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遇恩泽

　　从咖啡店回来后他在外面歪着肩膀慢慢走着，动作有点滑稽，但也只能这样了。
　　在进小区单元楼的最后一步，下起了瓢泼大雨。仿佛第一滴雨就要落到他头上，他刚巧进了屋檐下。

　　“安全到家……”
　　拉开吊灯按钮，罗伊换好拖鞋朝厨房走去。
　　两手握了把虚空。
　　“我菜呢？”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菜被他落在那里了，他得赶回去拿。鞋柜里还有把旧伞，伞把有点儿锈了，但还能用。

　　换了另一双拖鞋，他匆匆赶下楼。
　　伞有点难打开，被风一吹就折了过去，不如说跟没打一样。他在狂风中奔走着。
　　“嘶……”

　　鲜血冒出来了，罗伊的脚底板痛的钻心。这双拖鞋已经跟了他四年，上天入地罗伊都习惯穿着。

　　大街上他也不好把鞋子脱下来，一步一歪地歪到便利店，他想先看看情况。路上不少道鄙夷的目光向他看来，罗伊不知道为什么去拿个东西能让他那么惨。

　　“欢迎光临邻……”
　　感应门响起，随着罗伊的动作而打开细密的汗珠混着雨水从发丝里流出来，他的面部表情有点难看，但还保持着基本的体面，一进门，他扶着收银台喘了两口气。

　　收银员戴着口罩和帽子，罗伊朝着人家浅浅点了下头。
　　正好想起来妹妹上次拜托自己买的东西，他挪到日用品区。

　　“我看看，夜用的480mm……”
　　“有啥不一样啊……”

　　他对比着不同花色和牌子，犹犹豫豫拿了两包。
　　正打算付款，有家长给他打电话，罗伊只好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咳两声，端着嗓子和家长讲话。

　　“……这个阶段你说她怎么敢谈恋爱的啊？我这做家长的管不住讲话不好使，罗老师你可得帮帮我们。要是耽误了考大学那她一辈子可就耽误了。”

　　有学生早恋被家长发现了，劝说无果一纸诉状告到罗伊这儿，虽然高三这个节点谈恋爱不应该，但是他又理解同学们正处在一个压抑又蓬勃的时期。
　　心中有点儿什么小九九他不是不知道，只要没影响成绩和生活，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有些小情侣做的过头了他也看不下去。
　　应付完家长，罗伊拿着两包卫生巾结账去了。

　　“又见面了！你怎么了？”听到声音，罗伊抬头看去，他现在十分狼狈，不是很想见到认识的人，但是定睛一看，竟然是恩泽，一想到名字，他的心里恍惚了一下。

　　“你这是另一个兼职吗？挺厉害的。”
　　“谢谢，你又受伤了吗？”
　　听到这个“又”字，罗伊莫名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回答是的。

　　结完账，恩泽递过来一瓶碘伏和一盒防水创可贴，罗伊嘴一张就是谢谢不用了，恩泽的手静止在空气里。
　　二人面面相觑，罗伊收下了。

　　差点又忘了自己是要干嘛的，他处理好伤口又一步一歪地走过来，恩泽看着他得行动，正好在他挪过来时。
　　把几兜子菜拎到他面前摇了摇：“我给你带来啦！放哪里没人会管的，我想着还不如我帮你拿着，也不用担心菜会坏掉。”

　　罗伊如获至宝般拿起一堆塑料袋，又检查鸡蛋有没有磕烂的，跟抱着金银财宝一样抱在怀里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称呼啊……罗伊在心里想着。
　　“我姓罗，做老师的，你叫我罗老师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全名？”
　　“你也没告诉我。”

　　罗伊打趣了一下，然后浅笑着挥手走了出去。

　　那把破伞依旧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再次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挑了件旧衣服系在腰上，锅碗瓢盆在他的手下像是精锐之师。
　　等最后罗妍可放学，他已经做出了青椒酿肉、外婆菜炒鸡蛋和炸糖糕。最后煮了一锅菌菇汤，罗妍可嚷着要喝好几天了。

　　昏暗的灯光不停闪烁，他看着乱糟糟的客厅，心里有点烦闷，简单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电视早就不能看了，只能黑着屏安静地立在那里。

　　月光把屏幕照出一道斜着的光亮，伴着一闪一闪的吊灯光，罗伊只能看到隐隐有个人的轮廓。周围的空气又像死了一般沉寂。
　　与白天完全不同的安静，他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还遇见了跟恩泽名字一样的人，尽管只是随意取的代称。

　　太不真实了，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菜烧了吗？饭煮了吗？应该吧。
　　吱呀———
　　门被推开：“好香啊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汤的！”罗妍可按亮了大灯，把门口的鞋放好，洗手拿筷子招呼她哥吃饭了。

　　罗伊被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出来，起身最后一眼看到电视机屏幕上的影子已经没了。
　　“哥，你咋挑了这么贵的！不是跟你说拿一包8.5的就行了吗？”
　　“这东西用贵点好点吧应该，我也不知道。”

　　吃完饭，妹妹负责洗碗。他把衣服搓了出来。
　　卫生间只有将将一块落脚的地方，就这样还给罗伊硬是造出来一个干湿分离。手搓累了，他费劲地仰着脖子活动活动，看到镜子上因为太久没擦而留下来的水渍和水痕，印在他脸上像是泪痕一样。

　　“哥！给我把袜子顺手洗了呗！”
　　罗伊就着满手泡沫，去拿她刚脱的袜子。
　　他伸个懒腰，又把盆里妹妹的袜子给洗了。

　　“先打出泡沫再洗，然后平铺放在晾干篮里，避免太阳大的时候晒……”
　　心中默念着这些规矩，他慢慢揉搓着。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的世界又只剩下这些声音。

　　罗妍可早就洗好了碗，她默默坐在卫生间镜子反射不到的地方，瞪着眼睛看着哥哥的一举一动。
　　罗伊不知道，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在跟他一起听着唯一“活着”的流水声。

　　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不如说从很久以前就出了问题，她总觉得罗伊在强撑着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他的内心早就……
　　“哥，我来帮您，您歇着吧。”罗妍可端过装衣服的盆，说着就抱到阳台去晾。

　　罗伊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随她去了。
　　“我上次不是参加一个比赛获奖了，我包里有学校奖励的蒸汽眼罩，你赶快上床拆一个试试。”
　　“行，有孝心。”
　　“滚蛋！”

　　罗妍可把盆放好，看着罗伊上床戴好眼罩，帮他把门关好。
　　她去阳台，拿出藏在口袋里的螺丝刀，把防盗窗的螺丝又拧紧了些。

　　眼罩的温度慢慢上来，罗伊感受着温暖，很舒服，他放空下来，进入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哥，我帮你关灯了。”罗妍可看着已经睡着的罗伊，轻声说到。

　　月亮照着同一个世界，每个人却感受着不同的温度。
　　有人嫌不如太阳明亮，有人夸比繁星耀眼。

　　韩恩哲站在罗伊住的那栋楼的楼下，直到窗帘后的光变暗，他才顺着月光走回去。
　　一根烟在指尖熄灭，回到地下室，他打开笔记本：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他的雨伞坏了，我可以找机会送他一把新的。

　　故事的展开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是没关系，我们都已经再次迈出了第一步。我会带着他走到结局，我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只要别再发生我意料之外的事。
　　他又受伤了，还是因为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免这个片段，但是无论几次都会经历是吗？那第二次的受伤也是因为我吗？

　　别流泪，别伤心，我会尽快到你身边来的。
　　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

　　恩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像小时候一样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从而获取他的同情吗？
　　恩泽，我还要再借你的名字一段时间，但我该如何向他开口这一切？

　　你是我，你不是我，你比我坚强，比我更讨人喜欢。他会接受你，不会接受我。
　　谢谢你，恩泽，给我一次机会再让我改过自新。
　　……

　　鼓点强烈的俄语歌曲在整个房间回荡，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尽全力照到这儿的每一个角落。
　　水泥糊成的墙壁冰冷坚硬，但他不打算将这里改造成温馨宜居的地方。

　　他走出房间穿过长廊，来到楼上。

　　橘黄色的暖灯还在亮着，茶几上有昨天洗好的水果，他换了双干净的拖鞋，走到懒人沙发上，抱着玩偶熊拍了张不露脸的照片。

　　兴许是夜晚人的情绪更容易泛滥，韩恩哲把电视节目切换成音乐频道。随着女人柔软的嗓音渐渐有了困意。
　　不想回房间了，他随意躺在地毯上，盖着外套就这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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