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玫瑰园

　　外面惊雷炸响的瞬间，睡梦中的李度浅弹射起身，额前的碎发还腻在额头，头顶年纪比他还大的灯忽明忽暗，投下阵阵冷光。
　　顾不了太多，他赶紧拿起衣服套在身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冷静。跟他睡在同一空间下的中年男人脸上，就难免惊恐。
　　“老庄，我去看阿玛，卜幽还在吗？”
　　老庄回头看向被棉絮铺满的角落，手臂缠满铜线的人形机器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
　　机器人的躯干由三种不同型号的机械拼接而成，连接处由砂纸磨得光滑锃亮。手臂的液压杆裸露在外，泛着机油的光泽，显然被反复润滑过。
　　老庄没来得及起身，连滚带爬将卜幽揽到怀里，用布满黄茧的手掌轻轻擦拭着铜身，上面都是因建筑晃动而落下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抚摸易碎的珍宝。
　　“她没事，好着呢，好着呢……”
　　门口的李度浅也跟着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拉开门。
　　冲到外面，直接被走廊中的混乱裹挟，着破旧衣物的人们如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嘴里谩骂声，喊叫声不绝。
　　地上的木板嘎吱嘎吱，发出求饶的悲鸣。
　　他攥紧腰间豁口的短刃，逆着人流往前挤，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撞在他的肩头，他酿跄着扶住墙壁，指尖触摸到扎人的绿锈和黏腻的油污。
　　“阿玛！”李度浅拔高声音，喉咙因干燥而发疼：“阿玛！有人看见阿玛吗？阿玛！”
　　没有阿玛的声音，回应他的依旧是杂乱的脚步声。此时一个壮汉，拿着电棒，吆喝驱赶着人群，李度浅下意识躲开，但还是被对方故意推了一把，后背直直撞上冰冷的管道，强烈的钝痛直击心脏。
　　“去场地集合。”壮汉低着头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阿玛了吗？我在找她！”李度浅也不管眼前人如何，站起身就朝壮汉扑去，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阿玛！
　　“阿玛？臭婊子！”壮汉冷哼一声，推开李度浅：“别说我没提醒你，场地集合！”
　　望着壮汉离去的背影，李度浅深吸一口气，还是扎进了人流，朝场地的方向挪动身体。
　　场地并不是空旷的地面，相反，是座废弃机甲维修仓改造的封闭空间，穹顶由厚重的锈蚀钢板拼接而成，缝隙中嵌着发黑的焊痕，如狰狞的伤疤。
　　四壁焊着直逼穹顶的铁梯，依稀可见这个场地是如何建造而成的。
　　右边一半的空地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身上甚至没有一套完整无损的衣物，直缩着肩膀，眼神躲闪。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方高台上站着的那些人，虽然衣服依旧不新，但穿的暖和，多，且面色红润，有油水，手里端着枪，趾高气昂地在台面上踱步。
　　李度浅混在人群中，艰难地往前面挤，目光在躁动的人群中扫过。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老庄，他将手里的两块甜饼干递到李度浅的怀里，并给他指了个方向。
　　“阿玛在那。”老庄怀里的卜幽眨着眼睛，语气雀跃。
　　顺着手指的方向，终于，他挤到了人群的前排，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栏杆旁的阿玛。
　　李度浅内心刚涌起庆幸，视线却不经意间抬升，撞上了高台上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眸。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震惊如同电流贯穿李度浅的全身。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色彩，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他在画本里看见的冻结的冰川。
　　那人的脸庞轮廓分明，浅色头发，鼻梁高挺，皮肤是末世少见的白皙干净，仔细看还能瞧见他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脉络。
　　身上的衣服也是李度浅从未见过的样式，袖口收紧贴合小臂，腰间战术带别着他不认识的漆黑工具。裤脚扎进黑色作战靴，干练中透着精致，俊朗中藏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当他从这样飘忽的愣神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双蓝色眼眸依旧盯着自己，但他却不敢再看，生怕引出不必要的祸事。
　　李度浅再次把目光移到了阿玛的身上，见她紧咬着下唇不言语。
　　他来得有些晚了，那些人要说的事应该是已经说完，内容他是一点都没听到。
　　“出了什么事，那些人是谁？”
　　阿玛侧过身，她颧骨微高，眼角刻着细密的干纹，左眉骨下一道浅疤斜斜划过，戴着手套的手抚上她发根泛着青黑的板寸，又从她那磨的发白的卡其色工装里面拿出一把锉刀。
　　颈间摇晃的金属吊坠上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她一边将锉刀重重地压在李度浅的怀里，一边眼神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刀疤”：“从外面来了一群人说要带我们去安全区，那里有食物，水源，但要先建立一个通讯站，一个月之后那个人会再来带我们离开。”
　　说着，阿玛下巴极轻地朝高台上面的蓝眼睛一点。
　　“能信吗……那个通讯站不会要建在……”
　　李度浅抓住了阿玛话中的重点。
　　“他们打算建在蓄水池那里……”话还没说完，阿玛就头也不回得朝人群中央走去，一只手护住腰间，一只手扒开人群：“滚开！”
　　李度浅也跟在阿玛的身后极速离开人群。
　　在人群中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沉思，眼底透出阴邪。
　　刚疏散人群，江忱敛的衣袖中窜出三只机械侦察虫，体型如手指的一个关节，外壳坚硬，眼部发出红光，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走廊顶部的通风管道。
　　接待他们的是基地的领头人，叫刀疤，跟在江忱敛的身后，虽然跟这人没交流过几句，但江忱敛已经大致了解到这个基地的基本情况。
　　他们内部分化出上等人跟下等人，上等人领导着基地的一切事物，掌管武器，少数人使用着大部分资源。而下等人又称“蚁穴人”生活在基地的蚁穴中，做着最脏最累的活。
　　“首领！……首领……”铁架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基地破旧的走廊中格外刺耳。瘸腿男人跳一步，停一步，裤管空荡荡的裤脚随着动作晃荡。
　　那人跳到在刀疤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说完男人又抓住刀疤恳求着：“首领，也带我一起走吧，给我一个位置。”
　　“你在说什么呢，这位大人是要带我们全部人走。”
　　“全部人……这怎么可能，我们也会一起……”男人眼神失焦，最后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懊悔。
　　“如果有要事处理，我们可以自己去房间。”
　　刀疤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谄媚一笑，在转头的一瞬间，眼神瞬间狠厉了起来，对那瘸子说：“现在带我去。”
　　“怎么了？你不是说蓄水池里有东西吗？啊？”刀疤死死钳住男人的铁拐。
　　阿玛手里攥着一把饼干碎，蹲在蓄水池边。指尖刚触到水面，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水底升了起来。
　　海豚温顺地将吻部贴在她掌心，发出轻柔的“啾鸣”，像在撒娇。
　　“它很通人性。”李度浅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那人说带我们走，你信吗？”阿玛语气中飘过一丝不屑。
　　“珍……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她半跪在池边，将额头轻轻抵在海豚冰凉湿滑的皮肤上低吟。
　　蓦地，墙壁上的通风管里，李度浅听见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攥紧细长的锉刀，侧身贴墙，目光锁定住了那道窜出的红色残影。
　　“咔哒”一声，挥出锉刀，正好卡在了勘探虫的机械关节处，将它直直地镶在了墙壁上。
　　与此同时，蓄水池外传来了多人脚步声。刹那间，铁门被推开。
　　“抓住它！别让海豚跑了！”嘶吼声在空气上空炸开，几人手举电枪，水池里面的珍不安地甩动尾鳍，发出焦急的鸣叫。
　　千钧一发之际，李度浅猛地扑向蓄水池的控制拉杆，手心抓住冰冷的金属，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压。
　　可是拉杆纹丝不动，蓄水池下面连通着排水管道的铁丝网，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紧紧卡住。
　　没有任何犹豫，阿玛一头扎进水里，游到铁丝网的前面，“哐当”一声，她用双手与肩膀将铁丝网硬生生地扛了起来。
　　“走！”阿玛抽出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在内心中嘶吼。
　　珍立刻领会，剑一般冲出了排水口。
　　水流裹挟着珍，将它送入管道，阿玛紧随其后，耳边是水流流经管壁的呼啸声。
　　当她们冲出管道口，珍快要跃向外面的湖泊时，一张巨大的尼龙网从下面升起，贪婪的嘴毫不犹豫地将她们吞噬。
　　珍难受地拍打着网眼，阿玛看着拉网的人，都是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部下，心脏就像被死死掐住一般。
　　“阿——玛——”刀疤一只脚站在台阶上，捧着他那扭曲的脸，故意拉长着尾音。
　　“真是没想到啊，嗯？好宝贝就自己藏着，大家伙也想看看啊。”说着，刀疤还往后面一瞧：“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也该庆幸跟了我。”
　　李度浅被两人拖到刀疤身边之后被他们强行按到了地上。
　　“带走！把他们给我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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