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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猎杀
冰冷的机械音悬赏余音仿佛还在锈蚀的管道间碰撞,杀意已如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孤岛般的林迟。
眼镜男率先动作,他看似文弱,动作却带着一种偏执者特有的、不计后果的狠厉。他没有像纹身壮汉那样直冲,而是侧身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个破旧金属输液架,像持着一杆扭曲的长矛,尖端对准林迟的胸腹,配合着西装男从另一侧的扑击,形成了夹攻。
那个连衣裙女人喉咙里的嘶叫变成了某种高频的、非人的颤音,她四肢并用,速度快得诡异,目标竟是林迟的下盘,手指弯曲成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林迟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没有大开大合,却精准得令人心悸。面对刺来的输液架,他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侧身,让那锈蚀的尖端擦着肋侧而过,布料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在同一瞬间,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顺着输液架的杆子向上一切、一扣,精准地捏在眼镜男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腕内侧某一点。
眼镜男只觉得一股尖锐的酸麻瞬间从手腕炸开,整条胳膊的力量像被抽空,输液架脱手而落。他甚至没看清林迟是如何出脚的,只觉得小腿胫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站立不稳,向前踉跄跪倒。
而林迟借着他前倾的势头,捏住他手腕的手轻轻一送,眼镜男便不由自主地朝着正挥着一块碎玻璃扑来的西装男撞去。两人惊呼着滚作一团。
此时,连衣裙女人的爪子已到林迟脚踝。林迟甚至没有低头看,只是脚跟为轴,轻轻一旋。他脚下穿着的软底鞋无声地踩住了女人抓来的手腕,并非猛力碾压,而是精确地压在某个肌腱和骨骼的交汇处。
女人尖锐的嘶叫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整条手臂瞬间脱力,怪异的爬行动作被打断。林迟的脚尖顺势向前一挑,力道巧妙,女人如同一个滚地葫芦,惊呼着滚向旁边一堆散乱的、沾着可疑污渍的破烂床单。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三个最具攻击意图的“病人”攻势瓦解,狼狈不堪。
林迟站在原地,仿佛只是避开了一场无趣的推搡。他手中那柄哑光的手术刀甚至没有染上第二滴血。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挣扎爬起的眼镜男和西装男,以及还在床单堆里扑腾的女人,最后落在那个依旧瘫软、目睹了这一切的学生,和远处墙角那个始终沉默发抖的妇人身上。
“典型的攻击性行为集群发作,”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像在做一场现场病例分析,“受外部奖励机制(系统悬赏)强烈驱动,叠加个体原有的冲动控制缺陷(眼镜男的偏执,西装男的应激激越,女人的解离性攻击)。治疗方向:切断奖励反馈,或施加更强大的、不可逾越的抑制信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刚刚爬起、眼神惊怒交加又隐含恐惧的眼镜男脸上。
“而你,”林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细微的、近乎职业性的兴趣,“将系统性妄想与外部规则高度内化,形成了一套自洽的‘净化’逻辑。这让你比其他人在行为上更具目标感和持续性,但同时也让你对‘规则’本身的变化更脆弱。当系统为了‘好玩’而改变规则,或者出现像我这个‘异常’时,你的逻辑基础就会出现裂痕。”
眼镜男的脸色在惨白灯光下变得极其难看,林迟的话像一把更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赖以支撑的疯狂信念,露出了底下摇摇欲坠的根基。
“闭嘴!你这个……你这个漏洞!系统要净化你!”眼镜男嘶吼着,但声音里已没了之前的狂热笃定,只剩下色厉内荏。
林迟不再理会他,视线转向走廊深处那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看来,‘治疗’需要更直接的介入点。”他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哐当!”
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仿佛门后关押着无数狂暴的野兽,正疯狂地撞击着门板。铁锈簌簌落下,观察窗后的漆黑中,似乎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一掠而过。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戏剧性的激昂:
“精彩!太精彩了!‘秩序扰动源’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症状’!为了匹配这份惊喜,‘疯狂疗养院’将启动第一阶段环境强化——‘病友的问候’!”
“请享受与‘原住民’的亲密接触吧!存活至天亮(如果这里还有天亮的话)的玩家,将获得额外奖励!”
话音未落。
“咔嚓!”
距离众人最近的一扇房门,门锁处猛然崩裂!金属门板被一股巨力从内部轰然撞开,重重拍在墙壁上。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门内浓郁的黑暗和更刺鼻的腐臭中,走了出来。
它(或许用“它”更合适)穿着破烂的、染满深褐污渍的病号服,身形佝偻,裸露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布满溃烂和增生的肉瘤。它的头颅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歪斜着,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的牙齿,涎水混着暗色的液体滴落。最令人悚然的是它的眼睛——浑浊、惨白,没有瞳孔,却精准地“望”向了活人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贪婪喘息。
这不是人类,至少不再是。这是副本自身的“怪物”,系统口中的“原住民”。
而且,不止一个。
“咔嚓!咔嚓!咔嚓!”
连锁反应般,更多的门锁崩坏声传来,前后走廊的黑暗中,影影绰绰,蹒跚而出的畸形身影越来越多。它们移动速度不快,但那种非人的、充满纯粹恶意的存在感,瞬间让玩家间的内部矛盾变得微不足道。
纯粹的、压倒性的恐怖降临了。
“怪……怪物!!”西装男发出绝望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悬赏,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
连衣裙女人也停止了扑腾,缩在床单堆里,发出恐惧至极的呜咽。
眼镜男脸上血色尽失,握着捡起的半截输液架,手抖得厉害。
连林迟,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像医生面对一种未曾预料、但极为麻烦的新型传染性病灶时的凝重。
“环境强化……引入不可控的第三方变量,放大基础恐惧,迫使玩家在自相残杀与共同御敌之间做出更‘有趣’的选择。”他迅速分析着,“典型的系统干预,试图用更大的混乱覆盖我的‘秩序扰动’。”
一个离得最近的“病友”已经蹒跚着扑向了瘫软的学生,恶臭扑面。
林迟眼神一凝。
不能让学生死在这里。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这是目前最容易被“感染”(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的薄弱点,他的崩溃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让局面彻底滑向无序的深渊,那对“治疗”不利。
他脚步一错,身形如一道无声的阴影,瞬间切入学生与那畸形“病友”之间。
手术刀的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轨迹更加简洁、致命。刀尖精准地没入“病友”眼眶与鼻梁上方的脆弱三角区,轻轻一搅,然后迅速拔出,带出一小蓬粘稠的、颜色诡异的浆液。
“病友”的动作骤然僵住,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但这一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更多的“嗬嗬”声从四面八方聚拢,那些蹒跚的身影,似乎被同伴的“倒下”和林迟身上鲜活的气息所刺激,速度竟然隐约加快了一些,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
“聚在一起!背靠墙壁!”林迟冷静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西装男和眼镜男下意识地照做,连滚爬爬地缩到林迟身侧不远处的墙角。连衣裙女人也被林迟冰冷的目光一扫,连滚爬爬地靠了过来。学生被林迟一把拎起,推到相对安全的靠墙位置。
沉默的妇人依旧缩在远处的墙角,似乎被彻底遗忘。
他们暂时形成了一个脆弱、充满猜忌的临时防御圈,面对逐渐逼近的、非人的包围。
“弱点在头部,特别是眼眶、太阳穴、后颈与颅骨连接处。关节处可以迟滞行动,但无法致命。”林迟快速说道,如同在进行战前简报,“它们的感知似乎基于声音和活人气息,移动有规律性停顿。利用环境。”
他说着,一脚踢飞地上散落的锈蚀铁管,铁管撞在远处另一扇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果然,一部分“病友”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蹒跚着转向声源。
压力稍减。
但剩下的数量依然可观。
林迟深吸一口气,手术刀在他指间挽出一个冰冷的刀花。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开始精确地扫描着逼近的怪物群,寻找最有效的“下刀”路径。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系统在看着他,用更大的混乱测试他,愉悦地欣赏着这场“秩序”与“混沌”的角力。
而他的“治疗”,也必须升级了。
就在他准备主动出击,切入怪物群薄弱点的刹那——
异变再生!
头顶惨白闪烁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全部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长廊。
只有那些“病友”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和它们身上散发的浓烈腐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传来西装男崩溃的哭喊,连衣裙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眼镜男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学生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还有,林迟平静到极致的呼吸声。
以及,他手指间,那柄手术刀在绝对黑暗中,仿佛自行散发出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灯光控制……增加不确定性,放大感官恐惧,尤其针对依赖视觉的普通人类。”林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稳定,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嘲弄,“系统,你的‘治疗’方案,还真是……缺乏创意。”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融入黑暗的夜枭,朝着最近一处“嗬嗬”声传来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迎了上去。
真正的猎杀,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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