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大夫,但打丧尸

作者: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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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眼前男人二十来岁,眉眼舒朗,鼻梁挺拔,生就一副堂堂的好骨相,唯独眼下乌青和瘦削脸颊,显示他过得并不如何安逸。
      裴仪在医院里呆久了,看人很有些心得。这般皮相,要么常年精神紧张、心智劬劳,要么仗着年轻、纵情声色。
      总之都是挺令人喟叹惋惜的。

      做完一套完整的体格检查,男人高烧的原因基本定在左小腿上——看溃烂和自愈程度,那是一处三五天前的外伤。纵贯腓肠肌,两边皮肉翻卷,隐隐露出白骨,像一张狰狞的嘴。更糟糕的是,伤口只被人用衣物粗糙包扎,虽勉强止住了血。但血痂、草梗、坏死的组织糊在一起,嵌着泥沙碎石,惨不忍睹。
      居然有人如此轻慢潦草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裴仪气结,三两步冲出去,唰地一声拉开门,与穿了官服前来拜见的王县令几乎迎面撞上。

      “烈酒、油灯、纱布、丝线、簇新的剪刀和缝衣针、干净铜盆。‘六君子’里的镊子和茶针——有多少要多少,”裴仪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连珠炮似地说,“再找六个稳重麻利的,带着炉子进来烧水煎药,找个靠谱郎中开一剂麻沸散,还要烧菜的细盐和红糖,要快!”
      王县令忙不迭地应着,点头如鸡啄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器械齐备,仆妇和陶郎中也都带着东西到了。
      想来一方父母官果然是能急人之所急的。
      趁着煮药间隙,裴仪带领众仆妇再一次清洗铜盆,将一应器械浸泡在烈酒中点燃。又烧了三四锅开水,以长筷夹着纱布和丝线煮了又煮。
      “手术马上开始,”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在一旁抓耳挠腮的王县令,“外面就拜托大人了。”
      王成亮又躬身应了。

      裴仪拿烈酒浸了手,提起镊子在伤口中逡巡,翻找那些潜藏着的草梗与砂砾。
      麻沸散药效尚浅薄,男人痛得全身颤抖,又咬着牙、攥着拳地硬挨着。
      “忍着点儿,”她柔声安抚,“条件简陋,辛苦你了。”

      突然,翻寻至某一处,他眼睛猝然瞪得老大,额头上青筋暴起,捯了两口气,然后从胸腔里喷薄出沙哑的、压抑的呜咽声。
      二十来岁的青年,再病再弱也能迸发出一把力气。
      他如同出水刀鱼似地一弹,裴仪来不及反应,镊子把伤口生生扯得更大,鲜血奔涌而出,喷了她一头一脸。
      “按住他!”她厉声道,顾不上擦脸,一只手已狠狠探入伤口,指尖精准掐住那条爆裂的、搏动着的动脉。
      随侍一旁的陶郎中立刻合身扑上,死死压住挣扎的躯体,一时间三个人角力一般大汗淋漓。

      手指下传来清晰的搏动,年轻的,鲜活的,像一棵抽芽的小树,像一川春天的溪水——那是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永远无法感知的。
      烛影摇红,满室皆血。
      恰巧王知县从门缝里探头探脑,见状哎呦一声,捂着眼睛满口“作孽作孽”。
      爆开的动脉始终往外飙血,裴仪察觉男人眼圈通红,满头虚汗,眼神恍惚,心里如同被狠狠拧了一下。
      密匝匝的白毛汗从后背冒出来,这是裴仪很长时间未曾有过的左支右绌。
      不得不说,她的确有些慌乱了。
      指下生命的搏动越来越弱,男人的眼神开始涣散。而他的挣扎,也已不如刚才那般有力。

      不能再等了。
      裴仪心一横,取了铜茶针在烛火上烧得通红,连自己的手指也烫红一片。接着在陶郎中惊愕的目光中,快准狠地朝出血动脉烙下!
      “嗞——”
      一声轻响,焦香弥散。男人全身一抽,眼角有泪水滑下。
      好在血终于止住了。
      裴仪忙丢开茶针,擦了擦眼前的血,重又将手浸入酒中。

      后面便是用加了细盐的温水一遍一遍地冲过创口,浸过烈酒的丝线一针一针地对位缝合,冗长而熬人。
      起先男人还会无意识地哑着嗓子喊疼,慢慢就只会呻吟,再到后来,头一歪,竟昏睡了过去。
      昏暗的烛影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有一瞬间,裴仪恍然觉得自己还在现代化医院的手术室里,头顶是无影灯,手边是无菌器械,身边是可信赖的同事。
      然而这种错觉又很快被蒸腾的药味儿打断。
      直到天光乍亮,裴仪才缝完最后一针,几乎虚脱。
      烛火熄灭,屋里弥漫着血、酒和焦糊的气味。
      她头晕眼花,抖着手以细盐和红糖调了一大碗温水,让人喂他喝下,又强撑着叮嘱郎中开个消肿止痛的方子,便一头栽倒在最近的床榻上。
      陷入沉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裴仪在一身酸痛中醒来时,窗外暮色已四合。指尖还残留着动脉搏动的触感,鼻尖还萦绕着皮肉焦糊的气息。她懵了一刻,随即一个激灵爬起身来,看见男人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面上不再带着死气沉沉的灰色。
      原来在这个世界,救一个人也需要如此以命相搏。
      裴仪起身去院子里转了转,却听得外面闹嚷嚷的,一向殷勤周到的王知县却不在。

      又过了一刻,男人终于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挣扎着问:“你是谁?”
      我是谁?
      好问题。
      我,C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主治大夫,论文底层生产者,两本研究生教材不配署名的参编,王者峡谷星耀门卫,资深杂书试吃员,网络文学爱好者,咸粽子咸豆花拥护者,一只乌龟的饲养员,我妈的独生女——不知道你想问哪一个?
      然而裴仪并没有回答,反而问:“你是谁?”
      男人似是有些嘲讽地扯嘴笑了一笑,抬手虚指了指枕边的令牌,叹息道:“你竟不知我是谁……”
      裴仪心念电转,高大神骏的白马、庄严贵气的错金令牌、四爪的云龙、王县令的殷勤态度……难不成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翊王?翊侯?还是翊国公?
      救命,穿越的时候能有个《社会结构通释与管理层识别指南》吗?盲穿很容易暴露的啊亲!
      见她沉默又无语的神情,男人道:“翊王世子,傅瞻,傅雁臣。”
      哦,裴仪心想,暂时有势无权,但总好过自己如今一无所有、人人喊打,便缓了缓口气:“我叫裴仪,是个大夫。”

      傅瞻合眼点了点头,“在城墙上听说你是‘巫医’,又见你昨日救治我的伤腿,手段闻所未闻——裴大夫,敢问仙乡何处?师承何人?”
      家乡东南重镇C市,C大医学院本硕博直通到底合计十二年——正正经经、清清白白、没走一丁点捷径的嫡学生,庶校长听我发卖,庶教授归我辖制,庶行政受我统领——但在这个穿越世界,只能含糊说一句:“家乡在南面,没什么名气的一个小镇子;手艺是镇上老师傅教的,说不出师承门派,全靠瞎琢磨。”
      傅瞻听她话里满是敷衍,也不点破,换了话题又问:“现在我们在哪?外面什么情况?”
      “安泰城,应该在昨天那个镇子的西北五公里左右——就是十里,”裴仪赶忙解释了一句,“外面突然闹腾起来,需要我去找王县令问问怎么回事吗?他挺和气的。”
      男人摇了摇手,示意她将自己搀起来,“去见见他吧。”
      裴仪见他术后不到24小时便要下地,联想起好几日未曾妥善处理、皮肉发溃的伤口,不由肝火上扬,父母心瞬间压制住情商与职业素养,一边拔腿往外走一边咬牙切齿抢白道:“昨日万分凶险,此处又缺医少药,您是金尊玉贵的大人物,烦请好好躺一躺吧。”
      傅瞻想来也是个好脾气的,挨了斥也不恼,自顾自蛄蛹起来倚在床头,阖目养了一会儿神。再睁开时,两眼精光四射。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有小厮前来敲门,“城东好几十户发生疫病,裴大夫跟着县令大人去现场看了,说请您先用茶饭,尽早休息。”
      傅瞻听了这话,一叠声道:“快快扶我起来”,随意扒了两口餐食,便让小厮架着追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裴仪去城东。
      王县令这老狐狸本不愿裴仪跟着去——治下出了疫病并不体面,定然是要先加以弹压,后续能瞒下最好;偏巧流年不利,让翊王世子莫名闯进来,还派个多事的跑来打听情况。
      若是一般的侍女小厮,糊弄两句、吓唬吓唬也就结了;偏巧来不是一般人:据守卫来报,昨日进城的时候,世子与此女共乘一骑,世子晕在她怀里,令牌在她手中——想来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谊。而陶郎中也说,此女昨日施救手法的刁钻狠辣世所罕见,世子几度剧痛晕厥,却还任由她医治——可见裴大夫是世子极其信重的人了。
      思虑再三,王成亮也只得恭恭敬敬但磨磨蹭蹭地引着裴仪往城东去了。

      路上,王县令将情况和盘托出:“自六七日前的大雨起,起先是一两个体弱妇孺上吐下泻——大家都以为是初秋天热,吃坏了肚子,也没当回事儿。
      一两日后青壮年也出现腹泻,本官警觉,立即组织郎中进行诊治,每日施药施针,义务看诊,颇有成效。”悄悄觑了裴仪的脸色,见她并无谴责之意,方才壮着胆子含混道:“时至今日,城东五马巷七十二户三百多口,腹泻至死八……八人。”
      裴仪飞快地提取关键词:高热、暴雨、腹泻为主、伴有呕吐、致死、地域性分布、潜伏期较短、体弱先发、无视年龄性别全面爆发,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到得五马巷,便见五六个高壮的官差拦在巷口,一脸病容的妇人跪在道旁声泪俱下:“求求你们了,让我出去请个大夫!三宝今天泻了十几次,已经下不来床了!他才七岁啊……”。
      一个眼色,妇人很快被搡开驱走。王县令陪笑道:“乡野妇人粗蛮无礼,惊扰裴大夫了。”
      裴仪忍不了媚上欺下的做派,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抬脚便往五马巷中走。
      “且慢。”王成亮没想到裴仪真敢往疫区里去,忙伸手拦下她,和颜悦色又苦口婆心道:“本县知大夫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之能。但世子大人尚在休养,仍需您费心——便请您贵足不临贱地,以世子为重才好。如今您来也来了,情况也见着了,便请尽快回去复命吧,免得世子殿下忧心。”
      这便是撵人走了。
      但来都来了,岂有不进去诊治就离开的道理呢?

      裴仪正心中焦灼,忽然听见远远有人朗声道:“我们阿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知县大人不必替我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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