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效劳

　　好家伙，会说通用语，敢情之前都是故意说些他听不懂的话？长空暗暗白了他一眼，才开口：“好的京元兄弟，我并不是有意召你来这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只是在为人指路时，不小心张开了右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被见义勇为的路人哥押送进了镇务司。

　　京元并没有因为这句赶人的话而动怒，反倒是微微偏头，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走？”他虽面无表情，眼里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他转身，极其自然地走向屋内唯一一把木头椅子，将它从书桌旁拉出，轻转面向长空，姿态从容地坐了下来。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而长空只是个需要被审问的客人。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那个……”长空讪笑两声，话音弱了几分，“我只知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京元微微后靠，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身不合体的廉价衣物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睥睨的味道。

　　“呃……”长空试图据理力争，虽然底气有点不足，“我承认，是我的错，不小心把你‘请’了过来，但我那是无心的。而且你看，你现在人也变……变全乎了，衣服也穿上了，我这地方庙小，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京元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长空，目光像是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长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闯入别人地盘的家伙。

　　那双璀璨的红色眼瞳忽然一闪，在渐暗的室内泛着诡异的红色光晕。

　　长空心中一惊，右手一阵刺痛，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捏在右手手心。直觉告诉他，这疼痛跟京元有关。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问。

　　“标记。”

　　“……”

　　“从今往后，你归我管。”

　　“……”

　　“从今天起，你归我管。”京元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兄弟，这合适吗？”右手已经不疼了，长空松开左手，“我……”

　　“你要是想拿到「行山资格证」，就别再拒绝。”

　　长空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行山资格证。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愿望魔盒。盒子里装着的，是他漂泊至今，几乎耗尽所有，却依旧未能得偿所愿的念想。

　　他面颊僵硬了片刻，那点试图讨价还价的讪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糅杂着震惊、怀疑与一丝难以抑制渴望的复杂表情。

　　他盯着京元，试图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戏弄或谎言的痕迹。

　　但京元只是平静地回视他，那双眼像两簇幽燃的鬼火，深不见底，却又仿佛洞悉一切。

　　“你……”长空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说完他都觉得自己蠢得可笑，人家可是大妖怪，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京元并未嘲笑他。只是指尖一抖，一张符纸被他夹在两指之间，他垂眸打量着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繁复纹路，眼神晦暗不明。

　　长空赶忙将手塞进自己裤兜，却发现自己兜里的符纸已不翼而飞。

　　长空：“？？？”

　　“我不需要知道‘怎么知道’。”京元开口，声音低沉，敛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我只需知道，你需要它。这就够了。”

　　他指尖轻轻一搓，符纸无火自燃，黑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顷刻间将符纸吞噬殆尽，化作一小撮灰烬，从他指缝簌簌落下。“在人类的地盘，没有「行山资格证」，你擅自兜售、制作符箓，皆是犯法。”

　　长空沉默。正如京元所说，他的确违法了。

　　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他懂。一个来历不明、力量诡异的‘裤头妖’，凭什么帮他？代价是什么？

　　“条件？”长空直接问道，双眼紧紧锁住京元。

　　“你归我管，便是代价。”

　　“归你管。”长空抿了抿嘴唇，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具体是指什么？总得有个章程吧？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这是我的底线。”虽然他现在干的也谈不上多合法。

　　京元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多余，甚至是可笑。他微微偏头，微干的碎发垂落几缕，遮住了部分凌厉的眉眼。

　　见他不说话，长空挠了挠面颊。刚要再说点什么，楼下突然嘭的一声门响，很快是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丢在了地上，紧接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兴奋嗷叫：“哥！今天赚大发啦！遇见个超级大方的买主！今晚可以吃顿好的啦！”

　　那道欢快的脚步直冲二楼，伴随着塑料袋子窸窣作响的声音。一个顶着乱糟糟粉色头发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捡到钱般的兴奋笑容——正是长空的弟弟兼‘销售代理’，晴天。

　　晴天手里晃着一个鼓囊得炸开的钱包，刚想继续炫耀，视线就撞上了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京元依旧端坐在木椅上，即使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即使姿态放松，那周身沉淀的威压也无法让人忽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不速之客，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晴天瞬间噤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欢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晴天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在京元跟长空之间来回扫射，最后落在长空那略显狼狈紧张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哥……这位是……？”

　　长空正要开口解释，却见京元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起眼帘，视线落在晴天手中那个鼓胀的钱包上。

　　晴天浑身一颤，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指令，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这是今天卖符的钱……那位买主很大方，直接给了三倍的价……还全买了……”

　　京元的目光又转向长空，似乎在问：你就是这样遵纪守法的？

　　长空顿感一阵心虚，连忙对晴天使眼色：“晴天！把钱放下！这位是……是京元先生，是来帮我解决资格证问题的‘专业人士’！”他特意加重了专业人士跟资格证几个字。

　　一听资格证三个字，晴天眼睛一亮，瞬间把对京元的恐惧抛到了脑后，几乎是扑到京元面前，双手恭敬地把钱包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语气崇拜：“真的吗？你能帮我哥拿到资格证？太好了！那样我们就能一起行山了！”

　　京元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行山，是对净化、驱逐、封印、诛杀妖怪的统称。

　　长空所绘符箓，专净化偏多，封印或者驱逐略少。至于诛杀类的，目前还没画过，他也不打算画，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

　　而符箓，也非是行山主要的手段，符箓一为辅助；二，那些没有妖力却能看见妖怪的人，也能使用，只不过前提要看符箓的品阶。

　　而今市面上基本是低阶符箓，且因为施展符箓要念咒语，有些人连背书都记不住，谁还去记什么咒语，所以长空很穷，非常穷。加之怕暴露，他不敢制作太好的符，也就中阶，中阶没什么竞争力，但是价格略高，他又不能扰乱市场价，一来不妥，二来，还是怕暴露，所以更穷了。

　　其实长空也不知道自己手心为什么会有星耀眼图……想到图腾，他抬手，瞄了眼手心，却发现那枚自他有记忆起就存在的图腾，竟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普通掌纹。

　　他用左手拇指用力搓了搓原本图腾所在的位置，皮肤被搓得发红，却依旧空空荡荡。他抬眸，朝京元看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京元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长空手心图腾的消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并未解释，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

　　暮色渐浓，夕阳的余晖正渐从天际褪去，远山轮廓模糊，像蛰伏的巨妖。

　　长空来到床头，拉了下尼龙灯线，啪嗒一声，柔和白光亮起。光线勾勒出京元侧脸的冷硬线条，双眼在灯光下折射出暗红的光泽。

　　“饿了，去做饭。”

　　京元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后，起身，率先离开房间。

　　长空下意识地“哦”了一声，抬脚就要跟着京元往楼下走。

　　他以为京元那句是对他发出的指令。毕竟，这位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亲自下厨的主儿。

　　可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京元已经径直走进了厨房旁边的卫生间，随即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长空又走两步，晴天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脸上是邀功的兴奋：“哥！米饭我煮上啦，菜我也都洗好切好啦！就等你这个大厨掌勺了！今天有钱，我买了肉！”

　　长空笑着应了一声，正要去洗手，却见京元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看也没看杵在一旁的长空，直接侧身走进了厨房。

　　晴天“哎？”了一声，有点懵，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只见京元目光扫过料理台上晴天准备好的食材——洗净的青菜、切好的肉片、还有几个鸡蛋。他伸手，拿起了靠在墙边的炒锅，走到水池边又冲洗了一遍，然后利落地架在灶台上。

　　点火，热锅，倒油。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长空跟晴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那个……”长空清了清嗓子，“需要我帮忙吗？”

　　京元头也没回：“坐着等。”语气平淡，却敛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晴天赶紧朝长空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哥！走！”

　　一离开厨房门，晴天就拉着长空去到客厅角落，面上笑容已敛尽：“哥，这位不会来者不善吧？要不我们还是趁他不备，把他封印了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