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 章
第四章寒冬与微光
第一节骤雨突至
十一月七日,星期三,阴。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但没人想到,这场降温来得如此彻底——不仅是对天气,更是对江熠的人生。
上午第三节物理课,班主任李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脸色凝重。她没有敲门,直接走进来,打断了正在讲解电磁感应的物理老师。
“江熠,”李老师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异常清晰,“你出来一下。”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靠窗的位置。
江熠放下笔,起身时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走到门口,李老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隔着大半个教室,林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背脊忽然僵直了,像被人用冰水从头浇下。
然后他转身,没回座位拿书包,甚至没看任何人一眼,直接跟着李老师离开了。
动作快得不合常理。
那节物理课剩下的二十分钟,林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盯着窗外的香樟树,树叶在冷风里颤抖,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要坠落。
下课铃响时,陈昊凑过来:“野姐,你说学神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野没回答。她抓起书包冲出教室,在教师办公室门口被拦住了。
“林野?有事吗?”李老师正好从里面出来,眼睛红红的。
“江熠呢?”林野问,声音有点急。
李老师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他家里有事,请假了。具体……等他回来再说吧。”
这含糊的回答让林野的心沉得更深。她转身往楼下跑,在楼梯拐角撞见了周明——江熠的同桌,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周明脸色很难看,看见林野,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江熠他爸公司出事了,资金链断了,听说欠了很多钱……刚接到电话,人进医院了,心脏病。”
每个字都像冰雹砸下来。
林野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只剩下耳鸣般的嗡嗡声。她想起上周五放学,江熠接到一个电话后忽然沉默的样子;想起这周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想起今天早上他桌上那杯一口没动的豆浆。
原来早有预兆。
只是她从未想过,那些预兆指向的,会是如此彻底的崩塌。
---
江熠请假一周。
这一周里,关于他家的传闻像野火一样在校园里蔓延。版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奇——从“公司破产”到“涉嫌违法”,从“父亲住院”到“全家跑路”。人们议论时眼里闪着猎奇的光,语气里有同情,更多的却是某种隐秘的兴奋。
看啊,那个永远考第一、永远彬彬有礼、永远高高在上的江熠,原来也会坠落。
人性最不堪的一面,在青春这片看似干净的土壤里,悄然滋长。
林野每天经过江熠空荡荡的座位时,都会停顿一下。桌面上还摊着上周的物理试卷,满分,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笔袋拉链半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笔——黑色水笔、2B铅笔、红色圆珠笔,还有一支她偷偷放进去的橘子味荧光笔。
她伸手把笔袋拉链拉好,动作很轻。
陈昊问她:“野姐,你是不是喜欢江熠啊?”
林野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只是拿起篮球,走到空无一人的球场,一遍遍练习投篮。球砸在篮板上,“砰砰”作响,像心跳,也像某种无力的宣泄。
第七天,江熠回来了。
第二节裂缝初现
他瘦了很多。
这是林野的第一感觉。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白得几乎透明。眼底有浓重的青黑,像很久没睡过好觉,但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空洞,茫然,失去了所有光彩。
那层温和的伪装几乎维持不住了。
数学课上,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站起来,沉默了很久,久到全班都开始窃窃私语,才低声说:“抱歉,我没听清问题。”
声音哑得厉害。
老师愣了愣,摆摆手让他坐下。江熠坐下时动作有些迟缓,像是每一节骨头都在抗议。他低头看着课本,但林野看见,他的视线根本没有焦点。
他在发呆。
整整一节课,他就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窗外的光在他侧脸上移动,从额头到下颌,他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下课铃响时,他才像被惊醒般颤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但林野看见了——在他低头收拾书本时,手指在轻微颤抖。
很细微的颤抖,像秋末枝头最后一片叶子。
---
苏婉一开始还每天去医院探望。
林野知道是因为她课间总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有次林野在楼梯口听见她和朋友说话:
“江熠哥哥瘦了好多,我看着都心疼。”
“他爸爸怎么样了?”
“还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情况不稳定。”
“医药费很贵吧?”
“……嗯。”
最后那声“嗯”很轻,轻得像叹息。
但渐渐的,苏婉去看望的次数少了。从每天一次,到隔天一次,再到一周两次。她给出的理由是“快期中考试了,要复习”,但林野看见,每次她说要去医院时,眼神都在躲闪。
真正让林野看清一切的,是那个周五下午。
她想去医院给江熠送这周的笔记——虽然他可能根本没心思看,但她还是整理了,工工整整抄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封面上她用铅笔画了只很小的猫,蜷成一团睡觉的样子。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妈,你别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他爸现在躺在ICU,一天费用多少你知道吗?公司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抵押了!你现在不划清界限,以后想被拖累死吗?”
“可是江熠哥哥他……”
“他什么他!听妈妈的,以后少来往。你王叔叔的儿子刚从英国回来,学金融的,一表人才。周末我带你去见见,吃个饭,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林野停住脚步,藏在冬青树丛后面。
她看见苏婉被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拉着,那女人说话时涂着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某种鲜艳而危险的食肉植物。苏婉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耳尖通红——不是害羞,是难堪。
“妈,这样……不好。”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江熠哥哥现在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我怎么能……”
“支持?你拿什么支持?”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用你爸妈那点工资?还是用你的前途去赌?苏婉,我告诉你,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现在心软,将来哭都来不及!”
苏婉抬头望向住院部大楼。十五楼,心血管内科重症监护室。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久到有几片枯叶被风吹落,擦过她的肩膀。
然后她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了。”
女人满意地点头,拉着她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像倒计时,也像某种判决。
林野站在原地,手里的笔记本被攥得起了皱。纸张边缘硌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她看着苏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看着那件浅蓝色的外套最后闪了一下,然后不见。
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悲哀。
原来在现实面前,有些感情如此脆弱,脆弱到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转身上楼。
第三节真实温度
病房在走廊尽头。
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见里面简单的陈设: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水混合的味道,并不好闻。
江熠背对着门坐在床边。
他在削苹果。
动作很笨拙。水果刀在他手里显得太大,苹果在他掌心打滑,果皮断了一次又一次。他很有耐心,断了就重新开始,削下来的果皮又薄又碎,堆在膝盖上的纸巾里,像某种残缺的艺术品。
苹果被他削得坑坑洼洼,表面凹凸不平,露出底下浅黄色的果肉。
林野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推门进去。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江熠抬起头,看见是她,手里的动作顿住了。刀尖在指腹上划过,留下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渗出来,圆润的,鲜红的,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没喊疼,甚至没皱眉,只是看着那滴血,像在看什么陌生的东西。
“笔记。”林野把本子放在床头柜上,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生气,“落下太多课,小心下次考不过我。”
江熠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疲惫,有茫然,还有一种林野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溺水的人看着岸边的灯火,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永远触不到。
那眼神让她心脏狠狠一缩。
“看什么看?”林野别过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扔到他手边。创可贴是便利店最普通的那种,印着幼稚的小熊图案,和她平日里张扬的形象格格不入。
江熠低头看着那张创可贴。
粉色的小熊在笑,眼睛弯成月牙。他看了很久,久到林野以为他不会用,久到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这种幼稚的东西。
然后他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缠在手指上。动作很慢,但很认真,像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缠好后,他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粉色的小熊覆在指节上,有些滑稽,也有些……温暖。
他忽然笑了。
是很轻的一声笑,几乎听不见,气音一样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但林野听见了,也看见了——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很小,但真实存在。眼睛弯了弯,虽然依旧疲惫,但那层厚重的冰壳,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有光透进来。
很微弱,但确实是光。
“谢谢。”他说。
两个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却让林野鼻子一酸。她赶紧转过身,假装去看床头柜上的仪器:“你爸……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江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医生说,如果能撑过这周,就有希望。”
“会撑过去的。”林野说,语气笃定,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会。”
江熠没说话。他继续削那个苹果,这次动作流畅了一些。果皮终于连成了完整的一条,细细的,螺旋状垂下来。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林野:“吃吗?”
苹果表面依然坑坑洼洼,但削得很干净。
林野接过,咬了一口。果肉清脆,汁水清甜,在满室的消毒水味里,这一点甜味显得格外珍贵。
“甜吗?”江熠问。
“嗯。”林野点头,把苹果递回去,“你也吃。”
江熠就着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林野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缓慢咀嚼的样子,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平静,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的光线变得柔和。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像心跳,也像某种陪伴。
他们都没再说话。
但有些东西,在沉默中悄然改变了。
第四节无声陪伴
从那天起,林野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介入江熠的生活。
方式很笨拙,也很直接——像她这个人一样,不懂得拐弯抹角,只知道横冲直撞。
她知道江熠早上经常来不及吃早餐,因为要先来医院。于是每天清晨,她都会“不小心”多买一份包子或饭团,趁他不注意塞进他书包。第一次做的时候心跳如雷,像做贼,塞完就跑,结果撞翻了走廊里的垃圾桶。
第二次,她学聪明了。等江熠去办公室交作业时,迅速拉开他书包拉链,把还温热的豆浆和三明治放进去。刚拉好拉链,江熠就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他问。
林野站直身体,一脸镇定:“看你书包拉链没拉好,帮你拉上。”
“谢谢。”江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点什么,但她读不懂。
后来这就成了惯例。每天早上,她都会“顺手”帮他带点什么。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饭团,有时候是一盒牛奶——她记得他不耐乳糖,特意买的舒化奶。
江熠从没说过谢谢,但每天都会把她带的东西吃完。空包装袋被仔细折好,放进书包侧袋。林野看见过几次,心里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
晚自习后,她开始“顺路”和他走同一条小巷。
那条路要绕很远,从学校后门出去,穿过一片老居民区,再拐三个弯才能到江熠家。路灯昏黄,有些坏了,一闪一闪的,像疲倦的眼睛。
第一次“偶遇”时,江熠有些惊讶:“你怎么走这边?”
“散步。”林野答得理直气壮,“不行啊?”
“……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
“要你管。”林野撇嘴,却悄悄跟上了他的脚步。
小巷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林野的球鞋踩在水泥地上,“嗒、嗒、嗒”;江熠的皮鞋声更轻,“沙、沙、沙”。两种节奏交错,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他们很少说话,大多时候是沉默的。但那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茧,将两人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有次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糖炒栗子摊,香气扑鼻。林野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
“想吃?”江熠问。
“……有点。”
江熠走过去,买了一份。热乎乎的纸袋递到她手里,烫得她差点没拿住。栗子很甜,她剥一颗,吃一颗,再剥一颗,递到江熠面前:“你也吃。”
江熠愣了一下,接过,放进嘴里。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看起来竟然有点……可爱。
林野赶紧转过头,耳朵发烫。
后来每次经过那个摊位,江熠都会买一袋栗子。两人分着吃,从巷头吃到巷尾。糖炒栗子的甜香混合着夜风的清凉,成了那个冬天最温暖的记忆。
---
江熠晚上要去便利店打工。
林野知道是因为有天晚上她路过那家24小时便利店,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穿着深蓝色的工服,正在整理货架。动作很熟练,但背影看起来很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江熠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玻璃窗上相遇。
他愣了愣,用口型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野也用口型回答:“路过。”
然后她走进店里,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最后拿了瓶可乐去结账。江熠扫条形码时,她看见他手背上有道新鲜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暗红色的一道。
“怎么弄的?”她问。
“搬货时划的。”江熠轻描淡写,把可乐递给她,“三块五。”
林野付了钱,没走。她站在店门外,靠在墙上,仰头看夜空。冬天的星星很稀疏,但很亮,像碎钻撒在深蓝色的绒布上。
江熠下班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推开店门,看见她还站在那里,他愣住了。
“你……一直在等?”
“散步散到这,累了歇会儿。”林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刚好你下班,一起走呗。”
江熠看着她,看了很久。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然后他点头:“好。”
那一路上,他们依然没怎么说话。但林野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走在她身边时,肩膀不再紧绷;她说话时,他会认真听;过马路时,他会很自然地走在外侧,挡在她和车流之间。
微小却确定的改变。
像冬天冻土下的种子,悄悄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春天。
第五节暗涌
十一月底,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江熠依然是年级第一,但分数比上次低了十三分。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他空着没写,老师在旁边用红笔批注:“步骤不全,可惜。”
林野知道他不是不会,是没时间。那几天他父亲病情反复,他几乎每天都往医院跑,还要打工到深夜。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发试卷时,把自己那份推到他面前——最后那道大题她解出来了,步骤详细,字迹工整。
江熠看了看,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林野转头看向窗外,“互相帮助嘛。”
窗外开始飘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都早。细碎的雪花在空中旋转、飘落,贴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痕,像眼泪。
教室里开着暖气,玻璃窗上蒙了一层白雾。林野伸出手指,在雾气上画了一只小猫——蜷成一团,闭着眼睛睡觉,和她笔记本封面上那只一模一样。
江熠看见了,唇角又扬了扬。
那天下课后,林野发现自己的笔袋里多了一支新的黑色水笔。笔身是磨砂质感,握起来很舒服。笔夹上刻着一行小字,要对着光才能看清:
“加油。”
两个字,和他的人一样,简洁而克制。
林野握着那支笔,指尖轻轻摩挲那行小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把笔放进笔袋最里层,和那支橘子味荧光笔放在一起。
像珍藏某种信物。
---
十二月中旬,林野感冒了。
她体质其实很好,很少生病。但这次可能因为天天晚上在寒风里等江熠下班,加上最近熬夜复习,终于没撑住。
早上起来就头晕,量了体温,三十七度八。她吃了退烧药,还是去了学校——快期末了,不能缺课。
一上午都昏昏沉沉。物理课上老师讲动能定理,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打转,变成模糊的一片。她趴在桌上,额头贴着冰凉的桌面,才感觉舒服一点。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额头。
那只手很凉,贴在她滚烫的皮肤上,舒服得像夏日的冰镇饮料。她贪恋那份凉意,无意识地蹭了蹭,嘴里嘟囔:“江熠,别吵……”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她听见一声低笑,轻得像叹息,气音一样擦过耳畔:
“傻子。”
她想睁眼看看,但眼皮太重了,像被胶水粘住。她陷入更深的昏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夏天的操场,香樟树郁郁葱葱,江熠蹲在她面前给她处理伤口,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
她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说完她就醒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林野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是江熠的,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清冽的、像雪松一样的气息。
桌上放着退烧药和一杯温水。杯子是她的,但水是满的,温度刚好。
江熠坐在旁边写题,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睫毛很长,垂下时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声音规律而安宁。
林野看着他,忽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停在这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停在他们还能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停在她还能假装不经意地关心他,他还会默默回应的时候。
停在这场感冒痊愈之前,停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
因为有些东西,一旦说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时,说了句梦话。
声音很轻,带着发烧的含糊,却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像珍珠滚落在玉盘上:
“江熠……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少年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穿透了好几页纸。他抬起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江熠看了很久。
久到窗外有鸟飞过,翅膀拍打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但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墨水洇开一小团,像某种无法言说的心事。
良久,他眼里的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有温暖的、真实的、无法忽视的光,透了进来。
那光是如此明亮,如此灼热,以至于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他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多了一些东西。
一些沉重的、温柔的、危险的东西。
像春天解冻的河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冲垮堤岸。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轻轻把她滑落的校服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的宝物。
然后他继续写题。
笔尖沙沙,像某种无声的告白,也像某种无奈的叹息。
窗外,雪还在下。
一片,又一片。
覆盖了来时的路,也模糊了前方的风景。
而冬天,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春天来临前总有最冷的倒春寒。苏婉的回归带来新的风波,江熠与林野之间日益滋长的情愫,在毕业前夕的KTV聚会中,因为一场精心设计的误会,轰然崩塌。那个雨夜,她转身离去时没有回头,却不知道他在身后找了她一整夜……
第五章雨夜与无声的告别
第一节樱花与裂痕
三月的第一场樱花,是在一个周二的午后突然盛开的。
前一天还只是光秃秃的枝桠,一夜之间,粉白的花苞挤满了树梢。风一吹,花瓣如雪飘落,在教学楼的走廊上铺了薄薄一层。
林野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花瓣,夹在物理课本里。纸页合上时,花瓣被压扁,渗出极淡的粉,像青春里那些还未说出口就凋零的心事。
江熠父亲的情况稳定下来了,转入了普通病房。医药费依然是沉重的负担,但至少,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江熠眼里的冰似乎化了一些。他依然沉默,依然忙碌,但偶尔,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刻,林野能看见他眼底真实的温度——不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温和,而是带着疲惫的、柔软的暖意。
比如那天下午,他们在图书馆自习。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长桌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林野被一道物理题困住,咬着笔头皱眉。江熠侧过脸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抽走她的草稿纸。
“这里,”他的手指点在某个公式上,指尖干净,指甲修剪整齐,“你代错了数值。”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到别人。温热的气息拂过林野的耳廓,她感觉耳朵在发烫。
“哦……”她含糊应着,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靠近的侧脸,和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洗衣液和书香的气息。
江熠说完,抬眼看向她。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林野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有点傻气。
他的眼神顿了顿,随即退开,重新坐直身体。耳根泛起极淡的粉色,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但林野看见了。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做题,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那道题她其实会解,只是刚才故意卡在那里。
幼稚吗?
也许吧。
但青春里的喜欢,不就是由这些幼稚的小心思构成的吗?故意制造偶遇,故意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笨拙的一面,只是为了换来他多一点关注,多一点靠近。
窗外的樱花被风吹落,一片花瓣飘进来,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江熠伸手,轻轻拈起那片花瓣,放在林野的笔袋旁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林野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没有后来那些误会,没有雨夜的分别,没有五年的空白。
但命运从不给人如果。
第二节白月光的回归与变质
苏婉是在樱花最盛的时候回来的。
她转去了理科重点班,教室在楼上。但林野还是经常能在走廊、食堂、图书馆看见她。每次遇见,苏婉的眼神都很复杂——有闪躲,有欲言又止,还有一丝林野看不懂的东西。
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不甘。
直到那个周五的傍晚,林野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在楼梯拐角撞见了他们。
苏婉拦住江熠。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交叠在一起。樱花花瓣被风卷进来,有几片落在苏婉肩头,她也没拂去。
“江熠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妈妈的话……那些日子我没来看你,我每天都在后悔,真的……”
江熠的表情很淡。他侧着脸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在克制什么。
“都过去了。”他说,声音平静,但有种拒人千里的冷。
“过不去!”苏婉忽然激动起来,抓住他的衣袖,“我过不去!江熠哥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家里的反对,别人的眼光,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样……”
风忽然大起来,吹得走廊的窗户“哐哐”作响。更多的樱花花瓣涌进来,像一场粉白色的暴风雪。
江熠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野觉得自己的腿都站麻了,久到夕阳完全沉下去,走廊里的光线变得昏暗,他才缓缓开口:
“我有喜欢的人了。”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苏婉心上,也敲在林野心上。
苏婉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滴在地上。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江熠的肩膀,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林野。
那一瞬间,林野看清了她眼里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被背叛的愤怒,最后是冰冷的、淬了毒般的嫉妒。
苏婉没再说话。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又看了江熠一眼,转身跑上了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江熠这才转过身,看见了林野。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走廊的光线很暗,林野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感觉那道目光沉沉的,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林野站在原地,抱着作业本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她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樱花花瓣,有些已经被踩碎了,粉色的汁液渗进水泥地,像干涸的血迹。
“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是谁?
是她吗?
还是……别人?
她不敢问,怕问了,就连现在这点微弱的联系都断掉。青春里的暗恋就是这样卑微——明明心已经悬在悬崖边,却还要假装镇定,假装不在乎。
第三节暗箭与猜疑
从那天起,苏婉开始变了。
她不再躲闪,不再愧疚。她看林野的眼神变得冰冷,像在看一个仇人。
起初只是些小动作。
在食堂排队时“不小心”撞翻林野的餐盘,汤汁溅了她一身。苏婉会立刻道歉,声音软软的,眼睛却带着挑衅的笑:“对不起啊林野,我没看见你。”
林野懒得计较,转身去水房冲洗。
后来是流言。
不知从哪天开始,校园里开始流传关于林野的谣言——说她初中就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说她打架是因为收保护费,说她能考年级第二是因为考试作弊。
“听说她爸是混□□的。”
“怪不得那么能打。”
“你们知道吗?她妈跟人跑了,她爸也不要她……”
谣言像瘟疫一样蔓延。林野走在走廊上,能感觉到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她不在乎——从小到大,这样的恶意她经历得多了。
但她在乎江熠怎么看。
有次课间,她听见隔壁班的女生在议论:“江熠那么优秀,怎么会跟林野那种人走得近?”
“说不定是被威胁的呢?”
“有可能哦,毕竟她认识社会上的人……”
林野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想冲过去,想揪住那些人的衣领让她们闭嘴,但最终,她只是转身回了教室。
江熠正坐在座位上写题,侧脸安静。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他听见了吗?
他相信那些谣言吗?
林野不敢问。
她只是回到自己座位,摊开习题册,开始刷题。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某种无力的宣泄。
真正让林野察觉到不对的,是那天体育课。
八百米测试,她和苏婉分在同一组。跑到最后半圈时,苏婉忽然加速,从她身边超过去,然后在弯道处,“不小心”伸了一下脚。
林野反应很快,侧身躲开了,但还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站稳身体,看向苏婉。苏婉已经冲过终点,正弯着腰喘气,抬头时朝她露出一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
那笑容让林野心里一寒。
不是幼稚的恶作剧,是真正的恶意。
但她依然没说什么。高考一天天临近,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她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课间不再去打球,午休不再睡觉,连走路都在背单词。
因为江熠说过,他想考南方那所临海的大学。
第四节心照不宣的约定
是有一次晚自习后,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晚月色很好,满月,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栀子花开了,香气浓郁得有些醉人。
江熠忽然说:“听说南大靠海,图书馆的落地窗能看到整片海湾。”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侧过头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说话时嘴角有很淡的弧度,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笑,而是真实的、带着向往的温柔。
“你想考南大?”林野问,声音有些紧。
“嗯。”江熠点头,也侧过脸看她。月光落在他眼睛里,像碎了的星辰,“想去看海。听说那里的日落很美,整个天空都会被染成橘红色,然后慢慢暗下去,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描绘一幅画。
林野听着,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那个画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少年坐在那里看书,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海风从窗外吹进来,翻动书页。
很美。
美得让她想哭。
“我也想去看看。”她说,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场梦。
江熠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神很深,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说:“好啊。”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某种承诺。
从那天起,南大就成了林野心里隐秘的目标。她没问江熠要报哪里,他也没说,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刷着南大历年真题,研究着南大的招生简章。有时候在图书馆,他们会默契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两端,各自刷题,偶尔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那种默契,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悄悄连在一起。
林野开始疯狂学习。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咖啡当水喝,习题册做了一本又一本。有时候困得不行,她就掐自己的大腿,或者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陈昊问她:“野姐,你这么拼干嘛?以你的成绩,一本稳了啊。”
林野没回答。
她只是看着桌上摊开的南大宣传册,封面是图书馆的落地窗,窗外是蔚蓝的大海,和正在沉入海平面的夕阳。
她要去看海。
和他一起。
第五节雨夜崩塌
毕业前最后一次同学聚会,定在六月八号晚上,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地点是学校附近新开的KTV,包厢很大,能容纳三十多人。气氛很热烈,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有人抱在一起哭,庆祝高中时代的结束。
林野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可乐,没喝。她看着包厢中央,江熠被几个男生围着灌酒。
“学神,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们啊!”
“就是就是,这杯必须喝!”
江熠推辞不过,接过杯子,仰头喝了。酒精让他白皙的脸颊泛起淡红,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下,有种平时没有的生动。
林野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然后她看见了苏婉。
苏婉也来了,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化着淡妆。她喝了很多,眼睛红红的,端着酒杯走到江熠身边。
“江熠哥哥,”她的声音带着醉意,“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江熠皱眉:“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苏婉忽然提高声音,眼泪掉下来,“我就是想敬你一杯,不行吗?我们……我们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眼神复杂。
江熠沉默了几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了,你去休息吧。”
苏婉却没走。她凑近他,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林野听不见。只看见江熠的脸色沉下来,摇头,想推开她,苏婉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林野心里发闷,起身去了洗手间。
用冷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子里眼睛微红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算什么?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承诺。
只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擦干脸,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包厢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执声。她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看进去。
然后她看见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苏婉踮起脚,朝江熠吻去。
江熠偏头躲开了,动作很快,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仰。但苏婉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两人靠得很近,近到额头几乎贴在一起,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下,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在周围人暧昧的目光中——那画面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刺进林野的眼睛。
她的呼吸停滞了。
世界瞬间褪去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幅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原来他说的“有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原来他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同情,或者愧疚。
原来他们之间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约定,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原来她这种混混,真的配不上他。
那些积压了太久的不安、猜疑、自卑,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像堤坝决口,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淹没所有理智。
林野转身冲出了KTV。
第六节无处安放的青春
外面在下雨。
六月的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林野不管不顾地跑着,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跑过他们曾一起走过的小巷——那里有家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冬天时江熠总会买一包,分她一半。现在摊位空着,只有雨棚在风雨里摇晃。
跑过他给她买过冰可乐的便利店——那个夏天,她中暑晕倒,是他背着她去医务室。便利店亮着灯,店员在柜台后打瞌睡,对窗外的狼狈视而不见。
跑过学校的后门——多少次晚自习后,他们从那里溜出去,在街边吃烧烤,聊着不着边际的梦想。后门紧闭,铁门上贴着封条,高考期间禁止出入。
最后,她跑不动了,蹲在公交站台下,哭得浑身发抖。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服,湿透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但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有风呼呼地往里灌,灌得她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她先动心?
为什么要在她最不堪的时候,给她一点温暖,又在她以为可以抓住的时候,亲手打碎?
为什么……不能是她?
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得像海水。她想起江熠描述的那个画面——南大图书馆的落地窗,窗外是海,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很美。
但她看不到了。
那个和他一起看海的未来,在她看见那个吻的瞬间,就已经碎成了粉末,被这场大雨冲进下水道,再也拼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林野撑着膝盖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看着昏黄的路灯在水洼里投下的倒影,忽然觉得累。
前所未有的累。
她慢慢走回家,湿透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第二天,林野请了病假。
她真的病了,发烧,三十九度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像她此刻的心。手机响了几次,有陈昊的,有同学的,没有江熠的。
她关了机。
第三天,她肿着眼睛去学校。
教室里空了一半——高考结束,很多人都不来了。她的座位还在最后一排,桌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江熠的座位也空着。
林野坐下,翻开习题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掉在地上,滚到前面。
她弯腰去捡,起身时,看见了站在桌边的江熠。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也没睡好。校服穿得有些皱,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他看着林野,眼神复杂——有疲惫,有担忧,还有一种林野读不懂的情绪。
“林野,”他开口,声音沙哑,“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很久,打你电话也不接——”
“有事吗?”林野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没有抬头。
江熠愣住了。
“没事的话我走了。”林野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从他身边经过。动作很快,衣角带起一阵风,拂过他的手背。
“等等。”江熠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手指冰凉,却烫得林野想甩开。她没动,只是转过头,看着他:“松手。”
“志愿填报的事,”江熠的声音很急,“你想好报哪里了吗?南大今年的分数线可能——”
“我改了。”林野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去南方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熠的手僵住,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什么?”
“我说,”林野一字一顿,“志愿我改了,不去南方,不去南大。”
“为什么?”江熠的声音在颤抖,手指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我们说好的——”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林野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空洞,像一口干涸的井,“江熠,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你是要飞上天的鹰,我是泥地里打滚的野狗。之前是我痴心妄想,现在醒了。”
“林野,你听我说,那天晚上——”
“不必解释。”林野甩开他的手,动作很用力,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指印,“苏婉挺好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祝你们……前程似锦。”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决绝的意味,像一把刀,切断所有可能。
她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像是怕慢一步就会后悔,怕慢一步就会忍不住回头,忍不住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过拐角时,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熠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里的黑暗。他像一尊正在碎裂的雕像,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绝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