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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苏宸玉进门就看到,高堂上坐着皓首老者,堂下坐了成串的老少爷们,苏宸玉这个大小姐跨过门槛,朗声请安,引得众人一道朝他看来。
首先发话的是身为嫡长子的苏大老爷,“玉娘,此刻前来是做什么?”
苏大老爷神情整肃,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伏在案几上把珠算盘拨的哗啦作响,此刻见了女儿,头也不抬,立时呵斥,“女子进正堂,还是在议事的时候,你学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而苏二老爷神情和蔼,此刻正在吩咐账房伙计们清点地契、田契,抽出空来好声劝慰大哥,勿要动气,“兴许是侄女有什么要紧事,大哥,你如此严厉,怪不得玉娘平日里不敢言语。”
苏二老爷人虽不成器,面子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端的是看不出,那让苏宸玉第一次许婚糟污人家丢了性命的算计,“侄女,你且稍等,我们算完账面,就去看嫂子。”
看来坐在厅堂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苏大夫人惊骇晕厥一事,只不过都觉得,是妇道人家心眼小,经历不得风雨,才至如此。
隔房的苏三老爷把手一拱,朝着苏老太爷报上今年收支如何,一成串金银数目说完,嘴巴得了空闲,也来劝慰堂哥,“嫂子是爱子之心,才慎重挑选女婿,大哥你气也气罢,既是你正房嫡妻,该去看看的。”
上一辈长辈们交谈,苏家孙辈们则双手插在袖子里,立在长辈们身后,一言不发观看账目清算,三房的次子平日里和苏宸玉关系较好,见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于是嗫嚅道,“祖父,该给姐姐个座儿,这儿风大,姐姐身子才刚刚好了,受不得寒风呢。”
苏三老爷听到次子开口,劈头给了他一巴掌,“混账,清算账目是年初大事,你一个孙辈发什么话,说什么事?规矩都忘了不成?”
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捂着脸,不敢还口,便又悄悄退到一旁。
看来谁都不想给她个台阶下,苏宸玉也不羞不恼,不准备就此退去,她把手帕一甩,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不孝孙女给祖父请安。”
苏大老爷脸上一怒,放下账本,看向独女,口中全是些贬斥之言,“玉娘,还不快快退去,女人家来祖父这儿做什么?有什么事,找你母亲去。”
苏宸玉这才说了今天来的第二句话,“祖父,您为何一言不发?”
这,以孙辈身份斥责嫡亲祖父,岂有如此悖逆之女?苏大老爷且惊且怒,立时要叫在这儿看茶的婢女,把苏宸玉带回去,“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你该说的话么?你的孝经都学到哪儿去了?”
“咳咳。”
眼见长子要上来拉拽长孙女,一直岿然不动的苏老太爷,这才开金口,垂询道,“玉娘,你打了你叔母身边人的脸,又不侍候你母亲,来我这儿做什么?”
他昏昏欲睡,脸皮褶皱都聚在一起,看起来当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朽,而这说出的话却直击要害,“你不服,你不想嫁人,你认为我对你太过严苛,你觉得婚事草率,你觉得我毫无祖孙之情。”
苏老太爷直起身子,缓缓说道。
“是啊,玉娘,我就是这样对待你的。”
苏宸玉站在堂上,过堂风吹着她的脸,吹着她的脑袋,吹的她现在无比清醒,她听见苏老太爷继续说道,“那又如何呢?你是来闹的吗?像你母亲那样大声斥责我吗?没用,孩子。”
堂上寂静无比,在这就是掉根针都能听到的环境里,苏宸玉学着苏老太爷的样子慢慢开口道,“祖父,我只是觉得您不讲规矩,您也丝毫没有身为家主的气量,我既不是来跟您闹的,也不是来跟您控诉,您有多么无情的。”
“我只是问问您,二婶的妈妈在我母亲院子前喧闹,该不该打?”
“我也只是想问问您,二婶身边仆婢如此作态,会不会让人觉得,推己及人,苏家家教不好,影响了二房女孩儿们的名声。”
苏二老爷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暗骂妻子小门小户到底不通礼节,嘴上却还要维护妻子,“是刘妈妈么?很是不该如此。”
“打了便打了,侄女你若是气不过,把她赶出去就行。”
“你婶婶那里,我会训导。”
丝毫不提,是否是刘妈妈得了苏二夫人的授意,才会星夜前来,也要奚落苏宸玉一顿。
“二叔,您还不是家主。”
“家中两房产生龃齬这种事,应当由家主处置。”
“人前教妻,人后教子,您若是懂这句话,还请把二婶叫来,当面询问,训斥于她。”
苏大老爷愤怒非常,女儿现在这无异于在众族老兄弟面前让别人看自家笑话,他走上前来,就想像三弟教导儿子那样劈头给苏宸玉一巴掌。
“玉娘,这是你该说的话么?你竟指责起祖父来?家中小事,斤斤计较,还有没有大家小姐的模样。”
苏宸玉脚步向前,一点都不给苏大老爷截断自己话语的机会。
“您说呢?祖父。现在大房长女要您给个说法。”
“作为家主,作为族长,请您处置这桩事。”
苏老太爷品啜一口清茶,不紧不慢询问那跟苏宸玉来的小厮,“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小厮便原封不动把话重新学了一遍,学到‘论家理’时,苏大老爷脸上神情立时平静几分,愤怒的便成了苏二老爷。
“爹,大哥,这就是玉娘的教养么?”
“祖父,父亲,这就是二婶身边人的教养么?”
苏宸玉接下来一句话堵得苏二老爷哑口无言,“身为仆婢,如此轻慢我家,那么这仆婢的主人,又有几分兄友弟恭,亲亲友爱的真情实意呢?”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既指苏二夫人身边仆婢教养不堪,轻慢主子,又暗指二房夫妇平日里定然虚情假意,对大房假意恭敬,恶仆恶主,有刘妈妈言行在前,下面这暗示便是坐实了的!苏二老爷气的仰倒,堂下苏家族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苏老太爷依旧稳坐高堂上,一动不动。
“既是如此,你待如何?”
苏老太爷把问题抛给苏宸玉,“你条理清楚,句句在理,说的我都很认可,可玉娘,既是准备撕破脸,为何又不说,该如何处置你的婶婶和你婶婶的仆婢?”
“越俎代庖,人所不齿,谁是家主,孙女尚且能明白呢。”
这便是回敬苏二老爷那处置刘妈妈的话了,苏二老爷气愤交加,而苏大老爷脸上的神情莫测,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平日里很少见面的独女来。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生死一遭,看来你多有感悟。”
苏老太爷对孙女的话不置可否,“我已是老朽,家中诸事由你父亲代劳。”
“顼文,你媳妇醒了,她处置吧。”
这便是和稀泥的姿态了,吗?
苏宸玉问了今天的第二个问题,“婚嫁大事,合家都由您做主,我苏家长房嫡女的婚事,如何轮到叔母做主?”
“还请祖父解惑,您真要把我嫁给叔母娘家侄子么?”
这时跳脚的便成了苏顼文,苏大老爷,“如何能行?如何能行?我家嫡女,也是蓬门小户能肖想的?谁敢传这些有碍你名声的话?谁传了这话,我看得立时打死才好。”
蓬门小户,就像是苏二老爷头上的紧箍咒,他母亲出身于此,妻子也出身于此,因妻族、母族,不知遭受了多少非议白眼,就算是肖想苏家家主之位,也会被人嘲笑着不自量力。
苏二老爷彻底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爹,这是大哥该说的话么?怎可辱及我妻子身世?”
两个蠢猪一样的儿子,苏老太爷紧紧闭上眼,使劲儿往嘴里灌茶水,他庶出的兄弟们已经齐齐看了过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准备拉开这对即将吵起来的兄弟。
“还请祖父解惑。”
“无稽之谈,苏家门第,岂是一破落秀才能攀得上的?”
苏宸玉心满意足,看苏老太爷解决了她今天要问的问题,就说两句场面吉利话,准备告辞,回去看看母亲。
苏老太爷对儿子失望至极,看孙女倒是经历一场生死后,变得落落大方,心里算是聊作宽慰,挥手就同意她去看母亲的话。
还没等苏宸玉转身离开,就听到苏三老爷大声训斥廊下账房先生。
“账目都对,为何就是少了银钱?收入对不上,这账本要来何用?”
“今日算不完,谁都不能回去!”
“老三。”
“承蕴!”
算账?
算什么账?
苏宸玉立刻被吸引过去,看到了苏承蕴,苏三老爷呈上来的账本。
“简直一塌糊涂,布行的人是怎么做账的?”
“定是有人偷奸耍滑,盗窃主家财物。”
可这账做的乱七八糟,该怎么看呢?
苏家众人,一时间犯了难。
“这不简单么?”
苏宸玉眼睛扫过这堆账本,票据。
“分门别类整理不就行了。”
“这时候还没有借贷记账法么?”
“左借又贷,借贷相等,账目理清很简单的。”
“玉娘!”
苏顼文直接打断女儿的话,迫不及待使着彩月把人带回去,他年纪大了,爹也年纪大了,任凭谁被这逆女气出个好歹,阖家都不能安生过接下来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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