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口

　　嗡嗡嗡——嗡嗡嗡——

　　高层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偶尔有微风撩起厚帘，波浪型光影在地面游弋，似梦似幻。屋内不算热也不算凉，厚重的窗帘也起到了储存热量的作用。

　　空气中氤氲着清茶的残香，苏清然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梨木扩香器，虽然她已经很久没回过那个家了，但是从小跟着父亲闻香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苏清然翻了个身，窸窸窣窣，伸出压麻的手臂在黑暗中摸索手机。

　　“喂……咳……”她声音沙哑，清了清嗓子。

　　电话里孙佳妮的声音平静，好像起床很久了。

　　“昨晚的消息你看了没？我们今天一起去超市购物，你来不？”

　　苏清然伸长手拉开窗帘，窗外的城市一片深蓝，她趴在床边，半梦半醒，借着晨间的微光查看昨晚的群消息，手机的亮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一个头像是盆栽松柏，看着像老年人爱好的“宋”发了条消息。

　　“节后在附近进行短训，短训通过后会正式签工作合同，提前备好日常用品，收到请回。”

　　苏清然见周茜和孙佳妮昨晚前后回了收到，只有自己没回，快速打字

　　“收到”送了出去，只是没人回复，显得有些安静。

　　她一翻身坐起来，刚起身，就被夹杂冷雨的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边只手往头上套秋装，边给头像全黑，备注“那谁”的人发消息

　　“给我打……200行不行？我买东西。”

　　见对方那边没动静，她心里有些发慌，压抑住心里的情绪，索性把手机扔在床上专心穿衣服。

　　虽然她在尽量拖沓等消息，但也到了穿鞋出门面对现实的时间，踏了踏厚底皮靴，慢慢背起背包，才听到手机传来嗡的一声，立马扑在床上，拿起手机查看

　　“电量不足……”

　　“啧……算了……”

　　苏清然拿着手机撑着软床起身，门缝外公寓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只能找妈借钱了……”

　　天还蒙蒙亮，雨又大起来，国庆节假期的街道上，亮着前灯的汽车间连不断划破积水，却还是显得寂寥。

　　苏清然揣着衣兜，站在超市屋檐下等另两个人，一辆分辨不出颜色的车停在附近，车门打开，先挤出一把撑开的伞。

　　“周茜。”

　　周茜踩水小跑过来，在伞下缩着身子点点头，不敢看苏清然“我来了……”

　　两人站在屋檐下，一个揣着兜等人，一个佯装很忙地收伞。

　　孙佳妮裹着单薄过时的外套，撑着伞出现在街角，大老远就给两人打招呼

　　“诶！！我来了！！”因为外套小了一号，她一举手，干瘦的手臂就露了出来，看起来很冷。

　　孙佳妮好像自带热量一般，她一来，周围就好像暖和了，她在屋檐下收伞，放进门口的置物兜里，抬头看两人

　　“你们爸妈没来？”

　　苏清然耸了耸肩“他们来干什么？”

　　孙佳妮先一步自然走进超市
　　“奇了怪了，不是说他们也要特训吗？”

　　超市广播里传来喜庆的轻音乐，时而跳出今日特惠商品，时而跳出外卖接单，头顶已经吊起一串串红旗，超市里的人倒不算少，一派热络景象。

　　孙佳妮一边往自己的购物车里放着洗漱用品，一边询问孙佳妮“话说，你爸妈同意没？”

　　几人趁着柜姐靠近前推搡着离开，像回到了小学偷看漫画的时候。

　　孙佳妮嘴角的笑容又慢慢凝固，在香皂墙前随手拿起一块香皂闻了闻，看向标签“不存在的，他两说不去就一定不会去，这个味不错，蓝莓味的。

　　众人的推车里塞满了各种东西，孙佳妮的最少，苏清然的也不多，周茜的购物车里倒是有满满一大堆。

　　排队处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周茜和孙佳妮已经推着车子赶忙排在最后。

　　“占着”孙佳妮吩咐了周茜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清点商品的苏清然，扬声“你还呆在那儿干嘛？！”

　　苏清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没算好总价格，不紧不慢道“你们先算吧，我再去拿个东西。”

　　两人被人群簇拥往前走，周茜好奇地转过头找寻苏清然的身影“她说什么啊？”

　　孙佳妮蹙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她在干什么飞机，快走……你买了啥……”

　　远处角落里，苏清然见她们没再留意自己，舒了一口气，拿起一个冰凉的包装三明治，转头回到食品区，看着不算贵的价格，正纠结要不要放回去。

　　她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紧张地查看信息，他回了，转账消息里，2后面居然跟了4个0

　　“2万……不愧是他……”

　　转账后面还跟了一句“买点好食材，别总吃垃圾食品。”

　　外面天又亮了一些，街上的车带着薄水飞驰而过，周茜和孙佳妮坐在门口半湿的长椅上，孙佳妮一只手搭在放着袋子的购物车上，一边看手机。

　　“苏清然说她还要逛会商场，让我们先走，搞什么啊？发达了啊？”

　　冷风拂过周茜后脖颈，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我也不知道”看着自己不断抬起放下的鞋面，想到了什么“你离职了吗？”

　　孙佳妮回头看了周茜一眼，放下手揣进兜里“交接了，手续也办好了，国庆带薪休假8天，我让我们公司那老登过了国庆再算离职……”顿了顿，瞥了周茜一眼“你离职了？”

　　周茜停下了动作“我……不知道算不算离了，还没收拾工位……还没交班……”看着工装裤脚洇湿的水迹，感觉一阵湿冷，缩了缩脚。

　　“啊？？那个人不是说了，要在国庆节结束以前把这些弄好吗。”

　　“我男朋友，他好像不是很想离……所以我想……”

　　孙佳妮打断周茜，皱着眉头问她“你们公司今天能不能进？”

　　下午，雨总算停了，空气阴冷，乌云却还没散去，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清晰的鸟叫。

　　两人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物件和文具，孙佳妮听着外放的导航沿着街道找公交站，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这条街很新，咖啡店和自助商店一应俱全，只是也因为烟火气显得有些陈旧。

　　周茜踩着被打湿的落叶，冷空气中有一股炒菜的锅气味，肚子不自觉地空虚起来

　　“还没有交接……”

　　孙佳妮咬了咬嘴唇，在一个灯柱旁停下脚步“你有没有你领导的电话。”

　　两个人站在那里，孙佳妮耳边贴着周茜的手机，不时传来短暂的忙音。

　　“喂”她故作严肃，粗声粗气地道“我是周茜新公司的领导，听说她还没办理交接吗？明天她就要出差了，要交接就今天，不交接以后就看我们这边的时间了。”

　　又皱着眉头故作严肃点了点头，朝周茜眨眨眼“对，她已经入职了，她那边已经批了离职了嘛，嗯，尽快。”

　　周茜见孙佳妮挂断电话递过来，立马兴奋地凑上去“怎么样了？”

　　孙佳妮挑了挑眉，昂着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骄傲“他们说马上让人来公司交接。”

　　“哇——你太厉害了，孙佳妮——”周茜抱着孙佳妮的手臂摇来摇去，语气欣喜。

　　“低调低调”孙佳妮强压着嘴角，看了看一旁煮面的面店，雪白光滑的面条被捞出，冒着热气，熟面和浇头的味道已经钻进鼻孔里

　　周茜也看过去“待会我们要不要去吃饭？我请你。”

　　交接比想象的顺畅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周茜公司时不时传来居民区菜入油锅的煎炸声，公司另一侧就是街道，车水马龙。

　　周茜出门后最后看了一眼公司，交接的同事还在里面忙碌，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份孤寂和怅然“没想到我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孙佳妮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也没有催促，突然问周茜“你在这个公司，上班上得开心吗？”

　　周茜看着公司大门，扯出一抹苦笑“也没有多开心……就是觉得经历了很多事……”

　　“……”孙佳妮也看着公司大门“你男朋友要和我们去吗？”

　　周茜抿紧嘴唇，嗫嚅许久才深呼吸一口气“他不去了，我……还是去找下我爸妈……”

　　“舍不得这工作是吧？”孙佳妮只是了然地勾起嘴角，一阵湿冷的夜风钻进薄外套，笼罩她整条胳膊，她不自觉抱紧手臂，手指也变得冰凉。

　　周茜嗯了一声，略微释怀地看着大门“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坐在面店街边屋檐下，整条街已经黑了下来，下午她们在公司里忙碌收拾的时候似乎下了一场雨，地面反射着路灯和街边店铺的光。

　　“谢谢”周茜抬起头看着把热腾腾面条放在自己面前的老板。

　　“你说”孙佳妮边挑拌着诱人，裹满浇头的热面，一边咽着唾沫“要不要在群里汇报一个，问问上头还要做啥事？”

　　周茜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双膝看着孙佳妮，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呀……”

　　“老板好，我们彻底地辞职了，就是搭档人选有点问题，假期结束前还要做啥吗？”她边打字边往嘴里塞面条。

　　“好好玩几天，我那里有游乐园次卡，就当是见面礼。”

　　周茜接过服务员送来的面条，看到那个叫“宋”的人回复说好好玩几天，突然觉得心情无比放松“可以玩诶……”

　　两人还没来得及艾特苏清然，就见“宋”发了条消息“把你们的搭档拉进群。”

　　“我的搭档……”孙佳妮可能是因为饿了一天，觉得这顿饭吃得无比爽快“嗯……”

　　孙佳妮坐直身子，擦了擦嘴，语音回复“老板，你不是说给我安排搭档？”

　　对方语气冷淡“孙佳妮，你除外，以后记得举一反三，别再问这种问题。”

　　孙佳妮不满地放下手机，盯着“宋”地回复往嘴里猛塞着面“这人还挺多事。”

　　周茜看着消息点了点头，享受地一根一根嗦着面“我们这几天要去哪儿玩儿啊？”

　　孙佳妮挠了挠头，依旧皱眉盯着手机“我先看看余额吧……我辞职以后好像还剩两千了。”

　　周茜埋下头缩着面，小声嘟囔“我还剩500多……”

　　孙佳妮面都不敢吃了，睁大眼睛愣在原地“我还以为你有多少钱呢？又买零食又请客的。”又窸窣进嘴里。

　　苏清然趴在床上看着群消息，摇晃着双腿，又落在床面上，顺手把父亲拉进了群里。

　　后天出去玩啊……会不会人很多……。

　　她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高层的城市很安静，只远处偶尔会传来极小声的喇叭声。

　　如今为了工作奔波，焦灼忙碌的夜景，如今也变得温馨缓慢起来。

　　手机传来了一声震动。

　　“苏清然，我让人给你另配搭档，收到请回。”又很快撤回。

　　夜很静，只有微风轻撩纱帘，远处高架桥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微小喇叭声，苏清然已经开着灯睡熟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