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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角色
柏文安点开资料,屏幕上的角色简介简单得近乎敷衍:【许墨,男主大学同学,出场7集】
《梅子黄时雨》,这名字听起来简直文艺到发酸,柏文安脑中顿时浮现了“他爱她,她不爱他,却爱着他”的经典青春疼痛文学。
试镜片段映入眼帘。
「医院花园,许墨坐在长椅上,膝上摊着一本空白的五线谱本。
梅子安走近。
梅子安(轻声):要听曲子吗?
许墨缓缓抬头。
许墨(微笑,疏离):您是…
梅子安呼吸一滞。」
柏文安看得有些发蒙,他没有全部剧本,光看这点片段基本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剧本上两个人的反应来看,他也只能大概猜测这个“许墨”估计是生病了,还是失忆。
他正暗自琢磨着,张珂也觉得实在太为难新人,微信又跳出来:忘了说,这个角色是逆行性记忆丧失症患者。
柏文安:“……”
这是什么病,没听过,好高级。
哇塞。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柏文安点开百度查了一下,逆行性遗忘……通常由脑外伤引起,无法回忆受伤之前的事?
他摸着下巴,恍然大悟,“哦,说白了还是失忆了呗?”
车祸?这么狗血?按常理说不应该男主失忆,然后再和女主开展一段惊世虐恋吗?
失忆……
柏文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失忆”两个字像两根细针,直直戳进了他的眼睛里,室内忽然静得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没有人比他更懂记忆的重量。
那些年他蹲在妈妈坐着的摇椅前,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名字:“妈,我是文安,文安就是乐乐。”
直到某天,面容娟秀的女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颤抖着摸他的脸:“乐乐...放学回来啦?”可是他已经25了。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记忆也会骗人。它把二十几岁的儿子变回十五岁的少年,把现在时生生拗成了过去式。
柏文安闭上眼睛,黑暗里,他仿佛又看见母亲那双温柔却陌生的眼睛。
“您是……”
他轻轻吐出这句台词,恍惚间,他看见许墨坐在光影交界处,五线谱上的空白像极了病历本上那些越来越短的记忆曲线。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阳光透过窗台,枕边的手机不知疲倦的震动着:“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柏文安烦躁地抓过抱枕压在自己脸上,企图物理隔绝这烦人的铃声。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比他更有毅力,铃声一路高歌猛进到“这酒怎么样,听我给你吹——”
睡是睡不成了,他忍无可忍地伸手去摸手机,却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喂?”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哑着嗓子开口。
“文安哥!”听筒里响起一个元气十足的女声,“我是珂姐派给你的临时助理许沫沫!”
对方活力四射的语调让他瞬间清醒了八分:“《梅子黄时雨》下午两点试镜,可千万别忘了呀!”
那现在几点了?柏文安一个激灵,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方的任务栏,八点多。
还好。他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这通电话,下午两点他大概还在和周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柏文安撑着胳膊坐起来,突然抓住重点:“等等,你会跟着我吗?”
电话那头明显卡壳了。
“那个……”许沫沫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新人演员的话……不建议跟着,你会被骂的。”
柏文安沉默了三秒,道了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娱乐圈是这样的。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用力搓了搓脸。
试镜——光是想到这个词,他的胃就开始打结。
柏文安用冷水抹了把脸,他拖着步子走到窗前,趴在了窗台上。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每当心里发慌时,就喜欢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晨光中的城市正在苏醒。
楼下早餐铺的老板娘系着沾满面粉的围裙,正麻利地翻着煎饼;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一边等公交,一边对着手机皱眉;穿校服的女孩蹲在路边,轻轻抚摸一只流浪猫的脊背。
柏文安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赶到片场时,正午雨后放晴的太阳闷得像在蒸桑拿。柏文安抬手抹了把汗,感觉后羿当年射下的那九个太阳此刻全都复活了似的,正对着他疯狂输出。
“这鬼天气……”他小声嘀咕,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更倒霉的是,他刚走到影视基地门口就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溅起的泥水直接给他的白鞋来了个泼墨艺术。
“真是阎王专收短命鬼,厄运专找苦命人。”柏文安一边哀叹,一边掏出纸巾蹲下去擦鞋。
影视基地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但是这哪是试镜现场,分明是颜狗的天堂。
放眼望去,清一水的俊男美女。他扫了一圈,这竞争强度堪比选妃。
但柏文安是谁?
他可是立志要做娱乐圈交际花的男人!
不少人打量试探的眼神望过来。
走进来的青年留着栗色的头发,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笑起来脸颊边挂着一对小小的梨涡。
柏文安表面风轻云淡,嘴角甚至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实则内心紧张的已经背诵了一遍化学元素周期表。
他强作镇定地走到空位前坐下,周围的目光如有实质,让他如坐针毡。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37号!柏文安准备!”
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柏文安深吸一口气推开试镜室的门,房间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混合的气息。
长桌后端坐着几位评审,中间那位戴着渔夫帽的是导演,左边梳着马尾的女性大概率是编剧,右边正在飞快记录着什么的应该是选角导演。
“老师们好。”他走到房间中央,规规矩矩地鞠了个90度的躬,抬起头时眼角弯起,“我是柏文安,试镜的角色是许墨。”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斜斜照进来,正好落在他笑起的梨涡上。
选角导演皱了下眉头,犹豫地跟旁边的人说:“这外形怕是不合适吧。”
他的质疑声很小,但柏文安还是听见了,他内心伸出一只手摇起了小手绢。
怎么个事?出身未捷身先死?
为了顶流之路,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老师们,”柏文安轻轻举起手,“我能说说说我的理解吗?”
郑成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你说。”
柏文安说,“您是想说许墨是个忧愁的人,而我的外貌不符合对吗?”
选角导演点了点头。
“但是我想说的是,”柏文安沉默了半晌,回忆着只有短短两句话的剧本,“许墨或许是个忧郁的角色,但这份忧郁来自病症,而非本性。”
他抬起头,语调平缓但有力:“如果一个人溺水了,他会拼命抓住浮木。但于许墨来说,他的浮木就是每一缕新鲜的阳光。”
女编剧的钢笔突然停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迹:“你凭什么这样理解。”
“一个真正忧郁的人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忘记一切的时候是不会去花园里晒太阳的,”他皱起眉思考了一阵。
说到这里,柏文安停顿了一下,试图在脑中构建一个否定的桥梁,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而许墨不是,他会去闻雨后泥土的味道,即使是只坐在长椅上发呆。”
许墨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比常人都要热爱生活。
郑成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编剧则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与选角导演交换了一个极短、但内容丰富的眼神。
“开始你的表演。”郑成宣布道。
柏文安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抬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然改变。
片场没有刷着白漆的文艺的长椅,只有寻常的铁板凳。
柏文安坐在凳子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眼底漾着一层温柔。
他的眼球轻轻转动,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试镜室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要听曲子吗?”场务小声念出台词。
柏文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的眼神开始变化,先是闪过一丝挣扎的微光,像是记忆深海里的鱼群突然跃出水面;继而变成困惑的涟漪,最后归于平静的陌生。
“您是……”他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片场一片安静,柏文安听到一声轻响,是饮水机蓄水的声音。
他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方才许墨那种朦胧脆弱的气质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带着几分青涩阳光的年轻人。
“导演,我演完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翘起一撮,在阳光下伸起的一只小触角。
编剧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脏还在为方才那个眼神狂跳。那个她笔下写了三年,却始终找不到合适面孔的角色,突然有了鲜活的血肉,给了她难以自控的恍惚感。
郑成沉思片刻,点点头:“你去准备签合同吧。”
耶斯!柏文安暗自叫好,他正要随工作人员上楼,郑成又把他叫住了。
“你知道苏延玉吧?”
柏文安脚步一顿,犹疑地点点头。
“你上去了帮我告诉他,让他直接去我住址等我,别再这儿等了。”郑成说。
住址?为什么是住址?
我?去!这能说吗?
是他想得那样吗?柏文安傻了。
郑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柏文安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被炮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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