹息滑进了万娴的心底，她稍一踌躇，就听见那东西道：“没关系，恨比爱更长久。”
　　“……”
　　“你……还好吧？”
　　“我刚刚的话，”路玥嚅嗫了一下唇瓣，“我只是，不想要你太丢失自我了。”
　　万娴被那东西的话堵得无语，一抬眼，记忆里都变得尖酸刻薄的决裂主角，居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低着头跟她认错。
　　嘿，这算什么啊？
　　不过是一场自救，不会有人自作多情吧？
　　万娴看戏一般看过去，正想讥讽两句，那人电话倒响了，只能悻悻地收了口。
　　背后通话似乎聊到路家家宴，万娴不欲偷听，赶紧往房间内多走几步。窗外雨像瀑布一样，她恍然发现，自己记恨的那场雨，很适合写生。
　　真好笑。
　　她想了想，收回目光，把行李箱搬出来——
　　无论这一天变成了什么样，她还是要离姓路的远点。
　　毕竟恨已经成了一种生理反应，再跟那人合住在一起，她会枯萎的。

　　“你还要去找她？”
　　万娴刚把衣服卷到行李箱里，路玥就已经转过身走进来。这会听到她讲话，又见她捏着手机神色晦暗，万娴心里有些不快。
　　“我爱去哪去哪，你管我？你谁啊？”
　　“我是你……朋友啊。”
　　路玥的声音轻轻的，万娴登时哑火。

　　是了，现在的六年前的这一天，架没吵完，她没拉行李搬走，也更没有之后的那些针锋相对，所以，那人说的还对。

　　“朋友”。
　　万娴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它们出现得太晚，兜了一个圈才回到原点，如今早就变了味道，不能吃了。
　　可对她而言的过期食物，这时的路玥并不知情。

　　她一瞬间没了办法。
　　放下吧，她心里别扭；不放下吧，她俩经历的进程都不一样，再怎么释放怒火，都跟对牛弹琴一样。
　　“那不如再做做呗？”机械音适时冒出来，“反正，也方便你救她啊。”
　　“都说了，我没想救她，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还年轻，奖杯还没捧热，干嘛跟那个人一起死？”
　　万娴嘀咕着，正准备向它要求“解绑”回去的事，就听见路玥疑惑地问询：
　　“你说什么？”
　　“没关系，一样一样！”
　　路玥的声音和机械音叠在一起，万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她赶紧道：“没什么。”
　　“我要住工作室赶参赛稿。”万娴胡乱编了个理由，她虽然心理上是半推半就这么算了，但浑身还是觉得刺挠，一合箱子拉着要走。
　　“那我送你。”
　　路玥反复确认似的看看她，拿起外套：“外面雨太大，打不到车的。”
　　“你就没有自己的事吗？”
　　“都不重要。”
　　“……”说话间，外面又闪了一道雷，像是故意的一样，连带着这场雨都比她记忆里的凶，再硬气那就是纯跟自己过不去了。
　　“行，那走吧。”
　　“……过去请你吃饭。”

　　雨终归还是雨。
　　有了遮挡之物，伤害好像都一并掩藏。
　　万娴抱臂坐在副驾放空，开车的路玥手机时不时震动，打断得她一阵心烦，她忍无可忍才开口：“不接吗？说不定有急事。”
　　“有人想让我回去参宴，最近折腾出了几个旁系，怕我不稳。”
　　路玥一只手紧了紧方向盘，淡淡说道，另一只手伸过来把手机关机：“关了就好了。”
　　“都很好解决。”
　　这态度太淡然，万娴没忍住看了好几眼，想到那些年她看过的八卦头版，什么路家内斗疑云，还有那个在灵堂上缠过来的路妍，有点恍惚。
　　她家的鸡毛蒜皮就是从今天开始的吗？
　　“你想去？”
　　“啊？我不……”
　　“叮——恭喜您触发新时间节点，任务目标：在路家宴会上做最闪亮的女王，奖励可回退双倍寿命数。”
　　那也就是说完成这一任务，她就能不管路玥一段时间了？
　　“我能去吗？”
　　万娴硬生生把原本的话憋了回去，内心的雀跃都随着这句话流淌出来。
　　况且——没准她还能看姓路的吃瘪，内斗斗吧斗吧！
　　反正她谁也不支持。
　　“能。你想去，自然能去。”
　　万娴在内心幸灾乐祸，听到路玥很温和的应声，又猛一下子歉疚上头。她只好又去分心痛斥那点“良心”，没注意车一停，抬眼成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不是去参加晚宴？来这里干什么？”
　　“换礼服。”
　　“……”
　　万娴顺着路玥的目光看向身上沾了颜料的衣裤，默默跟随路玥进了一家高定。

　　大雨下得商场里都没什么人，更不说店里了。万娴先试了一套出来，见路玥还没好，选择自己一个人到旁边翻看新款。
　　就在这时，一道轻浮的男声从后面飘过来。
　　“万娴？真是你啊。”
　　万娴闻声看了一眼，却没想到还有点眼熟。
　　“不认得我了？”
　　“当初我还给你连续摆了一周告白花束呢。”
　　听到这话，万娴终于在记忆里翻出来了这个人，可她心底的厌恶还没翻上来，他就又拉了坨大的：“这么多年不见，傍上了？”
　　“当年推脱我，说喜欢女的，现在不还是这样了。”
　　“金主哪个啊？给老同学搭个桥合作下呗。”
　　他说着就要把手搭上万娴的肩，万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打没打落，手险被抓着，她马上拿左手护住右手，往后连退两步拉开距离。
　　“你干什么？”
　　“呦生气了？别啊，同学一场，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万娴内心一阵作呕，导购刚拿着新货出来，见势不对赶紧走过来：“这位先生，请问您要给什么人买衣服呢？我可以帮您参考一下。”
　　“用不着你。”
　　他说着，从皮夹里掏出两张钞票拍到导购身上，把人推得一个趔趄，转头又抽了一小摞钞票，拿票子在万娴面前甩。
　　“你这件脱了，我买了。”

　　万娴下意识拉了一把导购，到这一刻，万娴突然笑了。
　　她松了手直面过去，伸手接过那一打钞票，见他那恶劣的笑绽放，拿钱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原本捆好的钞票散落一地。
　　“你哪里配吗。”
　　“你！”
　　“可以叫安保了。”
　　万娴朝导购说着，不再给眼睛赤红的男人一个眼神，她刚转过身，就看到路玥穿得人模狗样地奔来，忍不住想吐槽两句，头皮突然一痛，面朝天花板，顺着一股力往后倒。
　　“啊——呃。”
　　好尴尬。
　　万娴站定，发现自己刚刚失态尖叫到一半，还是在路玥面前，顿时一阵不爽，她当即怒目视向让她丢脸的罪魁祸首，那个已经被路玥制服的人。
　　“你非要吃几天牢饭……”万娴说着，突然一顿，她迅速看向路玥，对方抿着唇生气，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舒了眉宇，歪头给了个关切的眼神，迅速放了手走过来。
　　她站在万娴面前，抬手半空，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万娴盯着她停在眼前的手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两步，又垂眼看看地上已经被赶到的安保适时接了手钳制的人。
　　“如果还有这种情况，你就拧腰向后肘击，下面也要补一脚，或者膝顶。”
　　“……”
　　路玥收着手，边说边示范，又给躺在地上的人补了两脚。万娴怔怔地点点头回应，心里却后知后觉：感情……当初扯头花的时候，姓路的还让着自己了。
　　那她……岂不是比自己……更念旧情了。
　　万娴暗地里微微噘嘴，被这么一打岔，再加上有人替她生气，她也没精力去算账了，索性就由别人处理了。
　　至于路玥后来又跟人说了什么，她有点好奇，但也没太好奇。那种言语、动作挑衅女人的人，多吃多少苦头都不为过。

　　她走到镜子前慢慢整理头发，不多时眼睛一抬，就和走到她身后的路玥在镜子里对视，对方抬起的手蜷了蜷，马上就缩了下去。
　　万娴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又硬撑着瞪着，凶巴巴地呛声：
　　“看什么？”
　　“这里，太空了。”
　　“……”
　　她沉默着顺着路玥的视线向下，脖颈线条优美有力，她露出来她愿意！
　　她……
　　冰凉的珠宝猛地贴上肌肤，后颈却有温热的气流冲击，万娴被冷热交加得一激灵，思绪被骤然打乱。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的路玥。对方垂着眸，认真地为她卡上卡扣，完后站回原位，光垂着眼睛看，抿抿唇瓣，一句夸赞也不说。
　　万娴连续看了好几眼，也没等到想要的话，她暗自闷气，低下头调整饰品。

　　其实宝石的颜色跟路玥的眼眸色很像，都是很清透很漂亮的颜色，如果不是坚持恨了对方这么多年，万娴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夸赞一下路玥。但这时，她们之间沉默的那一会，她已经决定得了便宜也要卖乖。
　　“谢谢。宴会后还你。”
　　她说着，提着裙子要去刷卡，被导购婉拒后，略略不快地往还站在原地的路玥看了一眼，但也停下了脚步，等着路玥走过去。
　　“慢死了，再怎么华丽出场，也不能故意迟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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