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之于目

　　开学典礼结束后班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时渺没打算和沈以行聊太多，便困倦的趴在桌子上打算眯一会。

　　在意识模糊之际，耳边传来沈以行和另外一个男生的对话。

　　两人似乎很熟，但大部分都是另一个男生走滔滔不绝的说着，沈以行只是偶尔应付两句。

　　最终时渺还是没睡着，老师也带着搬书的同学匆匆回来。

　　开学的前两节都是班主任的课，又有一堆规矩要听，还要选班委。

　　王永杰拿着戒尺敲了敲桌子，发出的声音难免刺耳：“拿到课本就安静下来，发书是用嘴巴发的吗？”

　　空调是要等大课间结束后才能开启，教室老旧的风扇正慢悠悠的吹着，天气燥热起来难免会觉得心情烦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臭味。

　　“大家看看缺什么课本，下课来找我统计，开学第一课，我就先来给大家讲讲，做我的学生都要守什么规矩。”

　　“不允许逃课、旷课、缺勤和早退的发生，禁止，其次不允许带电子产品和危险用品来到学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可以欺负、侮辱或者霸凌同学。”

　　时渺始终盯着黑板发呆，老师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那些规矩讲完正好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第二节就开始准备竞选班委。

　　现在这个班级还算好的，大部分的学生对此都很积极。

　　据说他们班里的交换生就多达十位，而上去竞选的大部分都是新面孔。

　　班委竞争激烈，各种花式的自我介绍和技能展示穷出不断，逗得同学们的哈哈大笑，连班主任都忍俊不禁；文艺委员的竞争更是激烈，又是绘画冠军又是舞蹈拿奖的，班上热闹的紧。

　　时渺第一次见班级的人这么活泼，几乎不会有像他一样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与班级格格不入。

　　王永杰就站在讲台旁边，将班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自然也能看见时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下了课就是大课间，还要去操场集合，进行课间操。

　　王永杰看着时渺准备下楼的背影，立马将他喊住：“时渺同学，来一下我办公室。”

　　时渺转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在路上的心绪都不在状态上，总盯着班主任的后背发呆。

　　“这学期感觉怎么样？”

　　忽然一个问题朝他抛来，他无措的伸手接住，思虑片刻还是微微点头：“还可以。”

　　“那就好，我也教了你一年，知道你的性子，你不用为落榜而感到失落，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高三还有机会。”

　　刚上高一那会，王永杰就对时渺格外关注，见他长着张见人不爽就要上去干的一张脸，生怕他在学校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几乎三天两头就把人喊去办公室。

　　每次谈话，时渺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表情像极了不耐烦，眉头微蹙，眼眸低垂，而且开口给的回复也是极其敷衍。

　　他一开始认为时渺就是个刺头，可始终没见他闹出过什么事，甚至过于安静，期中考还拿了全班第一。

　　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时渺真的是好学生，除了体育和物理，几乎全能；他的性子总是怯怯的，身边没有过多交流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年级前五十，他估计会是班里那个没人注意的透明人。

　　王永杰收回思绪，等着时渺回复，过了半会，时渺才慢慢的“嗯”了声。

　　“关于这学期我还是想劝你要多交点朋友，别总一个人待着，社团活动也要参加，多和新来的同学交流，许同学去了桉城，你总不能一直一个人来往是吧？”

　　时渺点点头，口头应付：“好。”

　　王永杰带着他去了办公室，顺便叫了隔壁班的老师帮忙看班。

　　“今年有什么打算吗？”王永杰给他倒了杯水，坐着他对面。

　　时渺简言意赅：“学习，去桉城。”

　　王永杰眉心一跳：“没有其他的？参加社团了吗？”

　　时渺诚实道：“没有，不想参加。”

　　王永杰对于他这种平静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最终只是轻叹了口气：“算了，你想怎么样都行，你帮我把你同桌叫来吧。”

　　时渺站起身往办公室外走去。

　　一排过去，教室里的都是空的，走到班级门口，发现后排还坐着个男生，帽子重新戴在头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沈以行。

　　时渺在脑海里复述了几遍这个名字，琢磨片刻，犹豫着开口：“沈以……沈同学，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后排的男生懒洋洋的抬起头，见来人才慢悠悠的收起手机朝他走去。

　　“时同学，你带我去吧，我不识路。”

　　对上男生那双好看的眼眸，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僵硬的点头便匆匆背过身去，莫名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办公室门口，时渺还礼貌的敲了敲门：“老师。”

　　“好，你们一起进来吧。”

　　时渺懊恼的叹了口气，小声嘟囔：“怎么还来…”

　　听到声音，沈以行不动声色的瞄他一眼，先他一步走进办公室内。

　　王永杰又重新倒了两杯水递到两人面前：“你们两个互相认识过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认识过了。”

　　王永杰欣慰的笑笑：“沈同学啊，老师拜托你几件事。”

　　时渺心里总有点不详的预感，试图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却又忍不住好奇他接下来的话。
　　沈以行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是全国物理竞赛第一吧?我们时渺同学的物理不是很好，可能需要你帮忙辅导一下。”

　　“嗯，可以。”

　　闻言，时渺脸色都不好了，黑着一张脸，默默挪开，和沈以行之间隔开点距离，把脸撇到另一边。

　　王永杰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自在的咳嗽两声，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希望你能带着我们时渺同学多交点朋友，桉城的也好，本班的也行，也希望你能和时渺同学好好相处，你也人生地不熟的，两个人正好可以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沈以行挑挑眉，也只是停顿了几秒就答应下来。

　　见沈以行应下，王永杰也释然的笑笑，随即转移话题道：“你这头发……？”
　　后
　　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味明显。

　　沈以行摘下帽子，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淡淡开口：“天生的。”

　　王永杰了然：“混血是吧？”

　　“嗯。”

　　等课间操结束后两人又一起回到教室。

　　班主任那番话对于时渺来说算是一些废话，他当然希望沈以行不要当真，不要按照老王说的去做。

　　可沈以行显然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后面三节课对时渺简直算是无微不至。

　　笔掉了，沈以行捡。

　　听课走神，沈以行喊。

　　甚至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沈以行都会慷慨但把外套接给他披着。

　　最后时渺还是受不了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能不能别这样？”

　　沈以行挑眉：“为什么？”

　　时渺诚实道：“感觉好奇怪。”

　　过了半晌耳边才传来一声嗤笑，时渺不自在的撇过头，说：“随便你吧，没关系的。”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眼看到放学时间，以往这个时候，时渺会和许听声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躲在“秘密基地“里玩手机。

　　不过现在，他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时渺背上书包，起身把凳子搬到桌面，刚要绕过面前的男生，却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时同学，请问你是住校生吗？”

　　时渺摇摇头：“我走读。”

　　沈以行若有所思的点头：“那请问食堂在哪？”

　　秉持着乐于助人的良好习惯，时渺很耐心的给他说明路线，一抬头，便对上沈以行懒散的目光，眼底满是清明，似是没听明白。

　　最终时渺还是做了个重要决定：“我带你去吧，反正我中午不回家。”

　　沈以行勾了勾唇角，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却转瞬即逝。

　　“好，麻烦你了。”

　　“没关系。”

　　食堂这会人很少，许是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反倒是外边的便利店很多人。

　　时渺有个小毛病，就是中午不喜欢吃饭，两人占了位置后时渺便转身走进便利店，买了瓶优酸乳和小面包。

　　吃饭排队的人不多，等时渺付完钱出来时沈以行已经坐在桌前，他便拎着东西坐在他的对面。

　　“不吃饭吗？”沈以行问。

　　“不是很饿。”

　　时渺在吃饭的时候总是闲不住，手上的动作特别多，像是无聊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时而动动桌上的牛奶瓶，又去摸索装面包的塑料袋，几次张口却又垂下头，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沈以行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头轻笑一声，又迅速抬头，恢复成那副冷淡矜持的模样。

　　“想问什么？”

　　时渺就着优酸乳咬了口面包，刚咽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可以问吗？”

　　沈以行微微颔首：“都可以。”

　　时渺眨眨眼，眼角藏有笑意又有点兴奋：“你是混血吗？”

　　“嗯，中德混血，母亲是桉城本地人，父亲是德国的。”

　　“你像母亲还是父亲？”

　　“像我爸多一点，头发、眼睛都是遗传的他。”

　　说到眼睛，时渺就有些激动，但又始终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只匆匆瞥一眼就立马收回视线，说道：“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沈以行微抿一下唇，嘴角笑意更甚：“谢谢。”

　　沈以行吃饭很快，话题结束的也快，两人一路同行到食堂门口，时渺正要道别，沈以行却再次开口。

　　“时同学，可能要再麻烦你一下了，请问宿舍楼在哪？”

　　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理念，时渺带着他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中午的太阳就挂在头顶，阳光毒辣，晒在人裸露的肌肤上，不到一会就有些发烫，远离食堂这种人群密集的环境，空气中也没有那么沉闷，偶尔有几缕燥热的风吹过，夹杂着夏天的味道。

　　一出食堂门，时渺的话又少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头发有些长，低头时就看不见那双清澈明亮的浅棕色眼瞳。

　　两人并不是并肩而行，时渺走在他的前面，背上背着浅色的双肩包，书包链上挂着一个很丑的钩织玩偶。

　　沈以行盯着他的后脑勺，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时同学中午不回家，那是回教室午休吗？”

　　“不是。”前面的脑袋左右摇了摇。

　　“那是去哪？”

　　时渺低头思虑片刻，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许听声还在学校的时候，两人总会躲去一个荒废舞蹈室里，舞蹈室里有个杂物间，不大，横着站三个人都费劲，里面有软垫，是他们特地清理过的，最主要的是里面还通电。

　　通电就代表着，手机可以充电，可以吹小风扇，可以在里面午休，而且舞蹈室位置很偏，在操场的最角落位置，就算有人来也没人会注意到里面的杂物间。

　　时渺把这里视为他和许听声的秘密基地，既然是秘密基地，就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不可以说吗？”沈以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旁，正微微侧着身子，眉眼带笑的望着他。

　　时渺这才发现，明明是一样的年纪，这个男生竟然比他还高出半个头，虽然时渺的身高在班里并不出众，但大家的个子都挺平均的。

　　回过神来，时渺犹豫道：“应该可以的，但是我得问问我哥。”

　　“嗯？你还有哥哥在这里吗？”

　　“是朋友，比我大，习惯叫他哥，他现在去桉城了。”

　　沈以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将话锋转回：“所以，能告诉我吗？”

　　时渺没敢和他对视，自顾自的往前走，有些不自在的说：“那我发消息问问吧。”

　　这个点一般的学校都应该下课，他不确定许听声这个时间会不会在忙，他带着沈以行走在操场上，大胆的拿出手机给许听声打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接着传来许听声那柔和的嗓音：

　　“小渺乖宝，中午好，吃午饭没？”

　　时听到许听声的声音，时渺心里没来由的酸涩：“刚吃完，你呢。”

　　“现在准备去食堂看看，刚想给你打电话。”

　　时渺没吭声，光顾着听他讲话。

　　“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开学的事？”

　　时渺摇摇头：“没有，你呢？”

　　“我都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眼看就要带着沈以行走到秘密基地，他立马停下脚步，僵硬的拐进一旁的小树林，才想起来自己给许听声打电话的目的。

　　时渺：“我能不能带一个朋友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啊？”

　　许听声没有拒绝，而是笑出声：“这也是你的秘密基地，你也可以做决定。”

　　时渺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许听声：“小渺交到新朋友了，我很开心，如果学会有主见，我会更开心，所以这个问题，由你自己决定好吗？”

　　过了许久，许听声始终没说自己的意愿，反而让他思考如何去做，到最后，时渺才难为情的应下。

　　挂断电话，时渺才发现沈以行一直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始终和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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