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庄园

　　花园应该有些年头了，加里目光扫过已经斑驳发锈的藤架和秋千，花园中央的喷泉池中堆满了落叶，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他踩断一根树枝，惊起一地的麻雀，奇怪的是，他并不是花园中唯一的访客，一个女孩蹲在一丛鼠尾草后面，好奇地对着加里探出了脑袋。

　　加里弯下腰，对着女孩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叫什么名字？”

　　“安洁莉卡·阿斯特利。”

　　她的手里抓着一把铁铲，泥土把外套下摆弄得乱糟糟的。

　　“你好安洁莉卡，我叫加里，加里·戴维斯，我是爱德华身边的男仆。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安洁莉卡有些警惕地盯着他。

　　加里微微一笑，蹲下来，“我听爱德华少爷说，你养了一只小鸟是吗？”

　　安洁莉卡低着头用铲子戳了戳泥巴，“画眉鸟，可爱。”

　　他看了看安洁莉卡脚边的篮子，里面装着植物的种球，“你是在种花吗？水仙花？风信子”

　　安洁莉卡小声回答：“是郁金香。”

　　“都是很漂亮的花，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银莲花。”

　　安洁莉卡歪了歪头，“银莲花，好看？”

　　他点点头，“你最喜欢郁金香吗？”

　　安洁莉卡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点点喜欢，最喜欢，不是。”

　　她把郁金香种球放进土坑里，加里帮忙把土盖上。

　　“我来挖坑，你来埋可以吗？”

　　安洁莉卡点点头，加里接过铲子，在地上狠狠挖了几个洞，种球不多，很快就种完了。

　　加里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要看到这些花得等到明年春天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气，天空中云彩被狂风搅成一团，黑沉沉地压在天边，“要下雨了，不用担心这些种子，雨水对它们有好处。”

　　“我们进屋去吧。”他牵着安洁莉卡进了屋，一名叫做安娜的女仆冲上来，焦急的呼喊着安洁莉卡的名字。

　　“安洁莉卡小姐，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安娜抬头，加里冲着她笑了一下，“我在花园里看到了安洁莉卡小姐，她好像摔了一跤，没受伤，应该需要换件衣服。”

　　“谢谢你。”女仆对加里点了点头，又拉起安洁莉卡，“我们去换件衣服吧，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歪着脑袋看向加里，加里冲她行了个礼，“再见，小姐。”

　　安洁莉卡抿唇翘了翘嘴角，“再见，加里。”

　　他去厨房端着爱德华的晚餐上楼。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爱德华站在窗边，转过身说道，“花园里好玩吗？”

　　加里仔细想了想，“不是很好玩，不过和安洁莉卡小姐一起种郁金香挺有意思的。”

　　爱德华发出一声冷笑，“我的好妹妹安洁莉卡不是在园子里摔了一跤吗？怎么又变成和你一起种东西了？”

　　加里好脾气地哄他，“这是对其他人的说法，我又不会对少爷撒谎。”

　　“是吗？”爱德华冷哼一声，翻开他早上看的那本书，“那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他从书页中间抽了一张纸猛地扔到加里脚边，上面画着的是威尔森提着皮箱，还有睡在枕头中间的爱德华少爷。

　　加里捡起来，“我并没有瞒着少爷啊，这不过是我画着玩的。”

　　“画着玩的？这么说你是个天才咯？”

　　“不，不是的。”加里把画递过去，然后低下头。

　　爱德华越发恼怒，“除了画画，你还会些什么？”

　　加里数了数自己的手工技能在这里有几个能用上，“回少爷，我会烤一点饼干，比较擅长缝玩偶，还会一点毛线编织和刺绣。”

　　爱德华皱了皱鼻子，“听起来都是些女孩子的爱好，你怎么都会这些东西。骑马，打猎，网球，这些你不会吗？”

　　加里无奈道，“抱歉，少爷，我不太会这些。男孩子必须学会这些才行吗？”

　　爱德华高兴地回答，“当然不是，你说的对，不需要会这些。”

　　加里心中了然，爱德华身体不好，骑马、网球、打猎，这些应该都是他不能够做的，他的回答刚好误打误撞对上了少爷心中的隐秘。

　　不过，他也没有撒谎不是吗？

　　这三样，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机会接触。

　　睡觉前，加里找到希德克里夫人，希望她能够给他一点儿彩色的布料。

　　“小甜心，只剩下一些土棉布了，都是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都可以给你拿去，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希德克里夫人问。

　　加里抱着这一堆彩色的边角料，“这是个秘密，夫人。我现在是不会说的，这是个惊喜。”

　　“好吧，我不多问。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些小秘密的。”她在仓库里找了找，“哦！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台缝纫机，不是吗？”她在角落里推开一堆杂物，“自从内德太太辞职之后，这台缝纫机就闲置了。”

　　“谁叫现在有专门的缝纫师呢？他们看不上这种淘汰已久的缝纫机，不过我猜你应该能够用到，还好没有被人清理掉。”

　　“你尽管拿去用吧，本来就是要清理掉的垃圾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太太。”加里忍不住叫了起来，上前拥抱了一下希德克里夫人。

　　他把几张碎花布裁成方块，放到缝纫机上试了试锁边，机器很不错，锁边缝的又快又严实，他把几块碎花布拼接在一起，做了个碎花拼接窗帘。

　　他带着窗帘，布料还有缝纫机回到房间，把窗帘挂在窗子上。

　　屋内多了一抹明亮的颜色。

　　窗外，雨水和风一起把树刮断了枝条，一豆烛火前，加里剪断线头，高兴道：“做好了。”

　　他把缝好的大鹅玩偶放到桌面上，整理了一下大鹅头上的帽子还有胸前的领巾。

　　大鹅憨态可掬，只是没有颜料，没办法给玩偶点上腮红，他准备明天找爱德华借点颜料补上。

　　端详半天，加里得意地嘿嘿一笑，这可是他牺牲了自己的睡眠做好的，希望那个小少爷能对他另眼相看一点。

　　第二天，爱德华看着眼前的玩偶，嫌弃地拎着它的一只翅膀，“这是什么？”

　　“白鹅先生啊，我不是跟少爷说过我会缝玩偶吗？我可是熬了一夜连夜给少爷做出来的礼物。放心我洗干净了，里面塞得是干净的棉花。”

　　他凑上前，给对方好好瞧瞧自己眼睛下面的乌青。

　　被对方一巴掌打开，“蠢。”

　　加里小怒了一下，这要是他的几个熊孩子弟弟妹妹，这会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他臊眉耷眼地揉了揉被打红的皮肤。

　　“为什么叫一只鹅先生。”

　　“因为它就是先生啊，”加里回道，他展示了一下大白鹅的帽子，又展示了它的领巾，“少爷你看，一只普通的鹅会穿领巾，会戴帽子吗？”

　　“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不觉得。”爱德华冷冷道，“这么说的话，那你为什么不给他穿条裤子呢？”

　　“啊？”

　　爱德华说：“不然的话，他不就相当于戴了帽子，带了领巾，但没穿裤子吗？”

　　加里忍不住捂脸，“但它也是只鹅，好的，少爷你说的有道理，我看看回头能不能给它做条裤子吧。”

　　“不用这么麻烦。”爱德华跳下床，找到一只熊的玩偶，把玩偶身上的南瓜裤扒了下来，给大鹅套上。

　　熊光秃秃地倒在柜子上，加里看着冷汗直冒，“那熊怎么办呢，爱德华少爷，它没有衣服穿了。”

　　爱德华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那只是只玩偶熊。”

　　你说的有道理，它不是一位Mr.，不需要这条裤子。

　　爱德华把穿戴整齐的鹅放到枕边，忍不住摸了又摸。

　　“少爷喜欢这个礼物吗？”

　　爱德华挺了挺脊背，“还行吧。”

　　“少爷不喜欢吗？我还准备过几天又做几只送给你。”

　　于是他又改口，“咳，这个礼物很不错，那么……明天你想做什么。”

　　加里弯了弯眼眸，纠正他，“下次，不是明天，我没办法每天都做这个，我需要好好想一下下次做什么？”

　　“好吧。”对方回答道。

　　在庄园内的日子很平静，随着爱德华枕边玩偶数量的增加，加里也跟着家庭教师学了最简单的字母和单词，终于会了简单的识字和书写。

　　秋去冬来，庄园外的荒原上落满了大雪。加里往壁炉里塞了一把细柴，爱德华少爷拢着毯子从后面抱住他，冰凉的手从他腰间伸进去，凉的加里浑身一颤，哭笑不得地把它们从衣服里抓出来。

　　“少爷别这样，好冷，别总这样欺负我。”

　　加里体热，一年四季都像个大火炉，而爱德华总是手脚冰凉。

　　不知什么时候起对方养成了用自己来取暖的习惯，有的时候是突然摸一把他的脖子，今天则是伸手去冰他的肚子。

　　最近下雪气温骤降，对方更是变本加厉，还叫加里搬到房间里来跟他一块睡。

　　几天过后，加里的全身家当都搬进来了。

　　爱德华把桌上的一只狐狸玩偶抓起来，“是吗，狐狸先生，我是在欺负加里吗？”

　　爱德华按着狐狸的脑袋左右摇了摇，“加里，你看，狐狸都说了，我这不是欺负。”

　　“你总是对的，少爷。”

　　加里拿起来一张信封坐到桌子上。

　　“你要写信吗？”爱德华问。

　　“是啊。”

　　“写给谁？”

　　加里回答，“我的弟弟妹妹？希望他们还没有被我那个酒鬼爹给卖掉。”

　　爱德华有些不高兴，打断了加里，“你的弟弟妹妹，你不是说他们总是欺负你吗？”

　　“是啊，可他们毕竟是我的弟弟妹妹，我总不可能完全不管他们吧。”

　　爱德华夺过信纸，“不，你不能给他们写信，他们对你不好。”

　　加里垂下头，爱德华眼中他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他听到加里说，“是啊，他们不是什么好孩子，但也不是什么坏孩子。贫穷的人是没有资格善良的，少爷，你懂得这个道理吗？”

　　爱德华只觉得眼前的小仆人变得陌生无比，他心中燃起一阵怒火，这团火烧得他脸色苍白，“真是高明的讥讽啊，加里，你把我当成你的敌人吗？”

　　“不，少爷。”加里顺从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爱德华重重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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