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檀印斋的局
时间:2025年10月8日 18:33
地点:海渊市古玩市场深处
八字流盘:乙巳年丙戌月辛酉日丁酉时
奇门局象:天辅星落艮宫,杜门临九地——隐而不发,暗藏杀机。
庭审延至三日后宣判。
苏简走出法院时,暮色正四合。丙申时的余晖把街道切成明暗两半,她站在阴影这侧,看着江焰在台阶下被记者围住。公诉人侧脸线条冷硬,回答问题时却突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缝隙,精准地钉在她身上。
只一秒。
然后他转回话筒:“此案证据链存在疑问,检察院将补充侦查……”
手机震动。助理发来檀印斋的详细资料:注册法人“司徒寅”,1982年生,八字排出来是壬戌癸卯庚申丙戌——金旺带杀,偏财透干,典型的投机者命格。店铺开业于2005年寒露,正是母亲失踪那日。
苏简截屏保存,正要叫车,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进来。
“苏律师?”女声,年轻但疲惫,“我是周铭法官的女儿,周晚。能……见一面吗?我父亲有样东西要转交给你。”
“法院规定的避嫌期间,我不能单独接触家属。”
“不是关于案子!”语气急促起来,“是更早的事。和你母亲有关。”
街灯在此时一盏盏亮起,光线刺进苏简瞳孔。她眯眼:“地址。”
“檀印斋后巷的茶室,‘听泉阁’。我在这里打工。”
古玩市场在旧城区,白墙黛瓦的仿古建筑群,檐角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晚上七点,店铺大多打烊,只有少数几家还亮着昏黄的灯箱。苏简踩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公文包贴着腰侧,里面除了案卷,还有母亲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她没有拆开。亥水伤官的直觉在预警:必须在特定场域、特定时辰才能打开。就像某些化学试剂,需要在无氧环境下操作。
路牌指向“檀印斋”的箭头越来越密。第八个拐角处,她停下脚步。
店铺门脸比想象中阔气:紫檀木招牌阴刻填金,两尊石貔貅镇守门前,眼珠处嵌的黑色矿石在路灯下泛着油光。卷帘门已拉下一半,但缝隙里透出灯光,还有人声。
“……戌时的火候总是差一分。”苍老的男声,带着南方口音。
“所以要用子水勾兑。”另一个声音更年轻,咬字清晰得异常,“水火既济,才能养出真正的‘活器’。”
苏简侧身贴墙,余光从卷帘门下方扫进去。只看见两双鞋:一双老式黑布鞋,鞋头磨损;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鞋底沾着某种暗红色粉末——朱砂?
“东西呢?”年轻声音问。
窸窣声。然后是一个木盒被打开的轻响。
“成化年的青花婴戏碗,真品。但胎体里掺了‘那东西’,您验验。”
静默几秒。苏简听见极轻的叩击声,像是用指甲弹瓷器胎体,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沉闷的回响。
“比例不对。”年轻声音冷下来,“我要的是癸水七分、丙火三分,你这碗里火气占了五成。烧的时候心不静吧?”
“大师,这、这不可能!我完全是按您给的八字时辰控的窑,那天的流时盘我算了三遍——”
“庚申日生人,申时冲动寅木,木生火旺。你那天的流时盘算错了。”皮鞋后退一步,“东西带走。下次再错,你知道后果。”
“大师!再给一次机会,我老婆孩子……”
“嘘。”年轻声音忽然压低,“门外有客。”
苏简浑身一僵。
脚步声朝门口逼近。她立刻起身后退,同时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假装补口红。卷帘门哗啦上升,站在门内的是个穿靛蓝长衫的老者,脸上褶子深得像刀刻,眼神却亮得反常。
“姑娘,打烊了。”他说。
“我找周晚。她约我在‘听泉阁’见面。”
老者眼珠转了转,侧身:“穿过去就是后巷。”
苏简道谢,迈步时故意让公文包蹭到门框。轻微的阻力——不是实物碰撞,更像是穿过了一层凉滑的、看不见的膜。她脖颈后的汗毛立起来。
是结界。最简单的防盗风水阵,用门梁悬挂铜镜和五帝钱就能布成。但刚才那层‘膜’的质感……像是活物。
她回头。老者正仰头调整门楣上的一面八卦镜,镜面角度恰好把路灯反射成一道光剑,刺向她刚才站的位置。
如果不是及时离开,那道反光会直射印堂。
后巷窄得像一线天。两侧高墙爬满枯藤,唯一的光源是尽头茶室“听泉阁”的纸灯笼。灯笼上墨书一个“泉”字,水部三点写得尤其饱满,墨迹在光下仿佛在流动。
苏简推开木门。
风铃声惊动了柜台后的女孩。二十出头,素脸,马尾辫,围裙上沾着茶渍。她抬头时,苏简看见她眉心的悬针纹——那是长期忧虑在面相上的凝结。
“周晚?”
女孩点头,引她到最里面的包厢。门关上后,她没倒茶,而是从围裙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绛紫色,绣着银线云纹。
“父亲上周给我的。说如果他出事,就把这个交给接手案子的律师。”周晚声音发颤,“但他强调,必须是‘能看到倒吊人’的律师。”
苏简没接:“什么意思?”
“我不懂。父亲信这些……风水啊八字啊。他说海渊市的法律圈有个秘密小组,叫‘乙酉遗臣’,都是当年参与过法案起草的人。他们用另一种方法判案。”
“什么方法?”
“看当事人的命局会不会‘污染’司法系统。”周晚攥紧锦囊,“父亲说,有些人生来带煞,经手的案子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给后续所有关联者。所以要在判决时暗中调整,用刑期、罚金甚至舆论导向去‘化煞’。”
苏简想起母亲档案袋里那个词:司法风水。
“你父亲认为周铭法官的案子是‘煞气传染’的结果?”
“不。”周晚摇头,“他说自己是‘镇煞的桩子’。有人想用他的案子做引子,启动一个更大的局。锦囊里的东西是关键,但——”她咬唇,“我偷偷看过,看不懂。”
苏简终于接过锦囊。入手极轻,打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1. 一片风干的紫檀树叶,叶脉用金粉描过,组成一个“未”字。
2. 一张裁剪过的老照片,背景是建筑工地,几个戴安全帽的人围着地基坑。照片背面手写:“乙酉年寒露,戊土大厦奠基。司徒氏主礼。”
3. 最底下是一枚铜钱,但不是常见的五帝钱。正面是“律令通玄”四字,背面刻着微小的星图。
苏简拿起铜钱对着灯看。边缘有磨损,但字口清晰,包浆温润,至少被人摩挲过几十年。
“你父亲还说过什么?”
“他说……”周晚闭上眼,像在回忆原话,“‘倒吊人逆位时,绳子其实已经断了。但吊着的人不肯松手,因为他脚下不是地面,是另一根更锋利的横梁。’”
和江焰转交的纸条几乎一样。
苏简的手机在这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图片:是檀印斋的内景柜台,玻璃展柜里摆满各色古董。但焦点不在器物,而在柜台后方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寒江独钓。题跋小字放大后隐约可辨:
辛酉年秋,为明珏女史作。钓者非求鱼,乃待冰期。
落款:司徒玄。
明珏。母亲的名字。
第二张图片接踵而至:是那幅画的局部特写。渔翁的鱼篓里,装的不是鱼,而是十二枚青铜爻片。其中一枚的纹路,和苏简怀里那枚一模一样。
附言只有四个字:物归原主?
苏简冲出茶室时,周晚在身后喊了什么,她没听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檀印斋。
卷帘门已完全关闭。她绕到侧面,发现一条更窄的夹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挤进去后是个小天井,正中一口老井,井圈石沿被绳子磨出深痕。井边摆着个炭炉,炉灰尚温,里面埋着没烧尽的纸片。
她蹲下,用发夹拨开灰烬。纸片焦脆,但还能辨出是八字排盘:
辛酉戊戌辛巳己亥
她的命盘。
旁边还有一行小楷批注:“金埋土重,亥水冲巳。宜以木疏土,以火炼金。然命中带‘乙酉空亡’,恐为他人做嫁衣裳。”
批注的墨迹新鲜,不会超过两小时。纸片边缘有鎏金纹——和锦囊布料同源。
苏简猛地抬头。
天井二楼的木窗吱呀一声开了。先前那个穿长衫的老者探出半身,手里端着紫砂壶,慢悠悠浇窗台上的兰花。
“姑娘,迷路了?”他问,语气平常得像问候邻居。
“司徒玄在哪?”
“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那幅画《寒江独钓》。”
老者倒茶的手停了停。“哦,那幅啊。早年一个客人订的,画完就取走了。我们这儿不挂非卖品。”
“画上的爻片呢?”
“什么爻片?”老者笑容不变,“姑娘,古玩这行讲究‘眼缘’。您今天心神不宁,看什么都像有深意。不如改日再来?”
苏简知道问不下去了。她起身,最后看了眼那口井。水面幽黑,映不出倒影,只偶尔冒出一两个气泡,像有什么在深处呼吸。
“这井通哪儿?”
“旧时的护城河。早填了,现在就是个死水潭。”老者关窗前补了一句,“对了,刚才有位先生留了句话给您。说‘档案袋可以拆了,但要在亥时三刻,对着正西兑位。’”
窗合上。
苏简站在原地,直到手机闹钟响起——20:45。距离亥时三刻(21:45)还有一小时。
她没回家,而是去了律所。深夜的办公楼只剩安全出口标志的绿光,脚步声在走廊回荡出空洞的回音。办公室门锁咔哒打开时,她有种错觉:母亲还在里面,伏案疾书,台灯的光晕染黄她鬓角的白发。
实际上只有灰尘和文件柜的钢味。
苏简打开保险箱,取出牛皮纸档案袋。封口的“乙酉-绝密”钢印在灯光下泛冷光。她犹豫了三秒,撕开。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本牛皮封面的手札,和一卷用红丝带扎起的素描。
手札第一页是母亲的字迹:
乙酉年七月十五(2005年8月19日)
今日确立研究课题:司法过程中的能量污染与净化。
假设:每一个刑事案发现场,都会残留‘怨力’(暂定名)。怨力属性与死者八字、死法、死亡时辰相关,会附着于现场特定物体,形成‘锚点’。
若后续接触者命局与之相克,则可能引发连锁厄运。
若相生……则可能被同化。
苏简翻页。后面是十二起案件的记录,每起配一张素描——全是案发现场的“异常物体”:一把梳齿断了一半的木梳、一只渗血的沙漏、一面照不出人脸的铜镜……第九起案子旁,母亲用红笔标注:
死者:林岚,女,生于辛亥年。死因:扼颈。
现场锚点:紫檀木镇纸(已失踪)。
特殊现象:尸体手中握有三张塔罗牌——星星逆位、审判正位、隐士。牌面沾染红色粉末,化验为朱砂混合檀灰。
关联:林岚为司徒集团前财务总监,死前一周正在审计‘戊土大厦’奠基款项。
司徒集团。戊土大厦。
苏简快速翻到第十二起案子——那是母亲失踪前记录的最后一案:
时间:乙酉年寒露夜(2005年10月8日)
地点:海渊江畔未完工的‘观澜台’
死者:无名男尸(后查明为司徒集团保安)
锚点:一枚青铜爻片,刻‘雷地豫’卦,嵌在死者喉部。
现场勘验备注:江边泥土中检出大量紫檀木屑,与林岚案相同。另有脚印一组,尺码36,女式休闲鞋,鞋底纹路与苏明珏常穿品牌吻合。
——我是最后一个到现场的人,但我毫无记忆。
——我的鞋底确实有红泥。
——爻片少了一枚。本该是十二枚一套,但现场只有十一枚。
缺失的那枚,卦象是‘天泽履’。
苏简摸出怀里那枚爻片,借着台灯光看边缘小字。极细微的篆刻:履。
母亲当年带走了这枚爻片。为什么?又为什么最终落到自己手里?
手札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纸已发黄:
给简儿:
如果看到这里,说明妈妈没能亲手教你。记住三点:
1. 十二爻片是钥匙,对应十二个‘煞位’。集齐可开‘戊土地库’。
2. 司徒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职位。每十二年换任,现任者八字必带‘双戌冲辰’。
3. 你的命盘是刻意配成的‘解煞局’。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永远爱你的妈妈
字迹到这里开始颤抖,最后几个字几乎晕开,像被水渍浸过。
苏简看向时钟:21:44。
她起身,按老者提示将手札和爻片置于办公桌正西位,推开窗户。亥时的风灌进来,带着江边特有的水腥味。
21:45整。
手札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停下——是母亲画的“十二煞位方位图”。图纸中央是海渊市地图,十二个红点连成一个诡异的几何图形,像扭曲的星图。每个红点旁标注小字:甲子、乙丑、丙寅…… 直到乙亥。
而檀印斋的位置,正好压在“乙酉”点上。
乙酉法案之年,母亲失踪之年。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江焰。
“苏简,”他声音紧绷,背景音有警笛,“周晚死了。就在‘听泉阁’后厨,初步判断是□□中毒。她死前手机最后拨出的号码是你的。”
窗外,远处“戊土大厦”的顶层忽然亮起灯光。那栋尚未竣工的摩天楼,此刻像一柄漆黑的剑,刺入亥时的夜空。
灯光组成一个短暂的图案。
苏简看清了:是倒吊人。正位的。
然后一切重归黑暗。
插入书签
奇门局象:天辅星落艮宫,杜门临九地——隐而不发,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