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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始
【31年12月5日,晴。
我应师兄的邀请回到广州筹办画展。】
清晨的暖阳徐徐洒下,街边的包子铺里蒸汽缭绕,混合着沿街商铺的叫卖声一起升腾。
匆匆的身影在红灯前停下,接起兜里一直震动的手机。
“喂师弟,你在哪呢?画展已经开始了,你好歹也来看看?”电话那头是李淮凌的师兄严枭。
“好,我过了这红绿灯就到。”
李淮凌将手机放回兜里,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广州这时候已经完全入冬,大太阳下仍寒风阵阵,冷得刺骨,连口鼻呼出的气体都成了烟枪。
绿灯亮起,成群堆在马路边的人像是听到了号角般,一窝蜂往斑马线上冲锋,你推我搡,肩膀碰肩膀。
李淮凌被带着向前,不得已撞到了一个老妇。老妇身子一歪又被身前驶来的一辆单车吓着了,脚一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抱歉老婆婆,您没事吧?”李淮凌伸手扶起她一条胳膊。
老妇腿脚不便,每次起到一半就又摔了下去。李淮凌双手穿过老妇的腋下,将她托了起来,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朝对街走去。
转身的瞬间肩膀一痛,他又撞到了人。下意识伸手一扶,一声“抱歉”脱口而出。
视线相触的一瞬,男人的身体一僵,过了好久才机械地说出一句:“没关系。”
男人穿着一身灰色连帽卫衣,留着一头蓝色挑染的狼尾发,狭窄的双眼皮下是一双同样狭长的眼,挺翘鼻头一点慑人的玲珑痣。
李淮凌扶在男人手肘上的右手紧了紧,干净白皙的手背上有一条嶙峋的疤,疤痕上刺着一朵鲜艳带刺的红玫瑰。
噔噔噔噔,耳边的绿灯倒计时提示音越来越快。
李淮凌收回手,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周遭的声浪如潮水般退却,喉咙像溺水者般梗塞到酸痛。他喉头滚动,试图压制如擂鼓般轰然的心跳。
噔噔噔——绿灯跳转,街口的车哼哧一声发动引擎,接连不断的喇叭声纷纷朝两人抗议。
不知是谁先踏出的脚步,他们就这样,在熟悉又陌生的十字路口擦肩而过。
一左一右,天南地北。
呼呼北风吹不散记忆中的薄荷香,喧闹的人声盖不住少年温吞的嗓音,温热的胸口藏不住经年累月的隐痛。
这算不上“重逢”的“重逢”,竟然也让他生出几分窃喜。初见之时,李淮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爱他。
无论过去多久,想起他们的相遇他还是会有几分憧憬......
他们相识于温暖的春日,相爱于热烈的夏天,分别在寒冷的冬季。他永远死在了那个刺骨的寒冬,永远停留在了他的十八岁。
可他仍然坚信,他们是天赐的良缘——
23年2月5日,菊城。
嘣嘣啪~
嘭嘭,啪啪......
巨大的音乐声在江岸回响,悠扬的少年旋身起舞,灵活的步法惊起几些落叶在他足间游荡。
排腿,倒立......
最后咻呼一下双腿在空中定格一瞬,安稳落地。
他关了地上放着的迷你紫色音响,歪头在肩臂上擦了把汗看了眼手机里的录像,拧眉烦啧道:“妈的,腿都没打起来。真烂。”
一只肥猫喵呜而来,昂首挺胸踩着妖娆的猫步,尾巴翘得高高在他腿边转了一圈扬长而去。
“操!连你也笑我。”
树荫下的李淮凌闻声抬头,没戴眼镜的视线模糊不已,只看到一团黑色的身影沐浴在几片金色暖阳里,闪闪发着光。
觉出脚底下的动静,他低头眯眼,见一只狸花猫窝在他脚边嘶嘶舔爪,好生惬意。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蹲下身,为它拂去落在身上的花叶,摸了摸它油亮亮的猫头,再挑一下它的下颚,笑着说:“你这肥猫倒是不怕人。”
咕噜咕噜唰一下,脚下的地面被震得轰响,脚边的落花被那阵突兀的风卷了去,留下一缕好闻的薄荷香。
李淮凌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少年在蓊郁的林荫道里御风而行,衣衫鼓动,嗡鸣的滑板碾过一地碎金,伴着枝头啁啾的鸟啭,倏然隐没在这和煦的春光里。
待他戴上眼镜去看的时候,那人早已没了影。眼看天色不早,他把画具收拾起来准备回校。
他是看着乘车小程序掐着点到的公交站,没等一会儿车就来了。滚动着红色“B16”字样的公交在跟前停下。
车厢后半段已是塞得满满当当,门一打开就听见司机扯着嗓子喊着:“往后站啊,不要堵门口啊往后站!后面还有空位啊。”
李淮凌跟几个学生推推搡搡地上了车,在车厢中部的地方站定。他个高,几乎能看到车厢底,整辆车装的都是返校的学生,校服有蓝有白,交错地挤在一起,是一点缝隙都没有。
他越过一个女生的头顶攀着顶上的黄杆,插上耳机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车上人多,但因为都是学生的关系所以很静。也许是二氧化碳太过充足,又或许是金灿灿的夕阳太过温暖,不少学生都昏昏欲睡。有的跟他一样插着耳机听歌,有的做着电子版的英语听力,有的则低头打游戏,看主播的解说,虽然外放,但声音调得极低。
这辆公交是长线公交,经过多个学校,所以车厢很长,中间的那点细小响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平静的学生突然躁动了起来。起先是李淮凌跟前的女同学吸引了他的注意,她一直踮着脚不知道瞧什么,圆乎乎的发顶就一直撞着他的手肘。
出于好奇,他也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鼓动的衣衫,是黑色的。
车内开始有了细小的讨论声,有的热心同学还不忘大喊着提醒司机:“师傅停车,有人追车。”
行进中的车哪是说停就能停的,于是一众人就这么看着那个男生跑了整整两个路口,车才在红绿灯前停下。
车门都还没开,李淮凌就把目光投了过去,可却被车门框挡了个严实,什么也没看着。
要说这追车的戏码放在上学这件事上,说必要也不必要。学么,没人喜欢上,巴不得迟到早退呢。可错过了这辆,下一辆要等半个钟,到时候肯定赶不上晚修,权衡下来也不值当。
倒不是说有多爱学习,而是开学前一天的晚修一般年级主任跟班主任都会巡堂点人数,要谁没来那是要致电家长的,谁也不想自讨没趣,就是不学也得积极地去凑个人数。
打车么,倒是权宜之计,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就这一条,按照他整个高一下来的观察,在到校前的那个十字路口只要你是地上跑的,甭管人还是车都得堵一堵,如此一来打车的时间还不如用来追车呢。
嘀,前头传来刷卡的声音,那人上车了。不知为什么,车上的人竟硬生生地给他让出了一条缝,真是,见了鬼了。
为了空出那一条缝站在里侧的人生生将旁边的人挤得变了形。为了避让面前的女生,李淮凌稍稍偏过了身。
背包受到了一股压力,有什么擦着他过去了,耳机线被勾掉,骚动的车厢里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音乐。
“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 再静候......”
他朝车厢后边看去,所幸那人生得也算高大,可以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和一双跑得通红的耳朵在耸立的人群中晃悠。
李淮凌重新戴上耳机,换了个方向站着。太阳快要落山了,一点余晖打在他脸上,将他脸上的绒毛照得透明,流畅的侧脸像是质感的镶边丝绒。
“下一站是,凌江中学。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机械的女声响起。
绿色公交穿过长长的紫荆花道在凌江中学外的公交车站上呲声停下,一众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哄闹着簇拥而下,三三两两走进了铺满三角梅的校道。
凌江中学的三角梅一向都开得很艳,全市闻名。道路两旁的三角梅群落截然不同,一边火红绚丽生机勃勃,犹如青春的火焰,热烈而张扬,争先恐后地自围墙边逃窜出来;一边恬淡优雅粉白相间,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春风中欢快摇曳,静谧而温柔。
还没进到校园,就已经听到学校的广播在激|情播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可惜,这振奋人心的誓词并不能激起同学们对上学的丁点热情,反而像泄气皮球似的,蔫了。耷拉着头如同丧尸般踏进校门,结果第一眼便是中心教学楼外墙上拉着的红色横幅:热烈欢迎亲爱的同学们返校学习。
这类似于庆祝飞鸟入笼的行为惹得不少同学反感,纷纷哀怨着。
“切,还热烈欢迎,怎么不见各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领导们列阵迎接啊。”
“可别介,他们要真列阵,我看你连校门都不敢进。”
有人还是嘴硬:“哼,他们要真做了再说。”
正低头切歌的李淮凌手臂被碰了一下。一个扎小辫的女生来到他身侧,含羞怯怯:“李淮凌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我很喜欢你。”
他摘了耳机。
“啊?我....”话还没说全就被一阵风夺了去,左边肩膀被撞了一下,让他一个趔趄。
女生担忧地想扶他一把,被他抬手拒了。
于是只能口头上为他打不平:“什么人啊这是。”
“不碍事。”
女生叹了口气,跟着他的步子走。
“我知道他,五班的刺头,上学期没少被钟老师抓。”
钟老师是他们的年级主任,听话的呢就叫他一声钟老师,不听话的就尊称一声钟老头。
李淮凌看着那男生的背影,想着女生的话。
五班,离他有点远了,以后应该不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看着他脚底下那四个轮的代步车他倒是想起来了,高一开学的时候,也是一辆这样目中无人的黑色轿车耀武扬威地从他身边经过,溅了他一身泥水。
从那辆处处写着资本家的车子里下来的,正是一个拿着滑板,眉目桀骜的少年。
男生头戴卫衣帽子,只穿了一条夏季校裤,湖蓝的裤子刚好跟他底下那双克莱茵蓝的板鞋相衬。潇洒的身影踩着滑板飞速离去,底下四个米白的轮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响彻广场。
“哇好帅啊,谁啊?”不少女生正脉脉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犯着花痴。
其实李淮凌一直都很费解,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不爱文静的三好学生,而偏爱痞子刺头?
“他啊,不就是五班那个刺头嘛。上学期没少被抓去年级主任那问话。”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回道。
“嗐,年级主任谁不抓啊,也不一定抓了就是刺头了。就一班那个年级第一都被他提着衣领抓到办公室训。你猜是因为什么?”人群中一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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