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幼时投喂过的疯犬惦记了

　　然而，他完全错估了莫权。

　　他以为莫权至少残存着一位王者对领土的基本渴望，或许可以劝说一二。

　　但他面对的根本不是王者，而是一个蛮不讲理的，野蛮人。

　　阵前，玉林渐与莫权对上。他甚至没能说完那些深思熟虑的说辞，莫权幽绿的眼眸在他身上无趣一扫，便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暴戾。

　　“不是你。”莫权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被打扰的不耐，“让她来。”

　　这几个字，彻底堵死了所有谈判的可能。

　　玉林渐的心沉入谷底，他明白了，这个疯子要的从来就不是国家，甚至不完全是征服的快感，他只要玉关鸢。

　　谈判瞬间破裂。玉林渐想抽身，但莫权岂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猎物”？他亲自出手，十阶的绝对力量如同鬼魅。玉林渐虽强，却终究差了一线，在拼死抵抗后，力竭被俘。

　　消息传回玉国，举国悲怆。

　　关筝得知玉林渐被俘，且听见莫权放言“只要玉关鸢”，一时间心急如焚。她将西部防线暂时托付给可信的将领，不顾一切地率亲卫前往营救。

　　而这，正中了莫权的下怀，也踏入了最致命的陷阱。

　　莫权利用玉林渐为饵，布下绝杀之局。当关筝闯入阵中时，他看到来的依旧不是他想见的人，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他看着已经重伤的夫妻俩，没有选择杀他们。反而提起了他们最开始来，想要与他谈判的事情。

　　异魔叩关，危机四伏。作为王者，如此关心自己的国家存亡……那么，让他们亲自去面对异魔，不是非常合适么？

　　他将玉林渐夫妇，将他们……带进了正在激战的前线，那片与异魔交锋的血腥的战场中。

　　失去了绝对力量的王者，在那片炼狱里，结局可想而知。

　　他虽没有直接残杀，但这件事的性质，是一样的。

　　玉国的天，就在这样的绝望之中，彻底坍塌了。

　　圣都是玉国的王都，所有建筑依山而建，层层递进，最终构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巍峨山城。

　　玉林渐夫妇死于异魔之口后，莫权便暂时停止了大规模的战事推进。他将主力留在边境，自己只带着一支最为精锐的亲卫，如同最顶尖的猎手，径直朝着圣都的心脏而来。

　　玉关鸢从始至终都没露面。

　　这不正常。莫权心底涌出不耐与更深的好奇。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能躲到几时。

　　当他那支散发着铁血气息的小队，踏着山道最后的石阶，真正意义上兵临圣都底下那座宏伟的城门前时，遇到的并非严阵以待的大军。

　　城门前，只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旧袍，头发花白，身形甚至还有些佝偻的老者。他手里还拎着个半旧的药箱，看起来像个走方郎中。唯有他衣襟上那枚刻有深蓝断剑的徽记，在稀薄的天光下泛着沉静的微光。

　　“莫王陛下，”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异常清明的脸，声音缓缓，却奇异地压过了山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此路不通。”

　　莫权抬手叫停亲卫，幽绿的眸子扫过老者。他依稀听过这人，脑海里调出了一些此人的信息——玉国衡术师协会的副会长，颜朴。一个极难缠的老家伙。会长羌慈那个十阶的医者此刻应在前线，所以这会便把圣都托付给了他。

　　“颜老，”莫权开口，语气极其冰冷，“衡术师不涉国战，这是共识。你要为玉家破例？”

　　颜朴放下药箱，动作缓慢却稳如磐石，神色却有些嘲讽:“共识，破例，难道不应该是您？老朽守在这里，与玉国无关。只为阻止您继续往前。”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您为一己之私，趁异魔叩关之际掀起战火，已令西线压力倍增，无数战士枉死。羌慈会长在前线传回的消息，每一道都浸着血……您此刻每进一步，消耗的都是人族对抗真正死敌的元气与时间！陛下，收手吧，现在回头，驰援西线，尚可弥补一二。”

　　莫权沉默了片刻，忽地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讥诮与漠然：“颜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这种规矩与我说有何意义？”他摇了摇头，“本王自有打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之前外放的威压，而是极度内敛，却更加危险的一缕杀意，如同无形的毒针，瞬间刺向颜朴。

　　然而，颜朴那看似老迈的身躯，却在杀意临体的刹那，骤然挺直——

　　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却厚重如山岳的精神力场猛然张开。这力场与灵力攻击不一样，而是极致的防御与排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莫权那股凝练的杀意撞入力场，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层层削弱，变得迟滞，最终消散于无形。

　　不仅是他，连他身后那支精锐亲卫，都感到呼吸一窒，仿佛瞬间置身于深海，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一时间竟让他们难以动弹。

　　颜朴依旧站在原地，灰袍无风自动，周身流转着沉稳的灵力光华。他竟凭一己之力，生生遏制住了莫权这支尖刀小队的锋芒。

　　莫权迅速回退，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是颜朴在这里了。这人的能力克制自己，自己最善单兵强攻，颜朴却能稳稳化解自己的攻势……

　　就在他准备再次调动灵力，强行破开这烦人的力场时。

　　“嗡——————！！！”
　　一声远比颜朴力场更加低沉、浑厚，仿佛源自大地心脏的轰鸣，骤然从整座圣都山城的根基深处传来。

　　颜朴脸色微变，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后退半步。

　　紧接着，所有人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白金色的光，活了。

　　无数道复杂玄奥到极致的白金纹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城墙的每一块砖石，山道的每一级台阶，宫殿的每一片屋瓦之下……同时迸发蔓延，冲天而起。它们在空中急速交织，瞬息之间，一个将整座巍峨山城完全包裹在内的立体巨阵，如同神迹般降临！

　　阵光流转，磅礴的守护意志与精妙绝伦的空间法则之力弥漫开来，不仅瞬间将颜朴的精神力场增强，甚至还固化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更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流淌着银色符文的绝对屏障，横亘在莫权与城门之间！

　　莫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从未见过空间浓度如此之强的阵法。这是……玉家的秘法？还是这圣都有什么隐藏高手？

　　就在他疑惑之际，远处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一道比阵光更加纯粹浩瀚，更加冰冷的银白色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自山城之巅那座被视为禁地的秘境中，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苍穹。

　　光柱出现的瞬间，一柄通体流转着淡金寒芒，形制优美却凌厉无匹的细剑，已如瞬移般出现在莫权眉心前三寸！

　　剑未至，那极致锋锐仿佛能切割空间的剑意，已让他眉心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好快的剑！

　　莫权反应极快，手腕一翻自己的本命剑已横格在身前。

　　双剑碰上，一股仿佛能撼动山岳的灵力呈环状炸开。在场的众人皆被这灵力的爆炸冲击到了一边，唯有城门前的颜朴受阵法庇护，才免受这股灵力冲击。

　　交战中心，莫权只觉一股冰寒刺骨，却又磅礴无尽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蜿蜒而下。他脚下坚硬的山石地面“咔嚓”一声，蛛网般的裂痕以他为中心蔓延出数丈。

　　但他硬生生一步未退，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柄近在咫尺的金色细剑，以及剑后，那道于光柱消散处缓缓凝实的身影。

　　灵力乱流与烟尘稍散。

　　他苦苦等待多日，强求不来的人，此刻终于出现在了他面前。

　　玉关鸢金色的长发在狂暴的灵压中狂舞，周身气场仿佛承载着万载寒冰。她那双曾经映着山风与晴空的青蓝色眼眸，此刻已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足以冰封灵魂的杀机。

　　她死死盯着莫权，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莫、权。”

　　她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宣告了他的罪责。

　　……

　　玉关鸢在闭关时，便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母不知为何身死陨落。她无法再静下心去突破，强行出关。这反而反噬了她，不仅没有突破到十阶，一口精血却耗损了。

　　石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弟弟在门口的哭嚎。玉关鹤见她终于出现，就冲上来抱住她，昔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向她哀求:“阿姐！阿姐——！爸爸妈妈不在了……阿姐我不要继承王位！我不要死！异魔来了！那个绿眼睛的家伙也来了！阿姐求求你……你去当女王吧求求你了……”

　　身后的近卫伏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令人窒息的鲜红浸透了整个皇宫。哪怕这片地方无一真正的血色。

　　玉关鸢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远了，但她又很快定过神来，双手难以控制地颤抖。

　　“莫权”两个字出现在她心中，她反复默念，越念越是心惊，丝丝恨意逐渐蔓延，到最后，她是从未如此想要一个人死。

　　她缓缓推开玉关鹤，动作不重，却让幼童的哭嚎噎在喉咙里，怔愣地望向她。

　　“说清楚。”她转向跪在地上的近卫，声音出奇的平静。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寒冷。

　　近卫不敢怠慢，埋着的头又低了两分，快速将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尽数向她汇报。

　　玉关鸢难以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将要背负起，她前半生最不想面对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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