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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神庙的伪装1
底比斯城东的尼罗河岸,阿蒙神庙像一头匍匐的圣狮蹲踞在泛滥平原边缘。从河港望去,灰褐色的塔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被朝阳镀上的金粉正顺着砂岩沟壑缓缓流淌。神庙群西临奔流的尼罗河,东接绵延的石灰岩山,那些被凿空的山体里藏着历代法老的秘密陵墓——当祭司们在神庙顶端点燃晨祭的火焰时,火光会沿着河谷一直跳动到帝王谷的悬崖上,如同阿蒙神的目光扫过整片红土大地。
穿过第一道塔门时,十二根方尖碑在两侧投下狭长阴影。最左侧那座未完成的碑身还留着凿子的痕迹,据说哈特谢普苏特女王曾想让它比所有先辈的作品都要高耸,却在石料运抵的第三年突然下令停工。碑顶断裂处的红色砂岩里嵌着几粒金色的石英,正午时分便会在地面拼出荷鲁斯之眼的形状,朝圣者们总爱跪在光斑里祈祷,裙摆扫过刻满战争浮雕的墙根——那些被凿去王名圈的女王形象,如今只剩模糊的轮廓在诉说被抹去的历史。
多柱厅是神庙的心脏。一百三十四根纸草茎状石柱撑起整片穹顶,每根柱身都缠绕着深浮雕的莲花与纸莎草,阳光从格栅窗漏进来,在柱影间织成晃动的网。最中央的十二根巨柱顶端能站下二十个成年男子,柱头的开放莲花纹里藏着祭司们记录星象的秘密凹槽,当春分日的阳光直射圣坛时,凹槽会在地面拼出完整的黄道十二宫。厅内永远弥漫着没药树脂和香柏木的气息,混着朝圣者带来的尼罗河水汽,在石柱根部凝结成晶亮的水珠,仿佛沉默的神谕者正在流泪。
圣湖位于神庙最深处,湖水是从尼罗河支流通过暗渠引来的活水。湖岸用打磨过的阿斯旺花岗岩砌成,边缘散落着几座无头的狮身人面像——它们的面部在图特摩斯三世亲政那年被凿毁,据说是因为工匠们在石像眼眶里发现了女王偷偷嵌入的绿松石。正午时分,阿蒙-拉神的金像会被祭司们抬到湖岸,阳光透过金像的镂空花纹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随波晃动时,便像是无数只眼睛在凝视着跪在岸边的法老。湖底沉着几具石棺,里面躺着历代神庙的最高祭司,他们的墓门永远敞开着,据说这样灵魂就能顺着水汽升入神庙的穹顶,继续侍奉那位隐藏在阴影中的创世之神。
阿蒙神庙的侧室如镀金牢笼,几年的蛰伏让图特摩斯的肌肉如花岗岩雕琢——金丝混编的辫子垂在右侧鬓边,用金丝编织的法老辫,每天由专人缠绕三圈;他的手指划过莎草纸,看似研读神学,实则用《亡灵书》遮挡努比亚金矿的地图,羊皮纸边缘还沾着伊萨船队的海盐。
侧室的空气像被没药熏成凝固的蜡,青铜格栅窗只容阳光漏进却锁不住野心。当赫雀瑟的身影消失在神庙长廊,图特摩斯突然合上书本,护腕内侧的暗格滑出半片青铜斧刃——那是塔俄鲁斯临走前藏在神学典籍里的礼物,也是斩断金丝枷锁的钥匙。
神庙的周围布满了岗哨,不必要的出口都被模板封上了。而底比斯的人民多数只知道赫雀瑟是来此祭拜阿蒙神,并不知道她是来监视哈尔法的具体动向,距离老国王去世已经好几年了,图特摩斯三世早已变成魁梧的成年男子。
象征法老发髻的辫子用金丝混编,锁链般缠绕右鬓——这是赫雀瑟亲赐的“荣宠”,辫梢垂至锁骨处的长度,恰好是一个皇家腕尺(约0.52米)。
纯金发箍压得头皮发麻,内侧刻着微型荷鲁斯之眼。
女王想监视着每一个叛逆的念头。
纯金发箍压得头皮发麻——那是赫雀瑟亲自为他系的“荣宠”,实则是王权的烙印。除了这根辫子,他和所有埃及贵族一样剃光头发,羊毛披肩下,胸肌如尼罗河畔的花岗岩被凿出沟壑,三角肌在披肩边缘若隐若现,像西奈山脉的轮廓刺破晨雾。
顺着背阔肌往下,两根脊肉似被荷鲁斯之手指引的河床,夹裹着如芦苇般柔韧的腰椎。八块腹肌每一道沟壑都藏着塔俄鲁斯的摔跤技巧,大腿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膝盖楞俊如凿刻的方尖碑底座。跟腱上端的腓肠肌一大一小,像两块被打磨的鹅卵石,支撑着他在神学典籍与军事地图间游走——此刻《亡灵书》的空白处,正用炭笔勾勒努比亚第四瀑布的金矿坐标。
青铜护膝与腰封上的荷鲁斯之眼,瞳孔始终对着门口。当赫雀瑟的阴影笼罩侧室,图特摩斯的手指正划过伊萨送来的腓尼基石板,那些航海术暗号混在祷文里,连最精明的抄写员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神学注释。老图特摩斯传下的典籍夹着当年反抗赫雀瑟的密信,而他的凉鞋底,一把青铜匕首的寒光正悄悄闪过。
继母的身影出现在侧室门口时,他刚用《亡灵书》盖住伊萨的地图。那些莎草纸和石板多数是老图特摩斯的遗物,有一些是伊萨从地中海港口淘换来的。
“他喜欢看神学就让他看。”赫雀瑟的纯金面具遮住半张脸,阴影里的嘴角撇出冷笑,权杖顶端的青金石故意划过图特摩斯的辫子,“最好去当个祭司,你去当摄政王。”
露尼的银质发带缠得太紧,勒出的红痕像道无声的哭痕:“母亲,我不想当摄政王。”她攥紧双手,汗珠滴在凉鞋上。
赫雀瑟停在神庙台阶中间,面具突然转向阳光,阴影盖住露尼半张脸:“奈芙图,船备好了?回宫。”她的笑声比青铜护具更冷,“和他爹一个德行,没点出息”——却没看见图特摩斯脚下,正踩着从《亡灵书》中滑落的军事地图碎片,跟腱上的腓肠肌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挣脱枷锁。
正午的阳光把德尔巴赫里神庙的三层台阶烤成暗红色,赫雀瑟的凉鞋踩在最顶层的花岗岩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的亚麻束腰长袍下摆扫过刻满铭文的石壁,那些歌颂“阿蒙神之女”的象形文字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一群沉默的见证者。假胡须用彩绳系在下巴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这是今早奈芙图亲自为她系的,打结时他的手指在她耳后停顿了一瞬,那里藏着昨天祭祀时被乳香烫伤的水泡。
“保持间距。“奈芙图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走在他身侧的努比亚侍卫长能听见。这位建筑师兼首席顾问今天穿了件深紫色亚麻长衫,腰间挂着青铜测量尺和一卷莎草纸——纸上画着新方尖碑的基座图纸,边缘被汗水洇出波浪形的褶皱。他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过队列两侧:二十名皇家侍卫组成的菱形阵,前排是持3米长矛的埃及步兵,后排是努比亚弓箭手,他们的黑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耳垂上的象牙坠子随着步伐碰撞出细碎声响。
露尼公主的金凉鞋在石板上打滑了一下。这位十八岁的少女穿着与母亲同款的束胸长裙,只是裙摆没有开衩——那是法老专属的特权。她偷偷掀起面纱一角,看见第三排侍卫腰间挂着的卡普什弯刀,那些青铜刀刃被磨得发亮,倒映出方尖碑顶端的金盘。
“别东张西望。"
赫雀瑟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露尼赶紧垂下头,发间的青金石护身符撞到胸前,发出“叮”的轻响——那是去年蓬特贸易船队带回的礼物,据说能驱避毒蛇。
除了和母亲一起,露妮也会带着自己的侍从来到阿蒙这边采集罂粟花,顺便看看自己未来的丈夫,也是自己的弟弟,而赫雀瑟默许她离开开罗的原因,大概是每次她回来都会给她带来一些监视图特莫斯的新信息。
穿过阿蒙神庙的塔门时,队列突然放慢了速度。两名祭司正用孔雀石粉末在地面绘制保护符咒,他们的白色亚麻裙沾满尘土,手里的铜铲在阳光下划出弧线。
赫雀瑟的金权杖尖端点了点地面,示意绕过符咒——这个动作让奈芙图的嘴角绷紧了一瞬,他知道女王从不信这些民间巫术,但必须在扈从面前维持对神权的敬畏。
乐师们开始演奏里尔琴,琴声混着香炉里飘出的没药烟雾在空气中缠绕。走在队列两侧的奴隶们扛着女王的御座部件,那些檀木框架上镶嵌的绿松石在阴影里闪烁,像一群被困住的萤火虫。
露尼注意到奴隶队伍里有个努比亚男孩,他的脚踝被铁链磨出了血泡,血珠滴在石板上,与三百年前图特摩斯一世征战时留下的箭镞锈迹融为一体。
“看那里。"奈芙图突然用测量尺碰了碰露尼的手肘。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右侧石壁上刻着哈特谢普苏特远征蓬特的浮雕,画面里的女王戴着假胡须,正与蓬特国王握手。
而在浮雕角落,一个工匠偷偷刻了只小猫头鹰——那是奈芙图的个人标记,象征着夜晚的秘密工作。露尼刚想笑,却看见母亲突然停下脚步,她的权杖正指着浮雕中国王的脸——那里的石屑正在簌簌剥落,像一张正在碎裂的面具。
码头的棕榈树在水面投下细长的影子,三艘方帆船正泊在岸边。最大的那艘船尾雕刻着展翅的伊西斯女神像,船身两侧涂着象征荷鲁斯之眼的同心圆,阳光照在铜制船钉上,把河水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箔。
努比亚船夫们跪在跳板两侧,额头贴着地面,他们的编发里插着纸莎草茎——这是臣服的象征,奈芙图曾告诉露尼,这些人十年前还是战场上的敌人。
赫雀瑟踏上跳板时,整艘船突然下沉了半掌。她的凉鞋边缘沾了片干枯的纸莎草,那是今早从神庙祭坛上带下来的祭品。奈芙图紧随其后,他的测量尺不小心撞到船舷,发出的闷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苍鹭。露尼最后一个登船,她的裙摆被风吹起,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奶妈偷偷给她系的护身符,据说能抵御“宫廷里的毒眼睛”。
“解缆。”赫雀瑟的声音没有回头。船夫们立刻用牙咬断绳索,那些浸过尼罗河泥浆的麻绳在阳光下泛着暗绿色的光。
奈芙图站在女王身侧,看着她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假胡须的倒影与水面波纹纠缠在一起,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
露尼突然指着远处的河岸,那里有个奴隶正弯腰捡拾他们掉落的香炉,香炉的烟雾在热空气中扭曲上升,最终与神庙顶端的方尖碑连成一线。
船桨划开水面时,赫雀瑟伸手触碰了一下船舷的青铜装饰。那里刻着一行微型铭文,是奈芙图上个月偷偷让人加上的:“永恒如尼罗河的流水”。
此刻阳光正好斜照在铭文上,那些楔形文字的阴影在女王手背上拼出一只眼睛的形状——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戴上假胡须时,镜中自己的眼神。
“他们走了?”哈尔法换上羊毛便装时,庭院的月光突然被云层切割成碎片——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表面是被软禁的羔羊,实则是磨爪的雄狮。赫尔鲁斯的哨声从沙草地传来,那是“眼线已撤离”的暗号,他弯腰系束腰布时,指节在布料上划出的纹路,正是塔俄鲁斯教的摔跤关节技。
“太阳落山后练摔跤。”哈尔法的声音压得很低,羊毛披肩下的手却在比画“石板”的手势——伊萨刚运来的两筐“石板”里,藏着努比亚金矿的坐标。赫尔鲁斯的徒弟在远处投石玩耍,石子落地的节奏是“安全”的密码,将监视的护卫骗得团团转。
采石场峡谷如被荷鲁斯的利爪劈开,尼罗河西岸的晚风带着潮气掠过训练场,火把的影子被扯成长长的警戒线。哈尔法赤裸的脊背在月光下泛着油亮汗珠,每一块肌肉都像孟菲斯工匠雕刻的青铜神像:三角肌绷如待发的弓弦,腹外斜肌的沟壑里积着红土,那是第三次被赫尔鲁斯掀翻时蹭的“荣誉勋章”。他拾起亚麻束腰布,布料边缘已被汗水浸成深褐,在髋骨勒出的红痕,像反抗者的烙印。
“刀法和射箭今天练不了。”哈尔法突然发力将赫尔鲁斯顶向岩壁,师徒的影子在火光中交缠如搏斗的巨蟒,“我得去拼伊萨的石板——那些腓尼基字母里藏着地中海的秘密。”当他的肩背撞上岩壁,红土簌簌落下,像为这场伪装在“玩耍”名义下的权力磨砺,撒下无声的见证。
赫尔鲁斯的徒弟突然吹了声口哨,是“岗哨换班”的信号。哈尔法顺势倒地翻滚,束腰布在红土上拖出弧线,像在绘制反抗的地图。“开始吧。”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指缝间漏下的月光,恰好照亮赫尔鲁斯递来的木剑——那剑鞘里藏着伊萨刚送来的密信,封蜡上印着荷鲁斯之眼的纹章。
“呼吸。"赫尔鲁斯的声音从火把另一侧传来。老侍卫今天穿了件无袖短褂,右臂的护腕磨出了毛边,那是先王图特摩斯二世赐的牛皮护具,边缘还留着当年战役的刀痕。他的左手握着根棕榈木杖,杖头镶嵌的绿松石在火光中一闪一闪,像只冷静的眼睛。
哈尔法突然猛冲过去。他的右脚重重踏在沙地上,扬起的沙砾打在赫尔鲁斯的小腿上——这是努比亚角斗士的突袭技巧,他上周偷偷从宫廷奴隶那里学来的。但老侍卫只是微微侧身,左手的木杖“啪”地敲在他的膝盖外侧。哈尔法的腿像被尼罗河的暗流卷住,重心瞬间前倾,赫尔鲁斯的右手已经锁住他的咽喉,前臂的肌肉硬得像块烧红的青铜。
“蛮干的公牛永远赢不了鳄鱼。"赫尔鲁斯松开手时,哈尔法的脖颈上已经留下四道红印。老侍卫蹲下身,抓起少年的右手按在沙地上,他的拇指按住哈尔法的腕关节内侧,另外四指捏住掌骨:“看这里,”他轻轻一旋,哈尔法的手臂突然像被弯折的芦苇般扭曲起来,“你的力量在肌肉里,而敌人的弱点在骨头衔接处。"
哈尔法猛地抽回手,掌心已经被沙砾磨出细小的血珠。他记得十二岁那年,赫尔鲁斯第一次教他握剑时也是这样——用拇指顶住他的虎口,让他感受青铜剑柄的震动。但现在老侍卫的手指上多了道新疤,那是上个月保护法老刺客刺杀时被战斧劈开的,伤口愈合后像条丑陋的蜈蚣。
“再来。"哈尔法的声音带着粗气。他这次没有直接冲撞,而是绕着赫尔鲁斯缓慢移动,像沙漠里的胡狼打量骆驼。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把下颌线切成锋利的剪影——这张脸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赫尔鲁斯想,尤其是愤怒时绷紧的咬肌。突然哈尔法俯身突进,左手抓向赫尔鲁斯的脚踝,右手去锁他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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