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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风
过了几天,张婶就提着两包白糖上门了。
秀兰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那矮胖的身影摇摇摆摆进院,心里“咯噔”一下。她慌忙抱起刚睡醒的小妮儿,转身想躲进灶房,却被李桂枝叫住了。
“秀兰,没看见张婶来了?去倒茶。”
秀兰只能放下小妮儿,去灶房烧水。隔着薄薄的土墙,堂屋里的说话声清清楚楚。
“桂枝啊,张家那边催得紧,说想早点定下来。人家张老汉说了,彩礼这个数。”张婶压低了声音,但秀兰还是听出了手势——应该是三根手指,三百块。
李桂枝“啧啧”两声:“三百?他家开着村里最大商店,就拿三百打发我们?我闺女养这么大,容易吗?”
“桂枝,话不能这么说,张家虽条件确实不错,但三百真是不少了,嫁过去就是老板娘...”
“老板娘咋啦?想结婚就该多拿!我们秀兰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闺女!”赵老倔的声音插进来,带着一贯的蛮横,“让他再加一百,不然免谈!”
秀兰手里的水瓢掉进锅里,溅起一片水花。她呆呆站着,听着外面三个大人像谈买卖一样讨价还价,胃里一阵翻腾。小妮儿抱着她的腿,仰头问:“小姑,你咋啦?”
“没事。”秀兰蹲下身,把脸埋在孩子柔软的肩膀上,闻着那股奶香,眼眶突然就热了。
那天晚上,秀兰被叫到堂屋。煤油灯的光跳动着,照着爹娘严肃的脸。
“张家的事,张婶今天来你也看见了。”赵老倔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我和你娘现在还没答应,等着张家彩礼合计完了,早晚你也是要嫁过去的。”
秀兰的心沉到了底:“爹,我...”
“你啥你?这么好的亲事上哪找去?”李桂枝打断她,“人家有个商店做生意,嫁过去就是老板娘,不用下地不用干活,你还想挑啥?”
“可是那人...我都不知道他长啥样,而且听说又总是在外面不知干些啥.....”
“长得能当饭吃?”赵老倔“啪”地磕了磕烟袋,“女人嫁汉,穿衣吃饭!管他长啥样,能养活你就行!”
秀兰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说点什么,想说她不想这么早嫁人,想说她不想嫁个自己都不认识的男人。但看着爹那张黝黑扭曲的脸,娘那双精明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回到屋里,秀英正哄小妮儿睡觉。见秀兰进来,秀英无声地叹了口气:“要定了?”
秀兰点点头,坐在炕沿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姐,我不想嫁。”她小声说,声音发颤。
秀英挪过来,搂住妹妹的肩膀:“谁想呢?可咱能咋办?女人不都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嫂子就不是...”
“那是嫂子命好,有工作,能自己选。”秀英的声音里有一丝羡慕,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咱不一样,咱是农村姑娘,没文化,没本事,除了嫁人,还能干啥?”
秀兰不说话了。是啊,她还能干啥?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村里,她的命运从出生起就写好了——帮着干活,等着嫁人,生孩子,操劳一辈子,像娘,像村里所有的女人。
夜里,秀兰又拿出那个精美的卡子,用手不停地摸着它。一遍遍想着刘建军那天跟她说的话,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回想,不知不觉眼里衾满了泪水。可是她又能抓住什么呢?八月就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秀兰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把卡子贴在胸口,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一早,秀英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少有的兴奋:“秀兰,你猜我今早听见啥了?”
秀兰正给妮儿梳头,无精打采地摇头。
“村西头王二狗要去南方打工了!说那边工厂招女工,一个月能挣两三百呢!”秀英压低声音,“还说刘建军也去,他们一帮年轻人约好了,这两天就走。”
秀兰的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
秀兰的心突然“怦怦”跳起来。她想起刘建军给卡子时说的话——“我等你回信”。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去南方,打工,自己挣钱,不用嫁人...这些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姐,你...你想去吗?”秀兰试探地问。
秀英苦笑:“我想有啥用?爹娘能让?再说,妮儿谁带?家里活儿谁干?”
是啊,爹娘能让吗?秀兰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以爹娘的脾气,别说去南方,就是去镇上都得说半天。可是...可是如果不去,她就得嫁给张家了。
一整天,秀兰都魂不守舍。挑水时差点掉井里,做饭时把盐当成了糖。李桂枝骂了她好几次,她也没听进去。
晚上,等全家都睡了,秀兰偷偷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嫂子给的零花钱,过年时娘给的压岁钱,总共十七块八毛。她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想象着用这些钱买一张去南方的车票。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而且就算有钱,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去了干什么。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农村姑娘,去了城里能干什么呢?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秀兰慌忙把钱藏好,躺下装睡。门被轻轻推开,是秀英。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秀英摸黑爬上炕,小声说,“你今天一天不对劲,是不是在想南方的事?”
秀兰沉默了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秀兰,听姐一句劝,别想了。”秀英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秀兰心上,“咱这命,认了吧。南方再好,也不是咱能去的地方。爹娘那关过不去,就算去了,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多危险啊。”
“可是姐,我不想嫁到张家。”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才二十,我想...我想像嫂子一样,自己挣钱,自己选...”
秀英长长叹了口气,在黑暗里握住妹妹的手:“谁不想呢?可咱不是嫂子,咱没那命。”
姐妹俩都不说话了。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照着两张年轻却写满无奈的脸。
第二天,秀兰做了个决定。她要把小妮儿交给秀英照顾一天,去镇上找嫂子。
“你去镇上干啥?”李桂枝狐疑地看着她。
“嫂子上次说教我织毛衣,我想去学学。”秀兰低着头,不敢看娘的眼睛,“顺便给妮儿买点糖。”
李桂枝想了想:“早点回来,别耽误干活。还有,别乱花钱!”
秀兰如蒙大赦,赶紧抱了抱小妮儿,背上一个小布包就出了门。从赵家村到镇上要走十里山路,秀兰走得飞快,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到了镇上,找到嫂子单位时已经中午了。王秀芬正在柜台后面织毛衣,看见秀兰,吃了一惊:“秀兰?你怎么来了?”
“嫂子,我...我有事想跟你说。”秀兰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得像蚊子。
王秀芬看看四周,拉着秀兰到后面仓库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秀兰一五一十地说了——张家提亲,爹娘答应了,她不想嫁,想去南方打工,听说刘建军也去...
王秀芬听完,沉默了许久。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子,二十岁的姑娘,眼里却有着四十岁的沧桑。她想起自己二十岁时,虽然家里也不富裕,但至少能自己选择婚姻,能工作挣钱。而秀兰,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秀兰,你真的想去南方?”王秀芬认真地问。
秀兰用力点头,眼泪掉下来:“嫂子,我不想嫁个不认识的人,我才二十,我想...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王秀芬的心软了。她想起自己刚工作那年,也是二十岁,也有过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虽然最后留在了镇上,但至少是自己选的。
“这样,等你哥下班,我们好好商量。”王秀芬拍拍秀兰的手,“这事太大了,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下午五点,赵建国回来了。看见秀兰在,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
王秀芬把事情说了一遍。赵建国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胡闹!一个姑娘家去什么南方?你知道南方多远吗?知道外头多乱吗?”
“哥,我不想嫁给张家。”秀兰鼓起勇气说,“我才二十,我想自己挣点钱,我想...”
“你想什么想?女人不都得嫁人?”赵建国打断她,“张家条件不错,嫁过去吃穿不愁,你还想咋样?”
“建国!”王秀芬瞪了丈夫一眼,“你听听秀兰怎么说。”
秀兰的眼泪又涌上来:“哥,我知道我没文化,没本事,可是...可是我也想像嫂子一样,能自己挣钱,能有选择...”
赵建国不说话了。他看看妻子,又看看妹妹,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爹娘不会同意的。”最后他说。
“所以我来找你们。”秀兰抓住哥哥的袖子,“哥,你帮我说说,就说...就说我去打工,挣了钱都给他们,过段时间就回来...”
王秀芬眼睛一亮:“这主意好!爹娘最看重钱,就说秀兰去南方打工,一个月能挣好几百,比嫁人的彩礼多多了!”
赵建国犹豫着:“可是...南方那么远,秀兰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建军也去。”秀兰赶紧说,“建军懂得多,能照顾大家。”
“建军?”赵建国警觉地看着妹妹,“你跟建军...”
“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秀兰的脸红得像火烧,“他就是...就是看我可怜,说可以带我去...”
王秀芬和赵建国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虑。但看着秀兰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他们又狠不下心拒绝。
最后,赵建国叹了口气:“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跟爹娘说。但先说好,如果他们不同意,你就得听话,乖乖嫁人。”
秀兰用力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个不停。
第二天,赵建国请了假,和秀兰一起回村。一路上,秀兰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赵建国不说话,只是闷头走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到家时,李桂枝正在喂鸡,看见儿子回来,又惊又喜,以为儿子会来送工资的:“建国?你怎么回来了?出啥事了?”
“进屋说。”赵建国沉着脸。
堂屋里,赵老倔正就着咸菜喝酒。见儿子进来,他放下酒盅:“咋了??咋你们一起回来的?”
“赵建国坐下,看了秀兰一眼,“是秀兰的事。”
“秀兰?张家那边又咋了?”李桂枝问。
“不是张家。”赵建国清了清嗓子,“秀兰不想嫁张家,想去南方打工。”
“什么?”赵老倔“啪”地一拍桌子,“反了她了!嫁不嫁由得她说了算?”
李桂枝也跳起来:“打工?打什么工?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像什么话!”
“爹,娘,你们听我说完。”赵建国提高声音,“南方现在发展快,工厂招女工,一个月能挣两三百。秀兰去干一阵子,挣的钱比张家给的彩礼多多了。而且过段时间就回来,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两三百?”李桂枝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王二狗,刘建军他们。”赵建国说,“秀兰跟他们一起去,有个照应。”
“建军也去?”赵老倔眯起眼睛,看着秀兰,“你跟建军...”
“没有!我们就是同村!”秀兰赶紧说,“爹,我就是想出去挣点钱,给家里盖新房子,给哥哥嫂子减轻负担...”
这话戳中了赵老倔的心窝子。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盖三间新瓦房,可一直没钱。如果秀兰真能一个月挣两三百,两年下来就是好几千,盖房子绰绰有余。
“可是张家那边...”李桂枝犹豫着。
“张家那边再拖拖,就说秀兰还得想想,过阵子再说。”王秀芬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接话道,“彩礼的事也能再谈谈,说不定还能多要。”
赵老倔不说话了,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眼睛转来转去,显然在算计。
屋里一片沉默,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秀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在桌子底下攥得死死的。
“打工的钱,真能都拿回来?”最后,赵老倔问。
“能!我一分不留,全都寄回来!”秀兰赶紧保证。
赵老倔又想了想,一拍大腿:“行!那就去!但先说好,一个月至少寄回来两百,少一分我就去南方把你抓回来!”
秀兰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看看哥哥,看看嫂子,又看看娘,每个人都表情复杂,但至少,他们同意了。
从堂屋出来,秀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她终于可以先不用嫁到张家了!终于可以去南方了!终于可以...可以见到建军了!
这个念头让她脸一红,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只是想出去挣钱,没想别的。
第二天,秀兰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建军。她找了个借口去挑水,一路上心跳得厉害。快到井边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白衬衫,蓝裤子,背挺得笔直,正是刘建军。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秀兰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想绕过去,却被刘建军叫住了。
“秀兰...”
秀兰站住脚,不敢抬头。
“我...我跟你说的你想好了吗。”刘建军的声音有些紧张,“我们...我们过两天就走。”
秀兰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字条,趁没人注意,飞快地塞进刘建军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刘建军愣在原地,等秀兰跑远了,才颤抖着手打开字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爹娘同意了,我跟你们去。”
一瞬间,刘建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他握着那张字条,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想笑,又想叫,最后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那股狂喜压下去。
那天晚上,刘建军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满天繁星,傻笑了整整一晚上。南方,打工,还有秀兰...这些美好的词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
“傻笑啥呢?”父亲刘老憨提着烟袋走出来,在儿子身边坐下。
“爹,秀兰...秀兰也去南方。”刘建军忍不住说。
刘老憨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建军,爹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秀兰?”
刘建军的脸“刷”地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刘老憨叹了口气,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儿啊,听爹一句劝,有些事,想想就行了。赵老倔是啥人你不是不知道,他能把闺女嫁给咱家?”
“爹,我...”
“我知道你想说啥。”刘老憨打断儿子,“你还年轻,觉得啥都有可能。可爹告诉你,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成的。”
刘老憨说着,思绪飘回了三十年前。那时候赵老倔还不叫赵老倔,叫赵志刚,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村里红白喜事,写信写对联,都找他。
可那也是个疯狂的年代。□□的风吹到了这个小山村,一群年轻人戴着红袖章,整天在村里转悠,看谁都不顺眼。赵志刚那时候年轻气盛,有点傲气,说话直,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天,几个年轻人在村部闲扯,有人起哄让赵志刚在黑板上写字,显摆显摆。赵志刚经不住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字写得确实好,铁画银钩,引得一片称赞。可就在这时,以魏林为首的几个□□进来了。魏林早就看赵志刚不顺眼,一看黑板上的诗,眼睛一亮。
“好啊赵志刚!写反诗!‘粉骨碎身浑不怕’,你这是对党对人民不满!”魏林指着黑板,声音尖利。
“这是于谦的诗,古诗!”赵志刚辩解。
“古诗?我看就是反诗!什么‘要留清白在人间’,你这是污蔑社会主义不清白!”魏林不由分说,喊人把赵志刚抓了起来。
接下来一个多月,赵志刚被关在村部的黑屋里,受尽了折磨。□□逼他认罪,把秤砣挂在他脖子上,让他去挑水干活。赵志刚的背就是那时候压弯的,可他倔,死活不认罪,只说那是古诗。
后来赵家人托了镇上关系,上面来了人调查,才把赵志刚放了。可他的脊椎已经变形,再也直不起来了。从那以后,村里人就叫他赵老倔,一是因为他背驼了,二是因为他脾气越来越倔。
“你知道吗?”刘老憨对儿子说,“你赵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年轻时候爱笑,爱说话,写字好看,村里姑娘都喜欢他。可那件事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疑神疑鬼,脾气暴躁,见谁都觉得要害他。”
刘建军听得愣住了。他只知道赵老倔脾气坏,爱喝酒,却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所以啊,建军。”刘老憨拍拍儿子的肩膀,“赵老倔受过那样的罪,对人防备心重,尤其是对他闺女。你想娶秀兰,难啊。”
刘建军沉默了。他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那些光亮变得遥远而冰冷。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爹,等我去南方挣了钱,有了本事,赵叔就会看得起我了。”
刘老憨看着儿子年轻而坚定的脸,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但记住,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也要...也要照顾好秀兰。一个姑娘家,不容易。”
“我会的,爹。”刘建军郑重地说。
夜深了,刘建军回到屋里,拿出秀兰给的那张字条,又看了一遍。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在他眼里比任何书法都好看。他把字条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放在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离秀兰近一点。
而此时的秀兰,也正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小妮儿在她身边睡得香甜,秀英的呼吸均匀绵长。可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南方,打工,还有...刘建军。
她想起他递给她卡子时红红的脸,想起他说“我喜欢你”时颤抖的声音,想起今天塞给他字条时,他眼里闪过的光。
脸又红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偷偷笑了。不管多难,不管爹娘怎么想,至少现在,她可以暂时不用嫁到张家了。至少现在,她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月光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炕上。这个夜晚,两个年轻人都没睡好,但心里都装着同样的期盼——南方,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他们共同的光。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1995年的春天就要过去了,而属于秀兰和建军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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