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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心事
车子驶出金融中心的地下车库,细密的雨丝还在敲打着车窗,霖市的夜景在雨幕中晕成一片流动的霓虹。夏悠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带着点微颤,周淮煦那句“那串木珠,我一直戴着”,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她没回公司,也没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霖大附近的梧桐路。三年来,她几乎刻意避开这个地方,可今晚,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却逼着她重新踏上这条熟悉的街道。
梧桐叶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在枝头,偶尔有几片飘落,落在积了水的路面上,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水纹。路灯的光透过雨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三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竟有几分相似。
夏悠停好车,没打伞,推开车门走进雨里。微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沿着梧桐路慢慢往前走,脚步落在积了落叶的路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两旁的建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校门口那家她和周淮煦常去的奶茶店,已经换成了一家新式咖啡馆。
走到当年的音乐练习室楼下,夏悠停下脚步。那栋老旧的教学楼,外墙已经重新粉刷过,只有二楼那间练习室的窗户,还留着当年的铁栏杆。她仰头望去,窗户里一片漆黑,再也不会有那个抱着吉他的少年,在里面为她弹唱《七里香》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夏悠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悠悠,你怎么还没回家?赵凯说你没和他一起吃饭,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急切,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什么事,就是项目对接晚了点,我在外面散散心,马上就回。”夏悠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不想和母亲再起争执。
“散心?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面多不安全!”母亲的语气立刻严厉起来,“还有,赵凯那孩子多好,家世好,对你又上心,你别总对人家爱答不理的。下周的家庭晚宴,赵凯也会来,你必须准时回家,好好和人家相处。”
又是赵凯,又是家庭晚宴。夏悠的心头涌上一阵疲惫,她捏了捏眉心:“妈,我都说了,我和赵凯只是普通朋友,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
“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夏家的女儿,终究是要嫁个好人家的。周淮煦那种人,三年前就已经被我们彻底甩开了,你可别再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有!”夏悠下意识反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妈,我早就放下了。”
“放下了最好。”母亲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下周的晚宴不许缺席,我和你爸都已经答应了赵家,你要是敢乱来,就别认我们这对父母!”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夏悠握着手机,指尖冰凉。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脖颈里,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原来,三年过去了,父母还是这么在意家世门第,还是这么笃定,她和周淮煦之间,早就该断得干干净净。
她在雨里站了许久,直到浑身都被打湿,才转身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的梧桐路渐渐远去,那些深埋心底的过往,却像生了根,在雨夜的催化下,越发枝繁叶茂。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别墅里一片安静,父母应该已经睡了。夏悠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刚走到客厅,就看到玄关处放着一个熟悉的甜品袋——是赵凯送来的马卡龙。她皱了皱眉,没理会,径直上了楼。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夏悠坐在书桌前,却半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她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落了点灰的铁盒子。盒子是她大学时买的,上面还贴着一张小小的梧桐叶标本,是当年周淮煦和她一起压的。
深吸一口气,夏悠打开了铁盒。里面全是她当年画的画稿,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周淮煦送她的第一支画笔,她和他一起去古镇买的小木梳,还有一张泛黄的演唱会门票,是他们一起去看周杰伦演唱会时的票根。
她拿起一张画稿,上面是周淮煦低头弹吉他的侧脸,线条青涩却格外传神。画的右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2020年秋,梧桐道,周先生的七里香。”
眼眶忽然就热了,大颗的泪珠砸在画稿上,晕开了墨迹。三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过往藏得很好,可今晚一场重逢,一句“木珠我一直戴着”,就轻易击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手机又亮了,是林特助发来的微信,内容是关于滨江项目文创清单的补充要求,末尾还附了一句:“周总说,明早九点,屿森集团会议室,麻烦夏专员准时到。”
夏悠擦干眼泪,回复了“收到”,心里却五味杂陈。明天又要见到周淮煦了,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是继续装作公事公办的合作方,还是……她不敢深想。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夏悠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了门。她没在家吃早餐,直接开车去了屿森集团附近的早餐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和一份三明治,试图用咖啡因驱散困意。
九点整,夏悠准时出现在屿森集团的会议室。周淮煦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文件,晨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今天换了一身黑色西装,腕间的木珠依旧醒目,只是身上的雪松味,似乎比昨天更浓了些。
“周总。”夏悠将整理好的文创清单放在他面前,尽量让语气保持专业。
周淮煦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休息好?”
夏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摇头:“没事,只是昨晚整理清单熬了会儿夜。”
周淮煦没再追问,低头翻看起清单,指尖划过苏晚工作室的那一页,停顿了两秒:“这家工作室的落地周期,能不能再提前半个月?”
“我需要和我朋友沟通一下,”夏悠立刻回答,“不过他们团队效率很高,应该可以协调。”
“嗯。”周淮煦合上清单,将文件推到她面前,“没问题的话,就按这个方案推进。另外,下午两点,陪我去滨江地块实地考察。”
“我?”夏悠有些意外,这种实地考察,通常都是双方高层一起去,她一个专员,似乎没必要随行。
“你对项目最了解,”周淮煦抬眼,语气不容置疑,“下午两点,我让司机在楼下等你。”
夏悠只好点头应下,心里却越发疑惑。周淮煦这一系列的安排,到底是为了工作,还是……有别的心思?
整个上午,夏悠都在和苏晚沟通落地周期的事。苏晚一开始还抱怨工作量太大,可听说合作方是屿森集团,还是周淮煦亲自对接,立刻来了精神,八卦地追问:“悠悠,你和这位周总,是不是有什么渊源?我怎么觉得,你提起他的时候,语气都不对劲?”
“没什么渊源,就是普通合作关系。”夏悠矢口否认,不想让苏晚看出端倪。
苏晚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半个月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团队加班加点!”
挂了电话,夏悠松了口气,刚想趴在桌上歇会儿,就看到赵凯发来的微信,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她直接回复了“没空,要加班”,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下午一点五十,夏悠准时下楼,屿森集团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她刚上车,就看到周淮煦也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径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夏悠愣了一下,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车里的空间不算小,可两人挨得近了,那股熟悉的雪松味又萦绕在鼻尖,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别过脸,看向窗外,假装在看街景。
车子一路驶向滨江地块,沿途的风景渐渐从繁华的市中心,变成了待开发的郊区。滨江地块临河,视野开阔,已经有施工队进场,搭起了简易的围挡。
车子停稳,周淮煦率先下车,夏悠紧随其后。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的阴雨,河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水汽。
周淮煦走到围挡边,看着里面的空地,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三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没想到现在,已经成了霖市重点开发的区域。”
夏悠心里一动,三年前,她和周淮煦也曾来过这附近。那时这里还没被规划,他们只是来河边散步,周淮煦还笑着说,以后要在这里买一套房子,面朝大河,春暖花开。
“周总对这里很熟悉?”夏悠忍不住问。
“以前常来。”周淮煦的目光落在河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时候,总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
夏悠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啊,那时候的他们,以为只要相爱,就能对抗一切,可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一击。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周淮煦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她:“当年你画的那些画,还在吗?”
夏悠的心猛地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攥紧了衣角,低声道:“……早丢了。”
周淮煦的眼神暗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往回走:“走吧,去看看施工进度。”
夏悠跟在他身后,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她撒谎了,那些画她不仅没丢,还好好珍藏着,可她不敢告诉他。她怕,怕一旦撕开这道口子,那些深埋的情愫,会再也收不住。
考察结束,回到屿森集团时,已经是傍晚。夏悠刚要下车,就被周淮煦叫住:“等一下。”
她回头,看到周淮煦从后座拿起一个纸袋,递到她面前:“这个,拿着。”
夏悠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包装精致的眼霜,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周淮煦的字迹:“熬夜伤眼,注意休息。”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抬头看向周淮煦,他却已经移开了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项目要紧,身体也别忽略。下车吧。”
夏悠攥着纸袋,下车时脚步都有些不稳。回到车上,她看着那盒眼霜,心里百感交集。周淮煦这是……在关心她吗?还是只是出于合作方的客套?
晚上回到家,夏悠刚进门,就被母亲叫住了。客厅里坐着父亲和赵凯,气氛有些凝重。
“悠悠,你过来。”母亲的语气很严肃,指了指赵凯身边的空位,“赵凯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夏悠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走过去坐下。
“悠悠,”赵凯率先开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听说你今天和屿森集团的周总去考察项目了,那个周总,是不是三年前和你……”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夏悠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淡。
“怎么没必要提?”母亲立刻接话,“悠悠,我和你爸已经和赵家商量好了,下周的晚宴,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赵凯这孩子,哪里不比那个周淮煦强?”
“我不同意!”夏悠猛地站起来,语气激动,“我不会和赵凯订婚的,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你做主?”父亲一拍桌子,脸色沉了下来,“你别忘了,你是夏家的女儿,你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当年要不是我们拦着你,你现在早就被周淮煦拖累得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拖累我!”夏悠红着眼眶反驳,“当年的事,是你们误会了!”
“误会?”母亲冷笑一声,拿出一张照片扔在她面前,“这是我们找人拍到的,周淮煦出国后,身边就没断过女伴,你以为他还对你有旧情?醒醒吧,悠悠!”
夏悠低头看向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周淮煦,身边确实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两人靠得很近,看起来关系匪浅。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原来,他早就有了新的生活,原来,那串木珠,那句“还戴着”,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我累了。”夏悠捡起照片,声音沙哑,“婚事的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们别再逼我了。”
说完,她转身跑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张照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铁盒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打开手机,想给周淮煦发一条信息,问问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她有什么资格问?他们早就分手了,早就没关系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明天早上,梧桐路奶茶店旧址,我有话想对你说。——周淮煦。”
夏悠看着那条短信,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找她做什么?是想解释照片的事,还是……她不知道,可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一夜的辗转反侧后,第二天一早,夏悠还是如约去了梧桐路。那家奶茶店旧址已经改成了咖啡馆,周淮煦已经等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热拿铁。
看到夏悠进来,周淮煦站起身,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眉头紧紧蹙起:“你哭过?”
夏悠别过脸,没回答,只是拉开椅子坐下:“周总找我,有什么事?”
周淮煦将一杯拿铁推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关于三年前的事,我想和你解释。”
夏悠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他,眼眶又开始发热。三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解释,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当年我父亲病重,屿森集团濒临破产,”周淮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里满是愧疚,“夏家父母找到我,说只要我离开你,他们就愿意注资屿森,帮我渡过难关。他们还拿出了伪造的照片,逼我和你分手。我怕拖累你,怕你跟着我受苦,才说了那些狠话。”
“我知道,”夏悠的声音哽咽,“我后来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周淮煦看着她,眼里满是痛苦,“我出国后,一直在等你消息,可你却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我去找过你,”夏悠的眼泪掉了下来,“可你已经走了,断了所有联系,我找不到你。”
“是我不好,”周淮煦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在半空停住,“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那张照片呢?”夏悠抬起泪眼,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周淮煦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那是我在国外的合作伙伴,只是工作关系,照片是角度问题。我身边,从来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话,夏悠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悠悠,”周淮煦的声音放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夏悠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向他。窗外的梧桐叶,正随着秋风缓缓飘落,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周淮煦的脸上,他的眼里,满是她熟悉的温柔,还有一丝忐忑的期待。
她该答应吗?三年的误会解开了,可他们之间,还有家族的阻碍,还有身份的鸿沟,还有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可看着周淮煦的眼睛,她却觉得,那些阻碍,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就在她犹豫之际,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悠悠,你快来医院!你爸他……他突发心梗,进抢救室了!”
夏悠的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站起身,打翻了面前的拿铁,咖啡洒了一身。她顾不上擦,抓起包就往外跑,只留下一句慌乱的“我爸出事了,我先走了”。
周淮煦立刻起身追了出去,可夏悠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离去。他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握紧了拳头,腕间的木珠,被攥得发烫。
医院的抢救室外,红灯亮得刺眼。夏悠赶到时,母亲正瘫坐在长椅上,哭得泣不成声。她走过去,扶住母亲,声音发颤:“妈,爸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母亲抓住她的手,哭得更凶,“都怪我,昨天不该和你爸吵架,不该逼你……”
夏悠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只能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了出来,摘了口罩,语气凝重:“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还需要住院观察,而且……后续可能需要大笔的手术费用。”
夏悠松了口气,却又瞬间陷入了新的焦虑。夏家最近因为海外并购案,资金链本就紧张,父亲这一病,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时,赵凯也赶来了,手里拎着一堆补品,看到夏悠,立刻上前:“悠悠,叔叔怎么样了?你别担心,医药费的事,我来想办法。”
母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拉住赵凯的手:“小赵,真是太谢谢你了!悠悠,你看小赵多靠谱!”
夏悠皱了皱眉,刚想拒绝,就看到周淮煦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过来,直接将文件递给夏悠:“这是屿森集团的紧急注资协议,我可以先借夏氏五千万,帮你们渡过难关,没有利息,还款期限可以无限延长。”
夏悠愣住了,看着那份协议,又看向周淮煦,心里五味杂陈。
“周总,这就不必了吧?”赵凯立刻上前,挡在周淮煦面前,“夏家的事,我会解决,就不劳周总费心了。”
“这是我和夏氏的事,与你无关。”周淮煦的语气冰冷,目光却落在夏悠身上,带着一丝坚定,“悠悠,我知道你不想欠别人人情,但这笔钱,你可以当作是屿森和夏氏的提前合作款。”
夏悠看着周淮煦,又看了看身旁焦急的母亲,和那份注资协议,心里做着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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