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叔爱上我

作者:城北郭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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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约游戏



      我盯着那条短信,像是要把它烧穿。屏幕上的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早上九点,楼下等。”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手指悬在键盘上,我想问去哪里,为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但最终,我只是删掉了那些字,回了一个字:“好。”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问。我欠他一个栖身之所,欠他一顿早餐,欠他一次解围。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善意是需要代价的。而此刻,我付得起的唯一代价,是服从。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整个世界被白色吞噬。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进卧室。孩子们已经睡了,雅楠抱着从旧家带来的破旧兔子玩偶,小海蜷缩成一团,磊磊在婴儿床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为他们掖好被角,站在床边看了很久。

      凌晨一点,我毫无睡意。主卧的衣柜还开着一条缝,里面那些男人的衣服像某种无声的警告。我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防尘袋的拉链。

      深灰色羊绒大衣,剪裁精良,面料柔软得像是抚摸皮肤。我鬼使神差地把脸埋进去,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松木香——和他送来的毯子一模一样。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雪后森林深处的味道。

      我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一样后退。我在干什么?

      心脏狂跳,我把衣服塞回防尘袋,拉上拉链,关上柜门。回到客厅,我在沙发上躺下,盖着那条灰蓝色羊绒毯。毯子很软,很暖,带着那个男人的气息。我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被自己的举动恶心到了。

      我坐起来,把毯子扔到沙发另一端。可是夜很冷,暖气似乎停了。犹豫了几秒,我又把毯子拽回来,裹紧自己。黑暗中,我听见自己低声说:“就今晚。就一晚。”

      ------

      早上八点五十,我站在楼下。

      雪已经停了,但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脏抹布盖在城市上空。我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羽绒服,黑色裤子,鞋尖有些开胶的短靴。头发梳成马尾,脸上什么也没擦,只涂了一点润唇膏。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刻意打扮,虽然我确实为此纠结了半小时。

      八点五十五分,黑色奥迪准时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陆振华的脸。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羊绒大衣,没系围巾,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的白发在阴天的光线下反而显得很……顺眼。

      “上车。”他说。

      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里很暖和,有淡淡的皮革味和那种熟悉的松木香。中控台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杯身印着某个我看不懂的英文标识。

      车开了。他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我也没问。我们沉默地穿过积雪的街道,路过我昨天买菜的市场,路过雅楠的幼儿园,最后开进了一片我从未踏足过的区域。这里的楼房更高,街道更干净,行人的穿着也更体面。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我一年工资也买不起的大衣。

      车在一栋灰黑色的建筑前停下。我抬头看,玻璃幕墙反射着阴沉的天空,门牌上写着“沈城律师事务所”。

      我的心沉了下去。律师事务所?他要告我非法闯入?还是逼我签什么不平等的补充协议?

      “下车。”他已经绕到我这边,替我拉开车门。

      我跟着他走进旋转门,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看见陆振华立刻站起来,笑容甜美:“陆先生,王律师在等您。”

      他点点头,示意我跟上。我们乘电梯到十二楼,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在一扇深色木门前停下,敲了敲,然后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看见我们立刻起身,笑容可掬:“陆先生,苏小姐,请坐。”

      “这是王律师。”陆振华简单地介绍,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得像在自己家。

      我拘谨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攥成了拳。

      王律师递过来一份文件:“苏小姐,这是陆先生委托我拟定的房屋租赁合同补充协议,请您过目。”

      我接过来,密密麻麻的条款让我眼花。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越看,我的心跳得越快。

      这不是一份租赁合同补充协议。

      这是一份“债务重组及监护权保障协议”。

      条款一:甲方(陆振华)自愿为乙方(苏晓玉)垫付其前夫张昊所欠债务共计人民币二百一十七万元,分期偿还,不计利息。

      条款二:乙方需接受甲方安排的工作(手工艺品店店员),薪资用于抵扣部分债务及维持基本生活。

      条款三:在乙方债务清偿前,甲方对乙方三名未成年子女(苏雅楠、苏小海、苏磊)拥有临时共同监护权,涉及子女重大事项(如就医、就学、离市等)需经甲方同意。

      条款四:乙方需居住在甲方提供的住所(铁西区工人村街道XX小区6栋602室),未经甲方允许不得擅自搬离。

      条款五:协议有效期至乙方债务全部清偿之日止。在此期间,若乙方单方面终止协议,需一次性偿还甲方已垫付全部债务及20%违约金。

      ……

      我的手在抖,纸页哗哗作响。我抬头看陆振华,他正端起王律师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呷了一口。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眼看我,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如你所见。”他放下茶杯,“帮你解决问题。”

      “解决?”我差点笑出来,眼泪却先涌了上来,“用我孩子的监护权来‘解决’?”

      “是共同监护权,”王律师温和地纠正,“而且仅限于重大事项。陆先生是一片好心,苏小姐,您前夫的债务方……背景复杂。有这份协议,至少能保证您和孩子们的安全。”

      “安全?”我猛地站起来,把协议拍在光可鉴人的红木桌上,“把我像个物品一样绑定在你的房子里,控制我的工作,还要插手我的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全?”

      陆振华终于放下了茶杯。他站起来,走近我。他很高,我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愤怒,也更加无力。

      “苏晓玉,”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平稳,“你昨天在市场,差点被你母亲当众扒下一层皮。王德彪那群人,找到你是迟早的事。两百多万,高利贷,利滚利,你拿什么还?拿命还?”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我被迫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书架。

      “你死了,孩子们怎么办?送孤儿院?还是跟着你那对吸血的父母和废物弟弟?”他的目光像冰锥,扎进我眼里,“那份工作,月薪三千五,包午餐,距离你住的地方步行十五分钟。王老板是我旧识,不会苛待你。这是控制,还是给你一条活路?”

      “那监护权呢?!”我吼出来,声音嘶哑,“我的孩子,凭什么要你同意?”

      “就凭我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安全网。”他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书架上,把我困在他和书架之间。松木和烟草的气息笼罩下来,极具侵略性。“你大可以不签。拿着你那六千块钱,带着三个孩子,走出这扇门。看看在这座城市里,没有身份,没有工作,背着巨债,你们能活几天。”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头上,温热,却让我浑身发冷。我死死瞪着他,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一丝清醒。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血淋淋的,令人绝望的事实。

      王律师识趣地低头整理文件,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耳语,“为什么是我?你图什么?”

      陆振华凝视了我几秒,那眼神很深,很深,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然后,他直起身,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迫人的压力瞬间消散大半。

      “你只需要知道,签了它,你和孩子能活,能活得像个人。”他走回沙发坐下,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不签,随你。”

      我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协议散落在我脚边。我看着那一个个冰冷的印刷体汉字,它们像锁链,即将捆住我未来的人生。我想起雅楠昨天吃着包子时满足的笑脸,想起小海在暖气边玩耍的快乐模样,想起磊磊在我怀里安稳的呼吸。

      然后我想起王德彪油腻的脸,想起母亲刻薄的嘴,想起张昊阳贪婪的眼神,想起雪夜街头无家可归的绝望。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我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把那份沾了泪渍的协议捡起来。

      “笔。”我说。

      王律师立刻递上一支昂贵的钢笔。我接过来,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我在乙方签字栏找到自己的名字,下面有一条横线,等着我签下卖身契。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陆振华没有催我,他只是看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我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苏晓玉。三个字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像三只垂死挣扎的虫子。

      写完了。我把笔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律师上前,仔细检查了签名,然后拿出印泥:“苏小姐,请按手印。”

      我像个木偶一样,伸出拇指,蘸了印泥,在名字上按下一个鲜红的、无法撤销的指印。

      “好了。”王律师满意地收起文件,将其中一份递给我,“这份由您保管。恭喜您,苏小姐,您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明智?我扯了扯嘴角,尝到咸涩的泪水。这世上最不明智的事,大概就是活下去了。

      陆振华站起身:“走吧,送你去上班。”

      “上班?”

      “今天就开始。”他走向门口,语气不容置疑,“王老板在等你。”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下楼,上车。车里依然温暖,却让我感到窒息。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高楼,那些穿着光鲜的行人,那个我即将去往的、月薪三千五的“活路”,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车在“巧手坊”门口停下。店面比昨天看起来更小,更旧。王老板——一个圆脸和气的中年妇女——已经等在门口,看见陆振华的车,立刻笑着迎上来。

      “陆先生来啦!这位就是苏小姐吧?哎呀,手可真巧,昨天折那纸鹤真俊!”她热情地拉住我的手,手心温暖粗糙。

      陆振华对王老板点点头:“人交给你了。按规矩来。”

      “放心放心!”王老板连连答应。

      陆振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后只说了一句:“下班我来接你。” 然后转身上车,黑色奥迪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来吧,晓玉,我带你熟悉熟悉。”王老板拉着我进店,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工作内容,材料摆放,注意事项。我机械地点头,耳朵里嗡嗡作响,只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

      我的新生活,或者说,我的囚笼生活,就这样仓促地开始了。

      一整天,我坐在工作台前,麻木地折叠着彩纸。玫瑰、百合、千纸鹤、复杂的花球……我的手指记得所有这些步骤,它们曾经给我带来微薄的收入和短暂的宁静。但现在,每一个折痕,都像是在折叠我自己的人生。

      王老板人很好,中午给我带了热腾腾的饺子,还安慰我“刚来不习惯,慢慢就好了”。我只是点头,食不知味。

      下午四点,陆振华的车准时出现在店外。他没下车,只是降下车窗,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默默收拾东西,跟王老板道别,上车。

      一路无话。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孩子们已经回来了,是王老板的妹妹帮忙接的。张姨也在,做好了简单的晚饭。孩子们看到我很高兴,围着我叽叽喳喳说幼儿园的趣事。我勉强笑着应付,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晚饭后,张姨走了。我哄睡孩子们,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份协议就放在茶几上,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拿起它,又一次逐字逐句地看。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

      在协议最后一页,附加条款的末尾,用极小的字体印着一行字:

      “本协议最终解释权归甲方(陆振华)所有,但甲方行使任何权利,均不得以损害乙方(苏晓玉)及其三名未成年子女的基本人身权益与人格尊严为前提。”

      我反复读着这行字。不得损害人身权益与人格尊严。

      这是枷锁,也是底线。是陆振华给我的牢笼,也是他画下的、不可逾越的红线。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对面那栋楼,那个曾经亮过灯的窗户,此刻一片漆黑。

      陆振华,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给我戴上镣铐,又为什么要为这镣铐装上柔软的衬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短信,来自陆振华:

      “明早七点,送孩子上幼儿园。我送你。”

      我看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好。”

      锁链已经扣上。而我,别无选择。

      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覆盖了来路,也模糊了去途。而我,被困在这温暖的囚笼里,不知明日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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