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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对麦芒
五公里武装越野。
对这群从各部队层层选拔上来的尖子而言,本不该是道难题。
可这里是“獠牙”基地,而虎擎苍口中的“武装越野”,从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背囊经过特殊改制,内部不知道焊了什么配重结构,压在肩上沉得像半扇石磨,带子深深勒进肩胛骨里。脚下的路也不是什么标准跑道,而是基地后山那条被私下称为“魔鬼小肠”的土路——碎石密布,陡坡连着陡坡,低洼处还积着前两日下雨未干的泥潭。正午的日头像烧透的白铁皮倒扣在头顶,热气蒸得远处的景物都在晃动,吸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滚烫。
才不到两公里,原本整齐的队伍就被拉扯得七零八落,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作训靴拖沓刮地的声音混成一团。
虎擎苍没跟着跑。他开着一辆敞篷的军用越野吉普,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侧后方,像一头驱赶羊群的牧羊犬。车载喇叭不时发出刺耳的鸣响,伴随着他那能把死人呛活的“动员”。
“啧,这就开始拉风箱了?老家村口晒太阳的老头都比你们喘得匀乎!”
“左边第三个!摆臂!你那胳膊是面条做的?!”
“利刃?重锤?老子看是一堆没开刃的废铁!”
每一句都像淬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这群心高气傲的兵王那点残存的自尊上。有人眼里的火都快喷出来了,却也只能梗着脖子,把淌进嘴里的汗水和骂声一起咽回去,拼命倒腾发沉的腿。
顾驰野跑在队伍中段偏前。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胡乱用肩头蹭了一下。作训服早已湿透,前胸后背紧贴着皮肤,闷得人发慌。肩上的背囊越来越沉,每一次迈步,都感觉要把自己钉进这片被晒硬了的土地里。
但他没吭声,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只盯着前方被热浪扭曲的土路尽头,调整呼吸,分配着开始报警的体力。
“你。”
吉普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贴到了他身侧。虎擎苍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拎着个老旧的军用扩音喇叭,帽檐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审视一件不太趁手的工具。
“顾驰野。原‘东北虎’旅侦察营综合比武第一,”他准确无误地报出履历,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器材清单,“怎么,在老部队当尖子当舒服了,到我这儿就打算温温吞吞地混个及格?”
挑衅。明目张胆,带着渣滓的挑衅。
顾驰野脚步节奏没变,甚至没偏头看他,只是迎着风,从几乎黏住的齿缝里挤出回答:“报告教官。我在适应陌生装备与陌生地形,寻找符合长距离负重越野体能分配的最优节奏。这是基础训练原则。”
声音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学院派的刻板,但话里那根硬刺,竖得明明白白。
虎擎苍咧开嘴,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浮在表面的冰冷假笑,而是真的被勾起了一点实质性的兴味。嘴角弧度扯得更大,露出更多的白牙,却莫名让人想起瞄准猎物时,猛兽露出的牙床。
“原则?”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混着引擎的低噪,“在这片山头,老子喘口气儿就是原则。看来你是真没把‘往死里训’这四个字,往心里去啊。”
他抄起放在仪表盘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灰狼,给咱们这位讲究‘原则’的东北虎,醒醒神,加点料。”
“收到。”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回应。
话音刚落,顾驰野骤然感觉肩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猛坠!背囊内置的磁性配重显然被远程增加了。突如其来的超负荷让他膝盖一软,脚下一个趔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呃——!”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出。颈侧、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腰腹核心肌肉群爆炸般收紧,硬得像块浇筑成型的钢板。他竟然靠着瞬间的爆发力,将几乎脱轨的重心狠狠拽了回来,只是步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没有摔倒,更没有停下。
虎擎苍眼中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被更浓的、近乎灼热的审视所取代。
他慢悠悠地把扩音喇叭凑到嘴边,声音透过电流,带着戏谑的杂音,清晰地荡在顾驰野耳边:
“哟,腰劲儿不错嘛。”那点评轻飘飘的,带着点品鉴牲口似的玩味,“撑着,别软。叔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第几个坡。”
叔?顾驰野一口气堵在胸口,猛地转头,狠狠剜了吉普车方向一眼,明明白白送了个大白眼。
“哟呵!”虎擎苍乐了,笑声混着引擎的轰鸣,“还行,还有闲劲儿翻白眼。”他方向盘一打,吉普车猛地加速,卷起一蓬尘土扑了顾驰野满头满脸。
“那咱就慢慢玩儿。”尘土飞扬中,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才刚起个头呢,顾、驰、野。”
顾驰野呸出嘴里的沙土,看着吉普车嚣张远去的背影,肩上重压仿佛又沉了三分。他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眼神却一点点沉静下来,像淬火后凝定的钢。
迈开仿佛灌铅的腿,他继续向前跑去,每一步,都在滚烫的土路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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