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

　　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是物理实验课，阳光斜斜地从实验室的高窗溜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江逐星把万用表的表笔戳得乒乓响，试图让眼前的串联电路亮起来，但那个红色的小灯泡始终蔫头耷脑，像他此刻的心情——从昨天晚上观测活动结束后，他脑子里就总晃着沈砚冰耳尖发红的样子，连物理老师讲的"欧姆定律应用题"都没听进去。

　　"江逐星，你那电路接反了。"后桌传来一声提醒，带着点克制的笑意。

　　江逐星猛地回头，撞进沈砚冰看过来的视线里。对方正拿着滑动变阻器调试，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指尖捏着导线的动作很稳。江逐星这才发现，沈砚冰竟然就坐在自己后面。

　　"哦！谢了啊。"他手忙脚乱地拆导线，金属接头在桌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说怎么不亮呢，感情是给灯泡装反了性别。"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注意操作规范，别拿仪器开玩笑。还有十分钟下课，没完成实验的同学抓紧时间。"

　　江逐星吐了吐舌头，重新接线。这次他学得格外认真，连沈砚冰翻动实验报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等他终于把小灯泡接亮时，那点橘黄色的光在他眼里比昨晚的星星还要好看。

　　"成了！"他兴奋地回头想跟沈砚冰分享，却发现对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江逐星的兴奋劲儿顿时泄了一半，刚想说点什么，下课铃突然响了。物理老师宣布下课的声音刚落，实验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彻底灭了。

　　"停电了？"有人嘀咕着摸出手机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乱晃。

　　"不是停电，"沈砚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清晰些，"外面走廊的灯还亮着，应该是实验室的电路跳闸了。"

　　"那怎么办啊？"一个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慌张，"老师已经走了，门好像还锁了。"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慌了神。有人跑去拉门把手，果然纹丝不动。江逐星也跟着摸黑走到门边，摸到冰冷的锁芯时，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太专注于接电路，竟然没注意老师走的时候是不是锁了门。

　　"别慌，"沈砚冰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是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刚才看到讲台下面有备用钥匙，谁有手电筒照一下？"

　　立刻有人把手电筒对准讲台。江逐星自告奋勇地摸过去，在讲台抽屉里翻了半天，果然摸到一串钥匙。他拿着钥匙往门边跑，黑暗中没注意脚下的电线，差点摔个跟头，幸好被一只手及时拉住了。

　　"小心点。"沈砚冰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江逐星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哦"了一声，稳住身形去开锁。钥匙在锁芯里转了半天，却怎么也打不开。

　　"不行啊，好像不是这把。"他有点泄气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沈砚冰的脸，对方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可能是老式弹子锁，需要特定角度。"沈砚冰走过来，接过钥匙试了试，指尖碰到江逐星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钥匙转了两圈，还是没打开。沈砚冰放下手："锁芯可能有点锈住了，硬拧会断。先等会儿吧，应该会有老师过来检查。"

　　实验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蝉鸣和大家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有人提议聊天打发时间，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校园里的传闻。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学校的'十大未解之谜'里，就有一个是关于物理实验室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压低声音，"说以前有个学生在这里做实验触电了，后来每到阴雨天，晚上路过实验室，就能听到里面有电流的滋滋声。"

　　"别吓人啊！"女生的声音带着颤音。

　　江逐星却来了兴致，他凑近沈砚冰，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故意做出鬼脸："是不是真的？那咱们现在算不算撞鬼了？"

　　沈砚冰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语气平淡："根据学校后勤记录，这间实验室三年前换过全新的电路系统，接地电阻值符合国家安全标准，触电概率低于0.001%。"

　　江逐星的鬼脸僵在脸上，悻悻地放下手："你这人真没劲，不懂情趣。"

　　"比起情趣，我更在意什么时候能出去。"沈砚冰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借着手机光一看，是个小小的润喉糖铁盒。他倒出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咀嚼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江逐星盯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沈砚冰递给他的那罐可乐，也是薄荷味的。他忍不住问："你很喜欢薄荷味？"

　　"嗯，"沈砚冰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提神。"

　　"那你平时说话怎么还那么冷淡？跟冰雕似的。"江逐星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赶紧补充，"我不是说你不好啊，就是觉得...反差挺大的。"

　　沈砚冰没立刻回答，实验室里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一下，又灭了。大概是刚才有人动了一下，触发了感应。

　　"可能是因为..."沈砚冰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比起说废话，我更擅长拆电路。"

　　江逐星被他逗笑了："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开玩笑。"

　　声控灯又亮了，这次持续的时间长了些。借着光，江逐星看到沈砚冰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淡，却真实存在。他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其实我也会拆东西。"江逐星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我家那台旧收音机，被我拆了装装了拆，现在还能听评书呢。"

　　"是吗？"沈砚冰挑眉，"那下次实验室的电路坏了，可以找你帮忙。"

　　"别啊，我怕被老师罚抄实验报告。"江逐星赶紧摆手，引得声控灯又亮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物理实验聊到周末的作业，又聊到学校门口哪家店的关东煮最好吃。江逐星发现，沈砚冰其实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喜欢说些没意义的客套话。当他说起自己喜欢的游戏时，眼睛里会闪着光，声音也比平时轻快些。

　　"你玩《星际漫游》？"江逐星眼睛一亮，"我也玩！不过我技术菜，总被队友骂。"

　　"哪个区？"沈砚冰问。

　　"银河三区，ID叫'星星打个盹'。"

　　沈砚冰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上周六晚上，在副本里把boss引到队友堆里的那个？"

　　江逐星的脸瞬间红了："那...那是个意外！我当时手滑了！"

　　沈砚冰的嘴角又弯了弯，这次江逐星看得很清楚。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递给江逐星看。屏幕上的ID赫然是"砚冰"，段位是最高级的"星际统帅"。

　　"我靠！"江逐星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冰山统帅'？我看过你的攻略视频！"

　　《星际漫游》里有个特别有名的游戏解说，操作犀利，解说风格冷静又精准，因为从不露脸，声音又冷，被玩家称为"冰山统帅"。江逐星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大神竟然就坐在自己后面。

　　沈砚冰拿回手机，把屏幕按灭："别声张。"

　　"放心放心！"江逐星拍着胸脯保证，"我嘴严着呢。不过说真的，你解说的时候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更...更有气势点。"

　　"为了让观众听清操作细节，刻意调整过语气。"沈砚冰解释道，"平时说话没必要那么费劲。"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的配电箱："想出去的话，或许可以试试从那里入手。"

　　江逐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配电箱就在门旁边，上面挂着把小锁。他走过去试了试，锁比门锁还松。

　　"我来试试！"他从钥匙串里找了根细铁丝，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往锁眼里捅。折腾了半天，锁没打开，铁丝倒是断在了里面。

　　"笨蛋。"沈砚冰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根圆规，卸下上面的金属针，伸进锁眼里轻轻拨弄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江逐星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技能点加得有点偏啊。"

　　沈砚冰没理他，打开配电箱检查。里面的保险丝果然断了一根，旁边还贴着张纸条，写着"备用保险丝在左侧抽屉"。他按照提示找到备用保险丝换上，合上电闸的瞬间，实验室的灯"唰"地全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大家都眯起了眼。江逐星看着沈砚冰收拾工具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没那么冷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感，更像是一种保护色，掀开之后，藏着的是细致和可靠。

　　"好了，能开门了。"沈砚冰把圆规装回笔袋，走到门边试了试，这次钥匙很顺利地打开了锁。

　　大家一窝蜂地往外涌，边走边讨论刚才的惊险经历。江逐星跟在沈砚冰后面，看着他背着书包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黑暗里，对方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温度好像还残留在手腕上。

　　"喂，沈砚冰。"江逐星快跑两步追上他，"晚上有空吗？一起打游戏啊，我请你喝可乐。"

　　沈砚冰停下脚步，夕阳的光落在他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江逐星的心情瞬间像被点亮的小灯泡，亮得晃眼。他笑着拍了拍沈砚冰的肩膀："那就说定了，晚上七点，我在游戏里等你。"

　　沈砚冰"嗯"了一声，转身往校门口走。江逐星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可乐罐，突然觉得，这个周三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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