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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证物袋上的星图,和突然变凉的咖啡
上午九点十三分。
电脑屏幕上的噪点在四百倍放大的倍率下,像是一片沸腾的灰色雪花。
林晚手里的U盘盖帽已经被她那根食指捏得有些发热。
她把刚跑完比对程序的笔记本屏幕转向季言之,指尖在回车键上重重敲了一下。
“看清楚了,这不是色素沉着。”
屏幕中央,那个从耳后提取的靛青色样本图像被拉伸到了极致。
原本浑浊的一团青黑,在显微镜的微观视角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那些极微小的颗粒边缘并不模糊,而是呈现出一种严丝合缝的螺旋状分子排列,像是一条条微缩的锁链,死死咬合在一起。
“成分分析结果刚才跳出来的。”林晚语速很快,带着熬夜后的干涩,“基底是靛青素,但光谱里混了微量的钴蓝和茜素红衍生物。数据库里匹配不到任何现代工业颜料,唯一能对上的……”
她调出一份扫描件,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剪影,标题是德文。
“十九世纪欧洲教堂彩绘玻璃专用的修复剂配方。为了保证颜色在光照下百年不褪,里面加了特殊的矿物固化剂。这东西在国内根本没有商用记录,连搞艺术品修复的圈子里都很少见。”
季言之手里捏着一根棉签,正在那具“心源性猝死”尸体的指甲缝里漫不经心地掏着。
听到“教堂彩绘玻璃”几个字,他手里的棉签停住了。
昨晚那个穿高定西装来递名片的周律师,袖扣是不小心蹭到了点东西。
当时只以为是印泥或者红酒渍,但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那个色泽泛着一股子不自然的深沉。
“周律师昨天来过。”季言之忽然开口,视线没离开尸体的手指,“就在这儿站了三分钟。他右边袖口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污渍,也是这个色号。”
林晚一愣,下意识看向门口:“你是说……”
“别回头。”
季言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晚手边那个印着警徽的马克杯上。
黑褐色的液体表面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油脂膜,像是死水塘里的浮萍。
“这杯咖啡,放了多久?”
林晚莫名其妙:“大概四十分钟,怎么了?”
“凉透了啊。”
话音未落,季言之放在操作台边缘的保温杯忽然“失手”被打翻。
“哐当——”
这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褐色的枸杞茶水泼洒而出,顺着操作台的不锈钢边缘倾泻而下,瞬间在地砖上汇聚成一滩深色的水洼,并且迅速沿着瓷砖接缝向四周蔓延。
“哎哟,手滑。”
季言之嘴上那是招牌式的敷衍,身体却已经第一时间蹲了下去。
林晚也下意识蹲下身想帮忙。
季言之的左手死死按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冰冷的茶水浸透了掌纹。
他没有去扶杯子,甚至没有去拿拖把,他的头颅低垂,仿佛在懊恼自己的笨拙,但右眼却死死锁定在那滩正在扩散的褐色水面上。
液面平静下来的瞬间,成了一面完美的镜子。
倒影里,那个位于身后天花板角落、平时绝不会有人注意的通风管道格栅,此刻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
格栅黑漆漆的缝隙里,有一抹不属于尘埃的异色。
那是一根手指。
裹着质地精良的黑色小羊皮手套,指尖悬停在距离格栅不到0.5厘米的位置,正随着某种韵律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旋转着。
随着角度的变换,手套内侧原本被阴影遮蔽的部分暴露在反光中——那里绣着一道极细的银线纹路。
细密的藤蔓互相缠绕绞杀,在顶端绽开了一朵闭合的鸢尾花。
那不是普通的安保手套。
那是一种标记,一种属于捕食者的优雅图腾。
那只手套的主人,正在格栅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地狼藉,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入殓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直接炸开,季言之喉咙里猛地发痒,但他硬生生把那声惊呼压成了一串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他身体随着咳嗽剧烈颤抖,右手手肘向外猛地一拐,“意外”撞翻了林晚刚刚拿在手里的纸巾盒。
漫天雪白的抽纸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大半恰好覆盖在那滩褐色的茶水上。
原本清晰如镜的水面瞬间被纸巾吸附,变得褶皱、模糊,那朵倒影中的银色鸢尾花也随之破碎、消失。
“没事吧?”林晚伸手去扶他。
“这腰不行了,蹲一下就抽筋。”季言之借力站起,脸上那股漫不经心的笑意甚至没变过,“看来是昨晚扛尸体把老腰闪了。”
就在这时,厚重的隔音门被敲响了三下。
节奏标准,力度均匀。
还没等里面人应声,门就被推开。
周律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他今天的西装换了一套深灰色的,但剪裁依旧考究得像要去参加婚礼。
“林警官,季师傅。”周律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笑容无懈可击,“死者家属已经在外面等急了。这是火化委托书,麻烦二位走个流程。”
他走上前,将文件递给季言之。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截白衬衫的袖口从西装下露出一寸。
果然。
那一点不起眼的勃艮第红颜料,在顶灯的照射下,泛出一种接近凝固血液般的丝绒质感。
和显微镜下那个茜素红的色泽,分毫不差。
季言之接过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悬停在“季”字的最后一横上方。
墨水在纸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周律师,”季言之没有抬头,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您代理的这位客户,走得挺急。听说生前最后一份遗嘱签署得很匆忙,是不是……用的也是您这支笔?”
周律师那张职业化的笑脸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的瞳孔在镜片后极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隔着西装布料,轻轻按了一下左胸内袋的位置。
那个位置,鼓起了一个硬质的方角轮廓。
长条形,边缘锐利。
那个形状,和季言之恩师生前那本绝密手札夹层里,那半截不知所踪的红丝绒书签缎带,尺寸完全吻合。
那是恩师唯一的遗物,也是那个连环谜题的真正钥匙。
季言之眼角的余光像刀片一样刮过那个轮廓,随即手腕一抖,行云流水地签完了名字。
“好了。”
他把文件和笔递回去,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下次来早点,或者带杯热的。这停尸间的咖啡啊,凉得真快。”
周律师接过文件,指尖触碰到季言之的手背,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多谢提醒。”
周律师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的左脚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那个总是雷厉风行的精英律师,脚步竟然顿了大约0.3秒。
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在半空中轻轻扯了一下。
季言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干净。
他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下午还没到。
真正的大戏,还得等那位拿得出手续让他不得不开门的“大人物”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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