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饲玫瑰

　　老陈的药箱放在厨房的橡木桌上，铜锁在煤油灯下发亮。

　　伊涵躲在碗柜后面，看着他把沾血的纱布扔进火塘。火苗舔舐布料的声音里，混着老陈压抑的咳嗽，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些灰绿色的粉末撒在火里，烟雾顿时变得又浓又呛，带着股苦杏仁味。

　　“咳咳……这鬼东西，烧十次都除不掉味。”他嘟囔着，拐杖往地上一顿，“笃笃”声震得碗柜上的陶罐都在晃。

　　伊涵捂住口鼻，眼角的余光瞥见药箱没锁。

　　等老陈抱着柴火走出厨房，她立刻窜到桌边。药箱里垫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最底下压着本牛皮笔记本。她刚翻开第一页，就被上面的字迹刺得瞳孔发紧——是哥哥的字，笔锋凌厉，和他教她写名字时的温柔截然不同。

　　“7月13日，庄园主的实验室在地下三层，他们用爬墙虎的汁液泡‘标本’，那些藤蔓会钻进活人的皮肤……”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纸页。伊涵的指尖抚过那道裂口，边缘还留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她往后翻，后面的纸页全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黄玫瑰花瓣，花瓣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别信老陈，他的拐杖里藏着钥匙。”

　　拐杖？

　　厨房门“吱呀”响了一声，伊涵慌忙把笔记本塞回药箱，刚合上盖子，老陈就举着油灯进来了。

　　“小姐怎么在这儿？”他的目光扫过药箱，瞳孔猛地一缩。

　　“找水喝。”伊涵指了指水缸，手心全是汗。老陈的拐杖就靠在桌腿边，漆黑的木头，顶端镶着块黄铜，看起来沉甸甸的。

　　老陈把油灯往桌上一放，阴影恰好罩住药箱。“夫人让你去前院，说有客人来。”他的拐杖往地上一戳，“笃”的一声，伊涵听见类似齿轮转动的轻响。

　　她跟着老陈穿过走廊时，特意踩在他身后的影子里。月光从雾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拐杖底部——那里果然有个小小的钥匙孔，形状像朵玫瑰。

　　前院的雾淡些，能看见庄园主的黑色马车停在喷泉边。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和母亲说话，他的手套白得晃眼，指尖夹着支银质手杖，杖头也是朵玫瑰，花瓣上镶着红宝石，在月下闪着血光。

　　“伊涵来了。”母亲的声音发飘，像被雾泡软了，“这位是莱斯特先生，庄园主的特助。”

　　莱斯特弯腰时，手杖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听说哥哥的玫瑰是小姐在照顾？”他的目光落在伊涵怀里——她出门时没忘带上那株黄玫瑰，此刻花瓣正泛着水润的光泽，“真是神奇，明明三天前还快枯死了。”

　　伊涵抱紧玫瑰，没说话。她注意到莱斯特的袖口沾着点深绿，和老陈袖口的颜色一模一样。

　　“莱斯特先生说，”母亲的手指绞着围裙，“哥哥的事……可能和‘藏品’有关，让我们配合调查。”

　　“藏品？”

　　莱斯特的手杖往地上一顿，杖头的红宝石亮了亮：“庄园主收集些特殊的植物，比如……能靠血液存活的玫瑰。”他的视线扫过伊涵流血的虎口，“看来小姐已经发现它的秘密了。”

　　伊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看着莱斯特手杖上的玫瑰，又想起哥哥笔记本里的话——那些爬墙虎的汁液，会不会和这株玫瑰有关？

　　这时，怀里的玫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花瓣上的纹路亮起红光，像血管在搏动。莱斯特的脸色微变，刚要伸手去碰，西厢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锁链断裂的声音。

　　“失陪。”莱斯特转身就往那边走，手杖敲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急。

　　伊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拽住老陈的拐杖：“打开它。”

　　玫瑰的震动越来越快，花瓣上的人
　　老陈的脸瞬间白了：“小姐……”“我知道里面有钥匙。”她举起流血的手指，往拐杖的钥匙孔里一按，血珠渗进去的瞬间，拐杖“咔嗒”响了一声，顶端弹开个小暗格，里面果然躺着把铜钥匙，形状和西厢房的门锁正好匹配。

　　玫瑰的震动越来越快，花瓣上的人影轮廓已经能看出是哥哥的侧脸，他的嘴似乎在动，像是在说什么。伊涵抓起钥匙就往西厢房跑，老陈在她身后喊：“别去！少爷说过，那里面的东西会吃掉你的灵魂！”

　　她没回头。雾里，西厢房的门缝透出更亮的紫光，隐约能听见锁链拖地的声响里，混着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涵涵”。

　　那声音太像哥哥了。

　　伊涵的脚步顿在雾里，怀里的玫瑰突然炸开细碎的光，花瓣上的血痕顺着纹路疯长，在她手背上画出半道熟悉的疤痕——是哥哥小时候替她挡开水壶时，烫在手腕上的那道。

　　西厢房的门板“吱呀”晃了晃，门缝里的紫光突然暗下去，又猛地亮起来，像有人在里面反复开关灯。她攥紧钥匙的手沁出冷汗，钥匙孔的铜锈蹭在掌心，涩得像没哭出来的眼泪。

　　“哥哥？”她试探着喊，声音撞在雾里，碎成一片一片的。

　　门板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指甲刮擦木头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像在刻什么。伊涵突然想起哥哥失踪前，总在画室的门板上刻她的名字，说“这样你找不到我时，摸黑也能认出回家的路”。

　　她咬着牙把钥匙插进锁孔，齿牙咬合的瞬间，怀里的玫瑰突然蔫下去，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连花茎都软得像根棉线。

　　“不要……”伊涵的手指抖得厉害，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就卡住了。

　　雾中，莱斯特的手杖声越来越近，“笃、笃、笃”，像在数着什么。门板后的刮擦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哥哥惯常哄她时的调子——那首他编的玫瑰童谣，跑调跑得厉害，此刻却像根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黄玫瑰，开不败，妹妹哭了哥来哄……”

　　歌声断在最高音，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伊涵猛地用力，钥匙“咔嗒”转到底，门锁弹开的瞬间，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冷风从门缝里灌出来，吹得她怀里的玫瑰彻底垂下了头。

　　而门板内侧，用指甲刻着三个字，笔画深得几乎要穿透木头——

　　“别进来”。

　　字的边缘还凝着点暗红，像没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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