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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大周皇宫,麟德殿。
时值深秋,大周皇宫麟德殿内却暖融喧闹。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舞姬水袖翻飞,觥筹交错间,文武百官面带笑容,只是这笑容底下,藏着多少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此次宫宴,名为欢迎狄戎使臣,实为和谈之始。原来自半年前谢家父兄战死,朝廷已无良将可用,而皇帝近些年来不似早年英明神武,贪图长生,大兴道观,国库空虚,也无钱粮支持大战。
对于狄戎来说,虽得胜利,亦付出惨痛代价,他们也需要休养生息,发展民生,毕竟是草原游牧民族,没有稳定的农耕,也就导致粮食短缺。
两厢便宜之下,不得不开启和谈。
宫宴伊始,百官依序入席。谢铮一身华服,面上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正欲走向自己的席位,却见宰相李辅国缓步而来。
“谢侯爷。”李辅国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的关切。
谢铮脚步一顿,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混着几分酒意和痞气的笑:“李相。”
李辅国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轻轻一叹,低声道:“铮儿,今日之宴,关乎国体,亦关乎你谢家声誉。乌勒此人粗鄙,言语恐有不逊之处……你,需忍耐。你父兄之事,老夫一直挂怀,已在谈判中严正提出,必当竭力使忠烈骸骨,得以归葬故土。你……也要体谅朝廷难处,莫要再任性妄为,辜负了陛下隆恩与你父兄的英名。”
他语重心长,眼神中带着一丝看似真诚的忧虑,仿佛真在关心这个故人之子。
谢铮心中不知是多少情绪,面上却露出一丝不耐与桀骜,敷衍地拱了拱手:“有劳李相挂心。我晓得轻重,只要那蛮子不来惹我,我才懒得理会。”
说罢,也不等李辅国再言,便晃晃悠悠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辅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转身去迎接其他重臣。
谢铮用眼角余光瞥见,心中那股怀疑与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交织着。
李辅国……这位与他父亲在朝堂上争执了半辈子的人,父亲曾言其“政见虽左,然于国是一片赤诚,于民是真心实意”。
他自幼便知这位宰相能力卓绝,是缔造“神武盛世”的肱股之臣。即便父兄殉国后,他在京中如此荒唐,皇帝多次动怒,也多是李辅国在一旁转圜,言“念其年少失怙,悲痛失常”,才一次次轻轻放过。
这份“周全”,究竟是真心怜恤,还是别有图谋?
谢铮握紧袖中的拳头,直觉像毒蛇般缠绕着他,提醒他父兄之死必有蹊跷,而李辅国脱不了干系。
可理性又告诉他,这位备受尊崇的宰相,似乎没有理由这么做。这种矛盾,让他每次面对李辅国时,都倍感煎熬。
而另一边,同在宴席之上的周明伊正遇上了昔日情敌的刁难。
作为有封号的宗室女,即便落魄如周明伊,也收到了宫宴邀帖。只是她的席位被安排在靠近殿门、几乎被一座巨大鎏金屏风遮挡的角落,无声宣告着她在这名利场中的地位。
她一身半旧的湖蓝色宫装,脂粉未施,独自坐在角落,与周遭珠光宝气格格不入。即便如此,她那清丽绝伦的容颜和周身冰雪般的气质,仍引得附近几席年轻公子不时侧目。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淑宁郡主。”
一个娇脆却刻薄的声音响起。只见明香郡主身着绯红蹙金宫装,满头珠翠,在一群贵女簇拥下袅袅婷婷走来,故意抬高了声音,“这地方视野是不大好,不过嘛,倒也清静,正适合妹妹你……静静心。毕竟,前些日子落水,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身子可大好了?”
话语里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低笑。那日湖边真相如何,在场不少人心知肚明,却无人会为周明伊出头。
周明伊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明香,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对方在谈论今日天气。
“劳明香姐姐挂心,已无碍了。”
声音清冷,无任何情绪起伏。
这反应让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明香很是不悦,她冷哼一声,用团扇掩唇对身旁女伴道:“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探花郎那样的人物,也是她能肖想的?落水,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呢。”
说罢,得意地瞥了周明伊一眼,这才如斗胜孔雀般回到前方主宾区。
周遭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周明伊却恍若未觉。她的感知早已越过这无聊纷争,笼罩整个麟德殿核心。
名为明香的人类与这具身体本是关联单元,但其存在及举动,并未引发病毒扩散。此人的情感能量稀薄而混乱,观测价值极低。
核心逻辑推演建议:采取最省力方式应对——敷衍。
她将感知聚焦于场上可能具备更高观测价值的目标。
皇帝的情感能量虚浮无力,中心萦绕着一股对“长生”异常执着的贪念。此路在她看来,于此时代文明水平下绝无可能达成,情感能量虽强却导向错误,无大用。
宰相李辅国引起了她的注意。此人面上无甚表情,身上却有剧烈的情感能量波动,具体纬度复杂,需建立意识链接方能探明。
然经核心逻辑推演,对比其与谢铮的能量波动,谢铮依旧高于李辅国,且当前身体能量仅存27%,无法支撑同时建立两位观测体的意识链接。
故维持原判,仍以观测谢铮为主,必要时与之互动。
她将目光投向勋贵席间,正“醉醺醺”与旁人调笑的定北侯——谢铮。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狄戎使臣乌勒放下酒杯,声如洪钟地打破了和谐:“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我狄戎此次遣使,是为表达和平诚意。我汗王有言,若要边境长久安宁,互通有无,大周需展现足够诚意。”
殿内顿时安静。
乌勒环视一周,目光带着草原民族的倨傲:“第一,我狄戎去岁白灾,牛羊损失惨重,需大周提供粟米五十万石,生铁十万斤,以解燃眉之急,此乃和平之基石。”
群臣中响起轻微骚动,此为赤裸裸的索要。
“第二,”乌勒继续道,“既开互市,关税需由我方定夺,大周不得干预。且大周需每年赠我汗王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绢帛千匹,以为‘友好’之资。”
这已近乎岁贡,一些主战派老臣脸色铁青,就连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子亦是面色不虞。
那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眼神微眯,眼见气氛紧绷,李辅国起身拱手,语气沉稳而不失强硬:“乌勒使臣,贵国所提条件,未免过于严苛。粟米、生铁乃国之根本,关税更是主权所在,岂可轻予?至于岁赠……我大周物阜民丰,赏赐友邦以示恩宠未尝不可,但此数额,需从长计议。和平,需双方共同维系,而非一方予取予求。”
他这番话,既安抚主战派,表明朝廷非一味退让,又将皮球踢回,留足谈判空间。
乌勒似早有预料,倨傲一笑:“丞相大人,条件在此,答不答应,是你们的事。不过我汗王还有一言,”
他话锋一转,目光戏谑扫过勋贵席,“听闻大周定北侯少年风流,最爱宝马美人。我狄戎有意送上西域良驹百匹,绝色胡姬十名,只求换回……嗯,那仍挂在王庭旗杆上的、谢望父子的头颅把玩一番,不知定北侯可愿意交换啊?哈哈哈!”
极尽侮辱!直接将谢铮父兄遗体当作交易玩物,更是赤裸挑衅谢铮作为“纨绔”的软肋。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谢铮。
只见谢铮猛地将酒杯砸在案上,“哐当”脆响,他满脸“怒容”,指着乌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当小爷是什么人?小爷是爱马爱美人,但小爷更爱面子!你们狄戎蛮子,竟敢拿两个死人的骨头来消遣小爷?让小爷在京城沦为笑柄?我告诉你们,没门!他们的骨头爱挂哪儿挂哪儿,关小爷屁事!少拿这晦气事来触小爷的霉头!”
他骂得粗俗不堪,仿佛愤怒点完全在于自己“丢了面子”,而非父兄受辱。这番表现,更是坐实了他凉薄无行之名。一些老臣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乌勒使臣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嘲笑。
皇帝眉头紧锁,呵斥:“够了!谢铮,大殿之上,成何体统!滚下去醒酒!”
这番闹剧,正好给了他暂时搁置议题的借口。
李辅国也适时道:“使臣见笑,年轻人不懂事。贵国条件,关乎国体,容后再议,今日只叙友情。”
他目光扫过状若疯魔的谢铮,目光中隐隐有些忧虑,又遣来侍从耳语一番,侍从便跟着去更衣的谢铮出去。
宫宴最终在不欢而散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陆续退席。
谢铮因为中途更衣,落在后面,脸上依旧挂着混不吝的表情,内心却如岩浆翻涌。行至廊下,李辅国再次走近,屏退左右,面色沉痛。
“铮儿,”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疲惫,“今日之事,你太冲动了!乌勒分明是故意激怒于你,你岂能中计?若当场闹将起来,岂非坐实了我大周无人,徒惹狄戎耻笑,更让陛下为难!”
谢铮别开脸,语气生硬,满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似乎并非因父兄而怒,而是自己丢了面子而怒:“他辱我父兄,我若一言不发,才是枉为人子!”
“糊涂!”李辅国痛心疾首,“逞一时之快,于事何补?你若真有心,便该励精图治,光耀门楣,他日疆场之上堂堂正正为你父兄雪耻!而非在此徒逞口舌之利,授人以柄!老夫知你心中悲苦,但正因如此,才更需忍耐!收敛心性,好好上进,方是正道!”
他重重拍了拍谢铮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近乎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半年来的行径,我都看在眼里,你…好自为之!”
看着李辅国转身离去的背影,谢铮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这番话,听起来句句在理,满是关切与期望。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关切背后,藏着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这感觉虚无缥缈,却如影随形。
*
宫门外,定北侯府马车。
谢铮被侍从“搀扶”着,歪斜上车。车门关闭瞬间,他脸上所有醉意与“愤怒”消失,只剩冰封般的死寂。他靠回车壁,紧闭双眼,指甲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感不到丝毫疼痛。
乌勒的侮辱,李辅国看似贴心的关怀,皇帝的漠视……如同无数根针,扎在心上。
但他必须忍,必须继续扮演这天下第一号蠢货。
回到府中,他屏退下人,迅速换上夜行衣。极致的愤怒与屈辱需要宣泄,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去狄戎使馆外看一眼,确认敌人的防卫。
他如狸猫般翻出侯府高墙,落在寂静巷弄。脚步刚稳,一个清冷声音便在前方阴影处响起:
“侯爷此刻满腔怒火,想去使馆杀人,还是打草惊蛇?”
谢铮心头巨震,猛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少女静立墙角阴影中,身着半旧湖蓝宫装,素色斗篷在夜风中微动。月光映照她的脸,昆山冷雪,空谷幽兰。
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浅色瞳孔,宛如琉璃,此刻盯着他,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探究。
荣国侯遗女,淑宁郡主,周明伊。
他记得她。或者说,记得那个很多年前,在荣国侯葬礼上见过一面的小女孩。
那时他随父亲同去吊唁,荣国侯是父亲麾下悍将,意外战死,父亲甚为悲痛。
灵堂之上,那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素服,哭得眼睛红肿,怯生生地窝在她母亲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猫,可怜极了。
只是后来再听闻她的消息,便是她母亲也因悲痛过度撒手人寰,父亲怜其孤苦,故向圣上请旨,封了她为淑宁郡主,送往京城养育。
他当时还感慨,年纪小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真是可怜。
如今倒是和她同病相怜了。
一别经年,没想到,当年那个怯弱无助的小女孩,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更拥有了如此……截然不同的气质。
传闻中的淑宁郡主,性子柔顺,不喜争抢,甚至有些体弱怯懦。可眼前这人,不仅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更是一语道破他的行藏和身边危机,冷静得近乎诡异。
这巨大的反差,像一道谜题,瞬间攫住了谢铮的全部注意力。她究竟是谁?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他神色惊疑不定,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但是——心念电转间,一股冰冷的杀意已悄然升起。
任何窥破他真实面目之人,任何可能对他谢家复仇大业构成威胁的存在,都绝不能留!
周明伊核心逻辑推演告知:警报!观测实验体谢铮对寄居身体产生较强敌意,伴随杀机。经查询,谢铮之父对寄居身体有恩,曾为她请旨册封郡主,可作提醒缘由。
“谢侯爷不必如此看我。昔日我父母双亡,你父亲曾为我请旨,方得郡主之位,不至流离。今日提醒,不过报恩。”
她顿了顿,“侯爷已扮了两年纨绔,忍耐许久,何必因狄戎之语冒险夜探?你可知,身边尽是高手探子。只要你稍有异动,便是万劫不复!”
“侯爷若不信,不妨凝神细探,你房屋顶上西北角屋檐,对面二楼处。”
谢铮依言细探,他根骨奇异,暗中学武已有小成,细细探究,果然发现那两处气息异常。
他今晚大意了,竟未察觉危机四伏。
这周明伊,不仅洞察人心,对周遭环境的感知竟也如此敏锐!
至此,他方将信将疑:“你……如何得知?又为何要帮我?”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侯爷,每个能在京城存活之人,皆有其手段。我不问侯爷为何假作纨绔,侯爷亦不必探究我的底细。”
周明伊语气平淡,却滴水不漏,“今日之言,信与不信,皆在侯爷。”
谢铮心绪翻涌,未曾想这个自幼失怙、名声不显的深闺少女,竟拥有如此手段和心性,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看来这京城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她既然未曾拆穿,还出言提醒,暂时当非敌人。
他压下心中强烈的好奇与残余的杀意,拱手道:“谢过郡主提醒。他日若有用到谢铮处,但凭吩咐。”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而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少女,他也“盯”上了。
观测实验体谢铮对寄居身体情感从敌对变为好奇,危机解除。
周明伊目的达到,不再纠缠:“侯爷速回,莫让探子起疑。”
说罢,她身形一动,竟如轻烟般掠上屋檐,转瞬消失无踪,身法之妙,再令谢铮暗自心惊。
周明伊的出现,如同在死水般的局面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他预料。他抬头望了望被浓云遮蔽大半的残月,心中五味杂陈。
收敛心神,他重新悄无声息地翻墙回府,瞬间又变回那个需要侍从搀扶、满身酒气的纨绔侯爷。
只是在无人得见的阴影里,他眼中闪烁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专注的光芒。
夜还很长,他的戏,必须继续演下去。但从此刻起,台下多了一位知晓内情且手段莫测的“观众”。
这半年来,他明面上是荒唐度日的纨绔侯爷,暗地里却从未停止对父兄之死的追查。
但每每找到些线索,转瞬间便断了,运输辎重粮草的老刘头是,那接手过机密文书的兵部小吏亦是……
他趁夜色,摸回卧室,凝神探去,确认探子仍在远处监视,难以发现他近处动静,便走到那张雕花拔步床前,指尖在床板内侧某处轻轻扣击三下。
只听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沉重的木床悄然横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通道。他毫不犹豫侧身而入,身影没入黑暗的瞬间,大床已无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
密室之内,烛火幽微,仅映照出一桌、一椅、一榻的轮廓。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高大身影,静坐于室内唯一的椅上。
闻听动静,他倏然抬头,斗篷下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见到是谢铮,连忙掀开斗篷,起身行礼,“侯爷!”
烛光晃动,照亮了他脸上那道狰狞可怖、如同蜈蚣盘踞般的巨大刀疤,几乎贯穿了整个面部。
谢铮快步上前,一把托住他的手臂,“韩叔,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
这汉子名为韩青,是他父亲谢望当年的亲兵队正,骁勇善战,只因一次恶战受伤过重,落下残疾,才被谢望强令退役,隐居于山林。自半年前谢望父子噩耗传来,韩青便日夜兼程潜入京城,甘为谢铮的心腹死士。
韩青性子执拗,既认谢铮为主,便坚持礼不可废。
谢铮扶他起身,自己在那简陋的床榻边坐下,示意韩青坐回椅中,这才将今日宫宴风波,以及李辅国前后的话语,细细道来。
听到狄戎使臣竟以老侯爷与大少爷的遗体作为羞辱筹码,韩青额头青筋暴起,霍然起身,虎目含煞,低吼道:“狄戎畜生!当真欺人太甚!那李辅国……他竟也坐视不理吗?!”
谢铮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诮:“他?他自来和父亲政见不同,如今自然是做起和事佬,既要全了朝廷体面,又要显摆他宰相的胸襟,对我更是‘关怀备至’,劝我忍耐上进。”
他将李辅国的话复述了一遍,包括对其用意的怀疑,以及自己内心的矛盾。
韩青听完,眉头紧锁:“李辅国此人……老侯爷在时,确曾言其虽有私心,但于国事上堪称能臣,且极重民生。他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十足,对侯爷您的这些‘关怀’,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眼下并非感慨之时,”谢铮压下翻涌的悲愤,“韩叔,这几日你暗中探查李辅国处,可有线索?”
韩青无奈摇头:“李辅国素来勤勉,日常就是府衙、家中两头跑,行事谨慎。我恐打草惊蛇,不敢近探,未曾察觉他和任何朝臣有过密接触。”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侯爷,并非属下为他开脱,只是李辅国毕竟是陪着圣上打天下的功臣,开创神武盛世亦有他一份大功。即便他与老侯爷政见相左,但害死老侯爷,致使北境失守,边境民不聊生,于他又有何益?这……似乎说不通。”
谢铮眼神幽暗:“韩叔,皇上昔年也是圣明君主,可如今呢?可见人心易变!我总觉父兄之死太过蹊跷,其中必有隐情。北境军事部署机要,能接触到并能泄漏出去的人,位高权重。李辅国……我直觉他脱不了干系!”
韩青知他心中执念,沉声道:“属下明白。那侯爷,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谢铮手指轻点膝盖:“近日,我在醉仙楼听闻,楼里原有个飞霜姑娘,半年前被兵部职方司主事王浚赎身。王浚家中妻子甚为妒悍,故而瞒着妻子在外置了一处宅院安置飞霜。”
“王浚?”韩青思索,“他虽只是五品兵部职方司主事,但掌管边防图籍,能够接触军械调配、边防部署文书,位置关键。若军机泄漏,他确有嫌疑!”
“不错!”谢铮眼中寒光一闪,“恰得了此线索,不妨从他查起!”
韩青眼前一亮:“甚好!我这便去访里正及牙行,询问这半年来可有年轻妇人租赁或购置房产,并买卖丫头。”
谢铮却摇头:“不可。此番寻访动静颇大,恐打草惊蛇。我既是纨绔,常出入花街柳巷,不如由我去醉仙楼探听更为合适,也好借机接触那飞霜姑娘。”
韩青觉得有理,点头称是。
转而,谢铮沉吟片刻,问道:“韩叔,你昔年跟随父亲,可还记得荣国侯?”
韩青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面露惋惜:“荣国侯爷确是武功谋略兼具的人才,若他不英年早逝,北境防线或许……”
他长叹一声,“侯爷为何突然提起?”
谢铮便将夜间他欲探狄戎使馆,被荣国侯之女周明伊拦下之事,连同她判若两人的表现,以及自己幼时对她的那点模糊记忆,都娓娓道来。
韩青面色沉凝下来。他身为昔年元帅亲卫首领,看似莽直,实则心细如发。
“荣国侯爷在世时,确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只是……昔年荣国侯去世时,此女不过两岁,也未曾听说荣国侯府给她留下什么武功盖世的师父。听侯爷所言,此女如今不仅武功高强,更能洞察人心,行事冷静异常,恐其中有所蹊跷。”
韩青分析道,眼中带着警惕,“侯爷与她接触,还需万分小心。”
谢铮点头:“我与韩叔看法一致。此人背景成谜,突然介入,目的不明。需得查清她的底细。”
韩青拱手:“属下明白,自会安排人手,仔细访查一番。”
两人又低声细细商议了一番后续行动细节与联络方式,谢铮方觉稳妥。他起身,郑重向韩青掬了一礼:“一切就拜托韩叔了。”
韩青连忙扶起,瞧着谢铮沉稳坚毅却难掩疲惫的侧脸,心中满是心疼。昔年谢家父兄在时,他为幼子,自幼受尽宠爱,成日里无忧无虑。
如今却要独自扛起这血海深仇,忍下剜心之痛,周旋于虎狼之中……个中苦楚,难以言明。
他终是看着谢铮悄然离去的身影,在密室内悠悠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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