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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契约与今日疑云
顾清辞的指尖划过恒盛集团破产案的卷宗封面时,纽约大学法学院图书馆的落地窗外,正飘着初春的冷雨。玻璃上凝结的水珠蜿蜒成流,模糊了曼哈顿的天际线,也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这份由导师亲自推荐的核心案件,竟将她与那个三年未见的男人,重新拉回了彼此的人生轨迹。
三年前的契约婚姻,始于一顿晚餐。彼时顾清辞的母亲刚被确诊为罕见血液病,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每天的医药费如同天文数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刚从复旦大学辍学,白天打二份工,晚上做家教,微薄的收入连维持母亲的基础治疗都捉襟见肘。而陆景深,作为恒盛集团的继承人,正被家族催婚逼得焦头烂额,爷爷以撤资相要挟,要求他三个月内成家,以稳定集团股价。
“和我结婚,为期三年。”陆景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五官深邃如雕塑,只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我会承担你母亲所有的治疗费用,帮你拿到纽约大学法学院的全额奖学金,毕业后推荐你进入华尔街顶尖律所。三年后和平离婚,我再额外支付你一笔补偿金,足够你安稳生活。”
顾清辞握着高脚杯的手指泛白,杯中的红酒晃出细密的酒花。她抬头望他,这个在财经杂志上随处可见的商业精英,此刻就坐在对面,用一笔看似公平的交易,买下了她的婚姻。“陆先生,你这是在雇佣一个妻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可以这么理解。”陆景深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婚姻期间分房而居,不涉及任何私人生活,对外只扮演恩爱夫妻的角色。”
顾清辞沉默了。母亲的诊断书就揣在包里,医生说如果错过最佳治疗期,最多只剩半年时间。而纽约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是她从小的梦想,也是母亲最大的期盼。权衡再三,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婚姻期间你不能强迫我做任何违背意愿的事;第二,离婚后你不得干涉我的任何选择。”
“没问题。”陆景深毫不犹豫地答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拟好的婚前协议,“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见。协议我已经让律师审核过,你可以再仔细看看。”
顾清辞没有看协议,只是点了点头。那天晚上,她在医院守了母亲一夜,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母亲,眼泪无声滑落。她知道,从答应陆景深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了一场利益交换的筹码。
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长椅上,顾清辞攥着户口本,指节发白。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是在淘宝上花199元买的。头发扎成马尾,素颜,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紧张?”身旁传来低沉的男声。陆景深穿着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他看她的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份待签的合同。
“有点。”顾清辞老实承认。
“记住我们的约定。”他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一年。应付我家里。你会得到五百万报酬,以及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
顾清辞点点头,喉咙发紧。母亲的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费用超过两百万。她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哭过,在网贷平台填过信息,甚至想过卖肾。然后陆景深的助理找到了她。
“陆先生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为期一年。你符合要求:家世清白,学历不错,相貌端正。最重要的是,你需要钱。”
她签了那份长达二十页的婚前协议,像签卖身契。
“顾清辞女士,陆景深先生,请到三号窗口。”
拍照时,摄影师说:“新娘笑一笑呀!”她挤出笑容,旁边的陆景深面无表情。闪光灯亮起,定格下那张奇怪的结婚照——她笑得勉强,他冷若冰霜。
领到红本本时,顾清辞盯着那两个字:夫妻。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协议第三条第2款写着:“双方确认,本婚姻不产生真实夫妻情感义务,除公开场合必要表演外,不得干涉对方私生活。”
“走吧。”陆景深收起结婚证,“司机送你去医院。我已经安排了你母亲转院到瑞金,最好的血液科团队。”
“谢谢。”她小声说。他没有回应,径直走向那辆黑色慕尚。上车前,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今晚搬来我公寓。协议第五条,需要同居证明。”
车子驶离时,顾清辞还站在民政局门口。六月的上海闷热潮湿,她手里的结婚证烫得像烙铁。手机震动,医院发来短信:“顾女士,您母亲的住院押金已缴纳50万元,请知悉。”
她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没有哭。只是觉得荒唐。
现在。纽约破产法院。曼哈顿中城,深蓝资本办公室。顾清辞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傍晚的城市天际线。玻璃映出她的倒影,神色疲惫却眼神明亮。
门被推开。“顾姐,陆景深的团队开始疯狂调查了。”走进来的年轻男人穿着牛仔裤和卫衣,与这间豪华办公室格格不入,“他们盯上了那三家离岸公司。”
“预料之中。”顾清辞转身,“江屿,资料准备好了吗?”
江屿——深蓝资本的创始人,顾清辞的学弟——递过一个文件夹:“都在这里。巴哈马的壳公司,维尔京群岛的控股架构,瑞士的银行账户流水。按照你的要求,留了几个明显的‘破绽’。”
顾清辞翻开文件,快速浏览:“他的首席律师马克·汉密尔顿不是傻子,最多两天就能追查到这些账户的最终受益人。”
“那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江屿靠在办公桌边,“让他以为抓住了把柄,然后...”
“然后让他发现,受益人是‘顾清辞’。”她合上文件夹,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他会以为这是我复仇的证明。”
江屿沉默了片刻。“清辞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把自己暴露为‘幕后黑手’,风险太大了。如果法院认为你有利益冲突——”
“我有备案。”顾清辞走向保险箱,输入密码,“而且,只有我站到明处,真正的幕后人才会放松警惕。”
保险箱打开。最上层是厚厚的法律文件,下面有一个旧牛皮纸信封。她取出信封,抽出里面泛黄的纸张。三年前的那份“保密与不竞争协议”,附加页。
江屿探头看了一眼,瞪大眼:“这条款...‘若男方提出离婚,女方有权获得其未来三年内任意一家关联公司破产管理人的优先提名权’?你三年前就写了这个?”
“我当时只是随手加的。”顾清辞轻声说,“在哈佛读破产法时,教授说,最顶尖的律师要在对方最得意时,就埋下他落魄时的伏笔。我没想到...真能用上。”
“陆景深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顾清辞抚过纸页上自己的签名,“那天他急着让我签字,他的律师甚至没仔细看附加页——他们认为一个为了钱嫁人的女学生,能有什么心眼?”
她把文件放回保险箱,锁好。窗外,夜幕降临,纽约灯火璀璨。“江屿,帮我做件事。”顾清辞转身,“把瑞士账户的流水做一份‘清理’记录,时间标注在...我成为管理人之前一周。要做得足够专业,但留一个关键漏洞。”
“你要误导他?”
“我要让他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她眼神深邃,“猎人只有在以为自己是猎人时,才会露出破绽。”
手机响起。是法院的号码。“顾律师,这里是劳伦斯法官的书记官。法官要求您明天上午九点提交关于‘欺诈性转移资产’的完整证据链。另外,陆景深先生的律师刚刚提交动议,要求召开紧急听证会,讨论是否撤销您的管理人资格。”
“理由?”
“利益冲突。他们声称您与深蓝资本存在未披露的关联关系,且您个人可能从恒盛破产中获利。”
顾清辞笑了:“告诉他们,我明天会带着证据准时出席。至于紧急听证会——请安排在后天。我需要一点时间,给他们准备一份‘惊喜’。”
挂断电话,江屿担忧地看着她:“这么快就反扑了?”
“比我预计的还早半天。”顾清辞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看来陆景深是真的急了。”
她晃动着酒杯,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荡漾。“江屿,你知道破产法最有趣的是什么吗?”她忽然问。
“什么?”
“它像一面镜子。”顾清辞轻声说,“一家公司的破产过程,会照出所有人最真实的面目——贪婪、恐惧、算计、背叛。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是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管理人。”
她仰头饮尽。“三年前,我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现在,”她放下酒杯,眼神冷冽,“该换我执棋了。”
深夜十一点,顾清辞回到公寓。这是曼哈顿西区的高级公寓,月租八千美元,以她现在的收入完全负担得起。但她很少真正“住”在这里——过去三个月,她几乎睡在办公室。
脱下西装外套,她走进书房。书桌上摆着一张照片。三年前的结婚照。她拿起来,指尖拂过玻璃表面。照片里的自己笑得那么勉强,旁边的陆景深面无表情。那时她以为,一年后拿钱走人,人生就能重新开始。
她不知道的是,结婚第六个月,她在陆景深的书房外,听到了那段对话。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偷偷学了烘焙,做了很难看的蛋糕,想给他一个惊喜。走到书房门口,虚掩的门里传来他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景深,你那个小妻子,还真把自己当陆太太了?”女人的笑声娇媚,“我听说她最近在学插花和法语?打算长期抗战啊?”
陆景深的声音淡漠:“随她去。反正一年后就结束了。”
“你就一点都没动心?那姑娘长得不错,听说还是复旦法学院毕业的,不算花瓶。”
短暂的沉默。然后他说:“娶她虽是权宜之计...”
顾清辞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但爷爷那边催得紧,先用她应付着吧。”
蛋糕掉在地上。奶油糊了一地。她没有进去质问,没有哭闹。只是默默收拾干净,回到自己房间,坐了一夜。天亮时,她对自己说:顾清辞,别傻了。契约就是契约。
但心已经碎了。
手机震动,拉回她的思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顾律师,有人出高价买你在瑞士账户的全部资料。要接单吗?”
顾清辞盯着屏幕,笑了。她回复:“告诉他,明天听证会后,我会亲自送上门。让他准备好现金——毕竟,伪造金融文件是重罪,我得值个好价钱。”
发完短信,她删掉记录。走到窗边,纽约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三年前离开上海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拖着行李箱走出陆景深的公寓,没有回头。飞机起飞时,她在三万英尺高空发誓:顾清辞,你要变强,强到再也没人能随意决定你的命运。
如今她做到了。却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了他的世界。
“陆景深,”她对着夜色轻声说,“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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