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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病弱质子2
听竹苑确实很冷清,冷清到几乎能听见灰尘在阳光下漂浮的声音。
院子里只有福安一个侍从,是宫里拨来伺候质子的。他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岁,面相憨厚,手脚麻利,见叶安珩进门,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脸上带着点讨好的局促。
“公子,这儿是偏了些,但胜在清静。小的叫福安,以后就伺候您了。”福安手脚麻利地推开主屋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他一边手脚麻利地铺着被褥,一边絮叨,“陛下……呃,宫里规矩大,您安心住着,缺什么短什么,小的想法子去讨要。您身子金贵,可得好生将养着。”
叶安珩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在桌边坐下,指尖抚过粗糙的桌面。这身体底子太虚,一路马车颠簸,刚才又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此刻心脏正不轻不重地揪着,带起一阵熟悉的烦闷和气短。他从怀里摸出临行前南梁御医塞给他的、用油纸包着的几粒护心药丸,就着福安刚倒的、半温不凉的水,吞了一粒。
视野边缘,那行代表爱意值的鲜红“0%”稳稳地悬着,像个沉默的嘲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滑过去,像听竹苑那口枯井里的水,波澜不兴。叶安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靠着福安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几本杂书打发时间。御医每五日来请一次脉,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吃食是宫里最低等的份例,清汤寡水,勉强果腹。
赫连锋再没召见过他,也没任何别的动静。仿佛那日宫门前的一瞥,只是皇帝陛下兴之所至,看了一眼路边不起眼的石头,转头就忘了。
但叶安珩知道,没忘。听竹苑外偶尔闪过的、不属于巡逻侍卫的鬼祟影子;福安去膳房取饭时,那些太监宫女有意无意飘来的、带着打量与揣测的眼神;甚至有一次,他午睡醒来,发现窗台上那本看到一半的《南华经》,被人动过了——书页折角的方式,和他习惯的截然不同。
他在被监视。或者说,被“观察”。赫连锋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耐心地等待着落入网中的猎物,做出第一个符合他预期、或超出他预期的动作。
叶安珩乐得配合。他扮演着一个识趣的、认命的、病弱安静的质子。每日看书、喝药、在院子里那几丛半死不活的竹子下站一会儿,看看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灰蒙蒙的天空。他甚至在某个午后,指挥福安挪动了院中一块绊脚的石头,又自己动手,用井水仔细擦洗了那张落满灰尘的石桌石凳。
【系统971提示:目标赫连锋对您的‘安分’表现满意度+0.1。爱意值无变化。当前爱意值:0%。备注:保持,但效率低下。建议开发更多可持续性观测价值。】
叶安珩擦桌子的手顿了顿。这系统……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福安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默默去把水倒了。
变故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雨是傍晚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入了夜便成了瓢泼之势,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叶安珩早早熄了灯躺下,却睡不着。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闷着,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刻意用力,才能将那点稀薄的空气压进肺里。他知道,这是要犯病的征兆。这具身体,对气压变化敏感得令人发指。
他试着调整呼吸,数着雨滴砸在瓦片上的声音,试图分散注意力。但窒息感还是一点点蔓延上来,手脚开始发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视野开始发花,耳边除了雨声,还嗡鸣起来。
“福……安……”他费力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听不清。
外间立刻有了动静,福安趿拉着鞋跑进来,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叶安珩惨白的脸和青紫的唇色吓得他魂飞魄散。
“公子!公子您挺住!小的、小的这就去找御医!”福安转身就要往外冲。
“宫门……下钥了……”叶安珩喘着气,挤出几个字。宫规森严,入夜后无皇帝手谕或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出入宫门,更不得惊扰圣驾。他一个敌国质子,半夜因病求医,在赫连锋那里,够死十次了。
“那、那怎么办?!”福安急得团团转,眼看叶安珩气息越来越弱,他猛地一跺脚,“管不了那么多了!小的去撞宫钟!总能惊动人!”
他说着就要冲进雨里,却被叶安珩用尽力气抓住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却出奇地大。“不……行……会死……”叶安珩摇头,眼神里是清醒的绝望。撞宫钟惊驾,福安必死无疑,而他,大概会被“病逝”得更加顺理成章。
福安看着主子涣散的眼神和惨白的脸,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下:“公子!不能看着您……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
就在这时,院门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开了。
不是推,是撞。轰隆一声巨响,盖过了风雨声。破旧的木门板狠狠拍在墙上,又弹回来,在狂风暴雨中吱呀作响。
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裹挟着风雨的腥气和凛冽的寒意,踏着积水,大步闯了进来。雨水顺着他鸦黑的发梢、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在他昂贵的云纹靴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甚至连伞都没打,就这样突兀地、暴烈地,出现在这间破旧屋舍的门口,像一尊来自幽冥的杀神。
是赫连锋。
他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发丝凌乱,玄色绣金的龙袍下摆湿透,紧贴在腿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跃动的油灯光线下,精准地锁定了榻上气息奄奄的叶安珩。那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割开了屋内凝滞的恐慌空气。
福安早已吓傻,瘫在地上连叩头都忘了。
赫连锋的目光在叶安珩惨白如纸的脸、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心和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损坏的藏品,计算着挽回的价值。
他忽然上前两步,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俯身,冰凉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粗暴地捏住了叶安珩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触手一片湿滑黏腻的冷汗。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比窗外的雷声更让人心悸。这话是问福安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安珩。
叶安珩被迫仰着头,视线涣散,雨夜黯淡的光线和赫连锋逆光的黑影在他眼前晃动、重叠。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感觉到那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窒息感更重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公子……公子旧疾犯了……求陛下开恩,传、传御医……”福安终于找回声音,哭喊着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
赫连锋没理他。他盯着叶安珩看了几息,那双总是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般淡然的眸子,此刻因为痛苦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光,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和他记忆中,宫门前那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影子,重叠又撕裂。
“啧。”赫连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气音,松开了手。那力道撤得突然,叶安珩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咳喘起来。赫连锋直起身,嫌恶似的,用另一只干燥的袖口擦了擦刚刚捏过叶安珩下巴的指尖,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然后,他侧过头,对着门外漆黑的雨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
“去太医院。当值的,全给朕轰过来。”
“慢了,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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