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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48小时(二)
饶是在腥风血雨中混迹多年的记者,看见这个不似人形的女主人时,也被吓得遍体生寒。
张妙妙眼圈乌青,血色从她的身上剥离,白净到不似人形的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弯折着,从白色长袖中伸出,扒着半开的门。
她睁着一双肿大的黑瞳,眼神中空无一物。头发湿哒哒下垂,有水滴进脖子,她像是从梦里醒来,咧着唇,朝他露齿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
脑海内惨叫声瞬间吞没了柯雨。他揉着眉心,注意到“女鬼”从门口移开,露出一套雪白睡衣,踌躇着,最终还是示意他进去。
侧身路过时,他余光瞥见一道细勒痕,泛着暗红,淹没在张妙妙的高领睡衣下。她的长裤脚上似乎有些暗红小点,但看不太真切。
柯雨一眼带过,随后微笑着走了进去。
张妙妙低着头,嗓音粗哑:“谢谢你,还愿意来看看我……我冷漠自私又废物,我只有你了……”
柯雨坐在沙发上,撑着手,给出一个温润的微笑:“你别紧张,我很担心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那里有张妙妙年轻时的相片。她一袭米色长裙,在风中笑得甜美。
一提到自己的经历,张妙妙本就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的眼神慌乱地在四周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他叹了口气,打算晚些时候再试试套话。
屋内有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米黄的墙面有种新刷过环保漆的淡淡味道,被茉莉花香掩盖,几乎分辨不出。
刷漆干什么?他看着部分区域凹凸不平的墙面,皱了皱眉。
张妙妙点开电视,示意他自便,随后抿了抿唇,去给他泡茶。
柯雨将电视声音调大,随后在客厅走了一圈。
电视柜上放着一排瓷娃娃,两人的结婚照位于中间,用一个小框子装裱起来。男方比她高一个拳头的距离,戴了个无框眼镜,一副儒雅书生的派头,看着怀中妻子,眼神满怀爱意。
众人在脑海内唏嘘不已:这看着关系挺好的呀,怎么老婆变巫婆了?这个无能的丈夫又会在哪儿呢?
脑海里瞬间闪过妻子打死丈夫后吸食他骨髓然后炼成邪术的神秘脑洞。
众人大彻大悟,随后对始作俑者小说家的脑洞表示畏惧,纷纷把自己盘成球躲起来。
柯雨正想对这个“自己吓自己”的思路给予负面评价,注意力却被桌脚的一丝暗渍吸引。
它隐没在桌角里面,抬起桌子才能依稀分辨。色泽也很奇怪,像是略深的暗红和较浅的暗红交织,宛如一团起伏的血色浪沫。
他用手在上面擦拭了下,接着在鼻间嗅闻,顿时皱起了眉。
好腥。
他把茶几轻轻放下,装作在看电视的样子,摸了摸身后的墙面。有凹陷痕迹的区域,基本都被粉刷过,能摸出一点点黏腻的香漆。
电视里放着音乐剧,歌声过于高亢、近似尖叫,让众人倍感不适,但换了个台,依旧是高亢的音乐剧,高音此起彼伏。
陶瓷娃娃们造型可爱,花童一样簇拥着婚纱照。
它们嘴角带着同样的弧度,黑色豆豆眼与沙发对视,伴着高亢的音乐声,像一群法官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沙发上的罪人。
柯雨盯着红裙歌者,余光一一扫过它们,随后默默换了个坐姿,娃娃们窥伺的目光让他生出反胃感。
有监控。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有杀气!它们真的在看我!真的是监控吗?”小说家紧张地缩着脖子,“它们不会突然跳起来砍我吧……”
“唔,不用紧张,反正到时候被砍被分尸的是我。”柯雨纠正道。
这么富有恶趣味的监控,应该不止一排吧。
趁着女主人不在,他直接起身搜查,越搜越心惊。
门口的摆件、沙发上的玩偶、餐厅桌上的花瓶……摄像头无孔不入,漆黑的眼睛盯着家中的每一个角落,连一根毛孔都不肯放过。
他坐回沙发上,陶瓷小人盯着他,温馨氛围被阴风吹散,它们露出一个近乎于残忍和蔑视的笑容。
“嘶,失策了。”柯雨喃喃道,“如果真是男主人安的监控,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回来了吧。”
众人陷入呆滞。这这这也太恐怖了吧!谁家好人吃饱了撑的安这么多监控啊!?这分明是变|态啊!快出门报警啊!
“晚了。”他走上前,捏碎了一个陶瓷小人,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开始寻找监控线的源头。
对于这类控制欲极强的人渣,进入领地,就等同于冒犯。
冒犯的后果暂且不谈,但这趟绝对不能白来。就算最后被砍死被分尸,证据链也必须完整地栓在一起!
一帮人看着他在那里砸墙,吓得魄散魂飞,又不敢拦着,只好念叨着“他终于疯魔了”,躲进意识最深处。
“记得把电闸关了。”许一晏无奈道,“你这样薅电线,不符合人类‘珍爱生命’的价值观和生命观。”
正扯得开心的柯雨愣了愣,关掉门口的电闸,继续开工。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无所顾忌,有存档能复活就是爽快。
他顺着监控线,摸进了走廊,发现这些线通往最里面的房间,而那里上了四位密码锁。
他上前踢了一脚,动静不小,但门纹丝不动。
他转向另一个卧室,这间卧室的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暴力的人,被方才那一下唬住,锁“哐啷”一下砸在地上,认栽了。
这间是女主人的卧室。
风格过于简约了,白墙棕木桌,白床小柜子,连个多余的物件都没有,规矩到有些病态。
这里的监控更加全方位,监控线也并未藏得很深,如黑蛇般蜿蜒,连窗外偶尔照进的阳光,也好像在窥视着这里。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令人发毛。柯雨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开始四处搜索。
线索很好找,整个房间除了一台手机、一张去年七月的体检表,还有一张去年六月份的汉密尔顿抑郁量表,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贫血、低血压、厌食、存在严重抑郁症状……”
用力且艰难地活着。
他叹了口气,半蹲在卧室的角落,划开了手机。没有密码,屏幕上全是和同一个号码的通讯记录,盖满了屏幕,压得人喘不过气。
仔细翻找,除了同一个号码,之前还出现过报案记录,时间与抑郁量表出具时间吻合。
看来女主求助后,男主人是以带女主看病为由,混水摸鱼。
好在家里配了wifi,自带的浏览器也能用。他点开浏览器,发现前年九月份的搜索栏中,有“怎样离婚”四个小字。
他点开这个搜索栏,给出的方案很多,但女主目前精神状态实在太差,而且要想在两天之内离婚跑路,也基本做不到。
除非,让男主人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
“任务只需要张妙妙活过48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呢?男主人为什么会动杀心呢?他想要一个听话的金丝雀,却并不一定要金丝雀死。”
柯雨开始摇人:“各位别睡了,我有没有忽略掉什么关键线索?”
众人都道:没有没有,您真是神通广大无限神威。
“现在的证据表明,张妙妙通过手机,联系上郭小微,这种行为是控制狂不能容忍的。”一片沉默中,许一晏低声道,“男主人不会容许这种主观且近乎‘背叛’的行为。”
柯雨连忙打开邮件,删除的记录里,确实有那条求助消息。
他一眼扫过。
“我坚持不下去了,求你来陪陪我……一会儿就好……”
“所以,是她私自发消息给我。”柯雨震惊地抬头,“那偷窥狂岂不是马上就杀上门了?我还以为时间够我们破开他的门呢。”
“这这这,男主人应该会弄清楚我们要做什么,然后再下手吧……”地产开发商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安慰道。
“啊,没事,你们别紧张,等下记得闭眼哦。”柯雨摆摆手,把回收站清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催命符来了。
所有人都被惊动,往卧室门张望,直直对上了一双无神的白瞳。
张妙妙半探着身子,黑发垂柳般滑落,用进门时的防御姿势,扒在门框上,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主只是在门口默默看着,门口的敲门声依旧没停,甚至悠闲得很,间隔越来越长。她从门口离开,拖鞋声远去,想必是去开门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还能跑吗……”脑海内此时鸡飞狗跳,哭声大叫声刺得柯雨头晕脑胀,连路都看不清楚了。他七扭八拐走到门口,好不容易扒着门框,一抬头,又对上了一双略带戏谑和探究的黑眸。
你们夫妻都喜欢用这种同款姿势看人么?
尖叫鸡们默默缩回脑海,并表示下次一定要记得关门。
柯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位“冷血动物”,索性面无表情地被男主人“扶”到了客厅。
男主人表面上看瘦瘦高高的,力道是真大,拖着个成年男人,就跟拎小鸡似的。
客厅的茶几不知何时被移到了一边,地毯也收了起来。柯雨吐出口浊气,想要平安度过的心彻底坠到了谷底。
“那个那个那个要打架可以…………”许先生颤颤巍巍地冒出一句话,又缩了回去。
正常人哪里见过这种山雨欲来的模样,何况对方还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变|态。
儒雅男士把“郭小微”拖到客厅,然后像甩死物一样一拽。“郭小微”跌倒在地,仰躺着,水晶珠串照着他白皙的脸。
水晶灯忽然亮起,冷光打在他的脸上。
柯雨眯着眼,发觉自己的处境就像只实验小白鼠,在手术台上,等候着被人窥伺内里、开膛破肚。
无助又可怜。
“救救救救命啊,他他他他要干什么!!!”不知是谁在哀嚎,柯雨扶着脑袋起身,尽力将脑海内的喊叫同外界分离开来。
“哎呀,你是我爱人的朋友吗?”这一晃神的功夫,男主人从张妙妙的方向回过头,满怀歉意道,“她没告诉我有朋友要来,误会一场,朋友。”
他特地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缩在餐厅门口的张妙妙瞬间低下了头。
柯雨站起身子,脑海内闪过无数对策,又被不断出现的心声打断。
“我还以为是小偷呢……”男主人语气转了个弯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电视柜上,哼笑着。
“在别人家里翻来翻去的……哦对,我家以前有只小耗子,跟你和妙妙很像,妙妙以前,也喜欢到处翻东西。”
男主人也回忆起了什么,朝不住颤抖的张妙妙走去,皮鞋在地上轻轻砸着,“咚,咚,咚”,一声比一声重。
他要做什么,要动手么?柯雨闭了闭眼,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听到许一晏冷静的声音。
“谈判吧。”
他闭了闭眼,努力保持思维的流畅。
“先生,我是她的朋友,因为很久没联系了,朋友圈里有人提到……提到她了,我就来看看你们。”柯雨勉力一笑,维持着虚弱且不安的架势,“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男主人的脚步声停了,他的目光从瑟缩的女主人身上移开,朝他露出和蔼的笑容。
“我姓李,手机号是………”他飞速报了些数字,“下次来探望前,可以直接拨打我的电话。我夫人……你也看见了,她不能受外界刺激。你突然过来,我们也确实没准备些什么,还请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可以走了?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柯雨冷汗涔涔,好在身躯比较轻盈,他快步走过男主人身边,但并未忽略他眼底的恶意。
一个控制狂,不容许任何事件出乎他的意料。他离开了,女主人又该怎么办?
他前脚刚走出门,楼道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猛然回头,男主人面朝门口,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撒腿就跑。墙壁抽动着,原本的浅灰色迸开、露出肉色,一道道波纹蠕动着,臭味扑面而来,被吞食的错觉让他皱着眉,忍住四肢的不协调感,低头猛冲。
总算逃离了楼道,蠕动声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紧不慢的皮鞋声,一下一下,高傲的步调,踩在所有人心里。
柯雨不敢多停留,朝着正门撒腿就跑。
门口那保安老大爷不知何时走出来散步,一副自在悠然的神情。
“快跑,这男主人要……”
柯雨刚要开口,四肢的不协调又漫了上来,他感官扭曲了片刻,一句话憋在口里,眼看着皮鞋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再停,索性直接快步离开。
他刚迈开步子,就听男主人大声喊道:“这人是抢劫犯!快帮忙!”
柯雨一惊,看向保安,就见他以一个绝对不属于老年人的反应手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砰砰。”
自己的左心有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再是木然的痛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成了烟花。
倒下前,他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泛着缕烟,轻飘飘飘向天空。
柯雨被子弹的后坐力冲到了地上,四肢不自觉抽搐着,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流失,肺应该是被击穿。他大口喘息,声音如同破风箱,逸散在空气里。
太阳高悬正空,冷得他直发抖,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创业失败后,睡过的冰冷桥洞。
皮鞋声在头顶响起,伴随着某人的哼笑声,他闭上了眼。
【时间线重置中。】
【当前剩余时间:六天十七小时零三分】
【结语:七步之内,枪快,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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