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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沈玄易循着啜泣声走进巷弄深处。
她看见前方缩着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肩膀一怂一怂。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五个人影。
“这么看,人齐了。”一个女声从右侧传来。
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穿着黑色运动装,她安慰着身边那个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一个染着紫色寸头的青年踢了一脚石头,嘟囔着“这什么鬼游戏”。
另一个戴着眼睛、身形瘦高的男人则沉默地观察着环境。
“我叫金玟,英语老师。”低马尾女人简洁地报上名字,指了指紫发青年,“韩因,游戏主播。”又转向眼镜男,“陈昀,刑侦小说作家。”,最后低头看了看蓝色连衣裙女孩:“周晓,我的学生。”
还剩两个,则在另一侧不远处,一个是货车司机王海,另一个是普通职员张庆
沈玄易点头示意。七人副本,这里已经聚齐了,他抬手随意挥了挥:“沈玄易,研究民俗学和志怪的。”
韩因烦躁地抓着头发:“靠,这什么鬼游戏,怎么出去啊!”
金玟冷冷地瞥了一眼:“安静点。想死可以自己去找鬼,别连累别人。”
韩因瞪大双眼:“喂!这位姐姐,你——”
“都闭嘴。”
陈昀打断了这场“争端”,他的目光停留在沈玄易脸上,停顿了半秒,又移开。
“先交换一下来到这儿之前的信息。”
“刚才那玩意儿……”韩因放下手,表情还有点发白,“太他妈真实了,你们也差不多吧?一睁眼就在车上,经过了一个招手的女人,然后后座的‘女朋友’就变成怪物了!老子差点以为真要掉下山崖了!”
其余人点点头,都用各自的方法“摆脱”了女朋友后,来到这里。
“不是‘以为’。”陈昀开口,“如果刚才在幻觉里死了,现实中我们会感官过载,导致脑死亡。”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沈玄易笑了,那股自来熟的劲儿又冒上来:“厉害啊,哪儿来的信息?”
陈昀有意隐瞒:“……根据新闻,猜的。你知道些什么,民俗学家?”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沈玄易身上。
沈玄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散漫的笑:“那玩意儿,叫‘反手煞’,刚化形的东西学人学不全,动作和人是反的,不过也有是生前因为某些外力因素造成的。碰见了,别回应,别对视两秒以上。”
一阵寂静。
周晓又缩了缩,张庆脸色发白,韩因吹了声口哨:“行家啊兄弟。”
金玟:“你甚有了解,那你化解的方式跟我们肯定有所不同,方便说说么?”
“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我可以跟你们分享分享。”沈玄易举起左手,虚握了握,“砸碎了车窗玻璃,扎穿了掌心,念了两句咒,就这么出来了。”
看着他们茫然的眼神,又看到陈昀的探究,他立马转开话题:“这些不是重点,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那只是个‘前置任务’,当作判断我们是否能进入游戏的依据。”
话音刚落,唢呐声穿透雾气,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隐约的锣鼓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不可冲撞送葬队伍,快进前面的祠堂。”沈玄易率先开口。
沈玄易最后观察了一眼送葬队伍,然后关上门,迅速搜集着脑海里的民俗知识。
“送葬人数九个,锁魂钉九个,都不成双。”
“九为极阴,”陈昀迅速接话,“有什么说法?”
“当然。”沈玄易语速加快,“有些地方认为,横死或枉死的人需要在子时前下葬,且送葬人数和锁魂钉需凑阴数,以免死者怨气滞留带走生者。不过——”
他的话戛然而止,走向窗边戳破木窗的窗纸:“你们看。”
棺材上的锁魂钉,全是虚钉,感觉再颠簸两步就会掉下来。送葬人人均面色惨白,他们走路的姿势极其僵硬,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无论是吹唢呐的、抬棺的、还是打锣的——都是反手。
和盘山公路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反手……”韩因倒吸一口凉气。
队伍突然停下,抬棺的九个人同时转过头,似是察觉了自己被看着。
然后,棺材盖缓缓滑开。
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掌心朝外,轻轻招了招。
唢呐声骤然拔高,刺耳无比。
陈昀一把按下韩因的头:“嘘!”
这唢呐声足足响了一分钟,仿佛要穿透脑膜,所有人出了一身虚汗。
终于弱下,送葬队伍似乎继续前进了。
沈玄易草草扫了一眼牌位:“张家祠堂……这是唯一一间有亮火的屋子,一定有线索。”
陈昀充分发挥了刑侦本能:“牌位皆为男名,只有这个——”指了指其中一个牌位,“周小萍之位。”
沈玄易挑眉点了点头:“这么快!没错,而且,被怨气所附着的牌位会浑浊,斑驳。”
韩因上前一步:“那可以判定那女人就是周小萍了?可以通关了?”
“你们看见我妈妈了吗?”一个稚嫩的女声从暗红色丝绒幕布后走出来。
女孩看着不过八九岁,穿着褪色的花布衫,扎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脸色青白,眼神空洞。
韩因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几乎挂在陈昀身上:“鬼、鬼啊!”
陈昀面无表情地把他从身上扒下来,金玟按住想尖叫的周晓,柔声问:“小朋友,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歪了歪头:“我只知道我叫周小萍……大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妈妈?”
“那你叫什么?你爸爸呢?”陈昀突然问。
小女孩茫然地摇摇头。
沈玄易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走到陈昀身边,压低声音:“所有牌位,只有周小萍之位单起一行,其他应该都以一代为单位。”
他瞥了一眼那些牌位:“张家祠堂,却供奉一个周姓小孩,这本身就很奇怪。”
陈昀推了推眼镜:“两种情况。要么她对张家人有大恩,这点可以排除;要么……”
“要么,张家人对她有愧,而且,‘周小萍’根本不是一个正式的名字。”
“什么意思?”金玟皱眉。
沈玄易手指划过积灰的木架:“在一些偏远山村,如果女子婚前怀孕,或者婚后出轨怀孕,但孩子的父亲身份不明,有时会给孩子起姓‘周’,方言中谐音‘杂’,意思是杂种、来历不明的孩子。”把目光看向供桌上干瘪的水果,“你们再看桌上的苹果,应该是临时起的名字。”
周晓忍着恐惧,混杂着同情:“太残忍了……”
金玟接话:“确实……而且萍,也有浮萍无根的意思,真是无形中的欺凌。”
祠堂里寂静了片刻。
小萍依然站在原地,重复那句:“你们看见我妈妈了吗?”
“你妈妈,”沈玄易对小萍说,“是不是反手?”
小萍稚嫩的脸像被揉皱的纸,像是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景象一般。
“反手……”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妈妈的手……被掰断了……!”
话音刚落,祠堂里的煤油灯骤然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靠!”韩因的声音在发抖。
沈玄易迅速摸向口袋里的匕首,却在黑暗中听见陈昀冷静的声音:“别动。”
几乎是同时,祠堂门被重重撞开!
阴风灌入,带着浓重的腐臭味。
借着微弱的月光,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支送葬队伍。
“跑!”金玟第一个反应过来,拉起周晓就往祠堂后门冲。
其余人紧随其后。
沈玄易跑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响的唢呐。雾气更浓了。
“分开跑!”周庆忽然喊道,“聚在一起目标太大!”
“不行!”陈昀立刻反驳,“在这种环境分散就是找死——”
但已经晚了。王海和周庆显然被吓破了胆,在周庆冲进一条岔路后,王海也跟了进去。
韩因骂了句脏话,想追过去,却被金玟一把拉住:“追不上了!先保证我们自己别走散!”
五人被迫向前。巷子七拐八绕,像迷宫一样。身后的唢呐声似乎远了一些,但又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判断方向。
跑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虚掩的木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进去躲一下。”金玟当机立断,推开门闪身而入,其余人紧随其后。
屋子很小,陈设简陋,处处落着灰,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半截快要燃尽的蜡烛,火苗在穿堂风里挣扎摇曳,将墙上模糊的人影拉长又扭曲。
金玟反手关上门,韩因拿起门闩插上,小心翼翼地从破掉的窗纸缝隙往外窥探。
“暂时还没追来……”他压低声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但那些东西还在巷子里转悠。”
周晓瘫坐在角落,抱着膝盖发抖,金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陈昀的目光迅速在屋里扫过——土炕、矮柜、歪斜的桌子,以及挂着的几件破旧的女人衣物的碎片。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有几件针脚稀疏的婴儿的衣服,一支有牙印的铅笔还有一页折叠起来的纸。
“这可能是线索。”他低声说。
沈玄易凑过来,目光落在布包上。
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有些地方已经被泪水和血迹晕开。
“你们不得好死!买我来……畜生!”
“祭司说我是‘山鬼婆’……要拿我祭山神……明明是你们怕我说出你们干的那些脏事!上面来人了……就想让我‘消失……”
“手……我的手断了……反着……好疼……”
“跑出来了……拦车……是张家的车!天要亡我!”
“我的女儿……娘对不起你……”
“秀梅绝笔。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字字泣血,触目惊心。
“林秀梅,不是本村人,你们……她是被几个人合资买来的。”沈玄易的声音沉了下去,快速浏览着那些破碎的信息,“怀了孩子,却被选为活祭品,理由是堵住她的嘴。第一次反抗被打断手,是警告。第二次逃跑,在盘山公路拦车求救,结果拦到的是张家人,又被抓回囚禁……”
“途中生下了女儿。”陈昀接上,“林秀梅最终被杀害祭山,而周小萍被村里某个妇人收养,但显然处境不会好。”
金玟握紧了拳头:“所以祠堂里的牌位……”
“不是出于愧疚。”沈玄易冷笑,“张家人立牌位,恐怕是因为林秀梅死后怨气冲天,村里开始不太平,每年都死人。他们迷信,以为立个她孩子的牌位年年供奉,就能安抚亡魂,让她不要再‘作祟’。”
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近。
“它们等不及了。”韩因背靠着墙,声音发颤。
沈玄易却拿起那张油纸,走到门边,对着门缝,用足以让门外的它们听到的音量:“林秀梅,你的冤屈,我们知道了。”
脚步声猛地一顿。
“害你的人,还有那个祭司,所有参与买卖你、诬陷你、折断你手、将你献祭的人,他们后来都不得好死,对吗?村里这些年接连死人,就是你的报复。”
呜咽声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痛苦与愤怒。
“但你的女儿,周小萍,”陈昀也走到门边,声音冷静而笃定“她活下来了,虽然过得不好,但她心里记得你这个娘。她不是‘杂种’,她是你在绝境里生下的宝贝。害她早早夭折的,也是这吃人的村子。”
门外的动静,掺杂进更细微的属于孩童的啜泣。
沈玄易立刻接口,语气放缓:“小萍也在,对吗?她一直跟着你,困在这无尽的怨恨和黑暗里。林秀梅,你看,牌位立了,香火受了,但他们从未真心忏悔,只是害怕。你和女儿的怨念被他们用这种方式困在这里,年复一年。”
“生者已死,冤仇已报。”陈昀说,“他们的债,不该由你们自己永无止境地背负,更不该波及无辜误入此地的人。”
长久的沉默。蜡烛的火苗剧烈晃动了几下,几乎熄灭,又顽强地重新燃起。
那混杂的呜咽与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为一阵飘渺的风声,似乎正在远去。
冰冷的电子音适时响起:
“玩家触发核心真相【孤女悲鸣】,副本剧情推进度增加80%。”
“当前任务更新:存活至天明,并引导‘林秀梅与周小萍的执念’前往盘山公路‘回魂弯’,进行最后的‘道别’与‘释怀’。”
沈玄易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雾气似乎散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巷弄中,送葬队伍静立。
队伍前方,一小到光芒在林秀梅、周小萍身上拂过,她们回到了生前最好看的时候的样子。
林秀梅牵着周小萍的的手,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跟着。”陈昀言简意赅。
五人默默跟上,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最终来到了盘山公路。
两个身影在弯道处停下。
林秀梅似乎叹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往某个方向推了推女儿——那是下山的路,通往外面的世界。
小女孩的身影则转向女人,模糊的脸上绽开笑容。
众人看着,直到母女两人的身影彻底走出眼前。
“玩家沈玄易、陈昀、金玟、韩因、周晓完成主线任务,达成结局【往生】。”
“剧本【回魂弯夜话】通关。奖励结算中……”
“个人账户增加500金币。”
“即将传送至安全区。”
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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