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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匣
小怡的目光在事务所里打了无数个转,最终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棉布裙女孩怀里的木匣上。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匣子,边角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表面刻着与铁门上如出一辙的细碎纹路——只是纹路里没有琉璃微光,反倒像盛着半凝固的墨汁,正顺着木纹缓缓流动。看得久了,眼尾发沉,连魂魄都像要被那片浓墨轻轻吸进去。
“坐吧,别拘谨,像在店里一样就行。”老k转身从嵌墙的木柜里拿出三个玻璃杯,倒上浅黄绿色的液体,杯壁上凝着细水珠,“薄荷煮的水,加了点蜜,喝着安神。”
小怡蹑手蹑脚地坐下,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般。当手指尖刚碰到玻璃杯壁,一股暖意在指腹化开,顺着血管漫到心口。
“这个事务所就是处理一些寻常人碰不到、也解不开的事。”老k头也不抬,指尖划过木匣表面时,那些流动的墨汁突然顿住,像受惊的小鱼,齐齐朝着他的指尖聚拢,“比如,这个木匣。”
小怡的眼睛“唰”地亮了,连忙凑过去。木匣纹张而发颤的膝盖,竟悄悄稳住了。她抿了一小口,冷冽的薄荷香混着淡淡的蜜甜在舌尖绽开,连鼻腔里积着的雨雾潮气,都跟着散了个干净。
“我叫林阑。”棉布裙女孩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平稳许多,“是老k的,”顿了下,看了眼平静的老k,“是老k的......助手。这地方……是处理【特殊委托】的事务所。”绒布擦木匣,指腹顺着纹路轻轻摩挲,那神情,比对待咖啡馆里最贵的瑰夏豆还要珍视。
匣子上的墨汁正泛着细碎光点,像被风吹落的萤火虫,在深褐的木面上明明灭灭。“
“特殊委托?”小怡眉梢一挑,目光又落回老k身上。却看见匣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米白色珠子,在老k的手上肆意翻滚,“它、它有生命?”
“算不上活物,只是藏着一缕【念】。”老k把木匣轻轻推到小怡面前,指节叩了叩匣盖,“你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
小怡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微凉的木面上。起初只有木头本身的沉静,就在她以为老k在逗她时,一阵极轻的“沙沙”声钻进耳朵——不是木纹摩擦的干涩,反倒像春芽顶破冻土,又像蝴蝶收拢翅膀,带着温软的生命气息。
“这是……”她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木匣的凉意,眼里满是惊讶。
“是城西那棵老槐树的【念】。”林阑接过话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木匣边缘,“那树活了三百年,枝桠能罩住半个老巷,上个月台风把它刮倒了。附近老人说,树倒之后,每到夜里就听见树下有小孩哭。我们挖开树桩才发现,这木匣嵌在树芯里,哭声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老k终于抬眼,黑框眼镜后的眸子亮得惊人,没了往日在咖啡馆的蔫气:“万物皆有灵,活得久的东西,都能攒下些念想。那棵老槐树看着几代人长大,孩子们在树下跳皮筋的笑声、摔哭的鼻音,都化成【念】藏在树芯里。树倒了,【念】没了归宿,就被这木匣困住了。”
小怡忽然想起老k总趴在咖啡馆窗边发呆的样子,脱口而出:“那你之前在‘青焙’盯着对面写字楼,也是在看这种.....东西?”
老k的动作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反倒摊开左手。小怡这才看见,他掌心有块淡青色纹路,有着和铁门上、木匣上的相似的纹路,像枚天生的胎记。“我们这种人,天生能看见【念】、碰得到【念】,掌心的【琉璃纹】就是凭证。这事务所的入口、墙上的琉璃片,都是用琉璃纹做的屏障——寻常人路过千百次,也看不见这扇门。”
“那你为什么要开咖啡馆?”小怡追问,脑子里还转着“青焙”吧台后那个闷头做咖啡的身影——怎么也没法和眼前这个能与使用【念】人重合。
老k忽然笑了,眼角堆起几道浅纹,竟有些温和,“太扎眼会引麻烦。咖啡馆人来人往,谁会留意一个闷头做咖啡的吧台师傅?而且……”他望向窗外,雨丝正顺着玻璃往下淌,“‘青焙’的位置,刚好堵着这片老城区【念】的流动口。”他顿了顿,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镜腿。
话音刚落,桌上的木匣突然“嗡”地颤了一下。那些流动的墨汁瞬间涌到表面,在匣盖上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是一个双臂反剪、身体倒置的姿态诡异的人影。
“怎么会是它?”林阑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抱着胳膊的手攥得指节发白,“老槐树的【念】都是软乎乎的,绝不可能藏着这种东西!”
老k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他指尖的琉璃纹骤然亮起,青幽幽的光映在木匣上,他轻轻按下去时,那黑色诡异影子猛地扭曲,发出一阵细若游丝的呜咽,像被捏住了喉咙。“不,这不是老槐树自己的【念】,是被人硬塞进来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寒意,“这是【缚念】——有人故意把这缕【缚念】的念想封进木匣,借老槐树的灵气藏着,掩人耳目。”
小怡听得后颈发僵,刚才贴在木匣上的“沙沙”声还在耳边回响,此刻却变了味,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轻轻拉扯她的神经。“【缚念】……到底是什么?”她攥紧玻璃杯,冰凉的杯壁让指尖清醒了些。
“是被强行困住的执念。”老k缓缓收回手,木匣上的影子淡了些,却仍在挣扎,“大多是死前有滔天不甘,或是被人用手段锁住意志的【念】。这种【念】最是阴毒,会一点点吸干宿主的灵气——老槐树的根须应该就是被它啃空了,才扛不住台风那点力道。”
林阑脸色也白了:“我们之前查了半个月,只当是老树遇到台风寿命将至的声音,没想到是被人做了手脚。能把【缚念】封进木匣还不露痕迹的,肯定是圈子里的人。”
老k拿起绒布,用力擦着木匣上的影子,动作带着不容错辩的决绝。“这【缚念】里的气息,我有点熟。”他突然抬眼,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小怡脸上,“你刚才跟着我们进来时,铁门外面有没有可疑的人?比如……盯着那扇门看的,或者动作鬼祟的。”
小怡使劲回想,雨雾里的写字楼侧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得垃圾桶“哐当”响,连只流浪猫都没有。“没有,我看得很清楚,除了我们三个,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木匣又震了一下。这次墨汁没再聚成人影,而是顺着木缝渗出来,在桌面上拖出一道黑痕——弯弯曲曲,最终勾成个月牙形状,和咖啡馆对面写字楼顶层那个亮着灯的月牙招牌,一模一样。
老k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了下来,他又摊开掌心,琉璃纹再次亮起,和木匣上的纹路遥遥相吸。那团由墨汁化出的剪影瞬间安静下来,像找到了依靠。老k收回手,指腹轻轻敲了敲木匣:“这老槐树的【念】性子软,就是怕生,被【缚念】吓得不敢出来。”
小怡盯着他掌心的青光,忽然想起老k做咖啡时的模样——压粉时稳得纹丝不动的手腕,萃取时屏气凝神的侧脸,不是孤僻,是在压制某种感知;他总缩着肩,也不是颓丧,是在扛着那份【念】的重量。“那……这些【念】,会伤害普通人吗?”
木匣轻轻颤了颤,这次的“沙沙”声软得像棉花糖,分明是在撒娇。老k指尖的光暗了下去,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大多不会,就像这老槐树的【念】,只是舍不得那些在树下长大的孩子。但被恶意养着的【缚念】不一样,它们会缠上活人,吸走人的生气。”
话音未落,事务所的木门突然被风撞得“吱呀”乱响,墙上嵌着的琉璃片瞬间暗了下去,青石板路尽头的暖光也晃了晃。老k猛地起身,掌心琉璃纹爆发出刺眼的光,他盯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说曹操,曹操到——麻烦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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