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阴阳眼在地府KPI夺冠

　　林怼怼恢复意识时，感觉自己像个塑料袋。
　　轻飘飘的，空荡荡的，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前飞。风从她半透明的身体里穿过去，凉飕飕的，却没什么实感。她想低头看看，脖子转动的幅度有点滞涩——就好像这副“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鬼魂。
　　拽着她的是一根细细的、闪着幽蓝色光泽的锁链，锁链那头攥在一只白皙的小手里。
　　情似花走在前头，花盆底鞋踩在虚空中，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另一只手正翻着那本白玉小册子，嘴里念念有词：“本月待处理怨魂数量超标百分之三十七，KPI完成率平均下滑五个点，再这样下去年终奖又要缩水……”
　　林怼怼张了张嘴，想问问这是要去哪儿，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情似花头也不回：“省点力气，新魂都这样，过会儿就能说话了。还有，别想着跑，这引魂链专治各种不服，上次有个想跳车的，现在还在十八层VIP体验区做深蹲呢。”
　　“……”林怼怼闭上了嘴。
　　周围的环境正在急剧变化。先是城市夜景像融化的蜡一样褪去，接着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雾，雾里影影绰绰有无数影子在移动，哭泣声、叹息声、争吵声混成一片背景音。然后灰雾也散了，眼前豁然开朗——
　　林怼怼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她还有肺的话。
　　那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大厅。
　　广阔得看不到边界，穹顶高悬，上面流动着暗金色的符文，像某种古老的屏幕保护程序。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倒映着上方流动的光。而最震撼的，是人。
　　不，是鬼。
　　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排成无数条蜿蜒曲折的长队，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每个鬼魂手里都拿着一张泛黄的号牌，脸上写着统一的茫然和疲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陈年的香烛味，纸钱灰烬的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地府第一政务大厅，”情似花懒洋洋地介绍，“投胎咨询、业力结算、冤案申诉、鬼口登记……都在这里办。哦，看见那边了吗？”
　　她指着最右侧一条明显短得多的队伍，那队鬼魂大多穿着体面，神态也比其他鬼从容不少，“功德VIP通道，生前累计捐款超千万，或者救过三条人命以上，可享优先办理。旁边那个小门看见没？功德VVVIP，得救过国。”
　　林怼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镶金边的小门，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鬼差，脊背挺得笔直。一个穿着中山装、胸前挂满勋章的老者正被恭敬地请进去。
　　“至于你嘛，”情似花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跟我来。”
　　她没有走向任何一条队伍，而是径直走向大厅正前方。那里有一排高大的黑色柜台，每个柜台后都坐着穿制服的办事员，表情麻木地敲打着面前类似平板电脑的发光设备。情似花走到最中间、也是最大的那个柜台前，柜台后的中年男鬼差抬头看见她，手一抖，平板差点掉地上。
　　“阎、阎王大人！您怎么亲自……”
　　“少废话，”情似花把引魂链往柜台上一拍，“新员工，办入职。”
　　男鬼差手忙脚乱地接过锁链，在平板上划拉几下，又抬头仔细打量林怼怼——准确说，是打量她半透明的魂体状态。他的眼神很专业，像肉铺老板在评估一块排骨的成色。
　　“姓名？”
　　“林怼怼。”
　　“死因？”
　　“……被车撞的。”林怼怼顿了顿，补充，“但我觉得是职场暴力导致的间接谋杀。”
　　男鬼差面无表情地记录：“死因：交通意外。死亡时间：癸卯年中元节子时三刻。生前职业：广告文案。业力评估……”他在平板上点了点，跳出一排复杂的数据，“中等偏下，无功无过，无重大善行，无重大恶业。建议处置方案：正常排队，等待轮回投胎，预估排队时长……”
　　他看了看屏幕上滚动的数字：“七十九年零八个月。”
　　林怼怼：“多少年？！”
　　“七十九年零八个月，”男鬼差重复，语气毫无波澜，“这还算快的了，最近人间生育率下降，投胎名额紧缩，普通通道等上百年的也不少。您可以去那边领个号，那边有等候区，提供免费《地府日报》和孟婆汤试饮装……”
　　“等等。”情似花打断他，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她不排队。”
　　男鬼差一愣：“那……”
　　情似花没理他，转身面对林怼怼，花盆底鞋跟在地面“嗒”地一磕，人已经轻盈地坐上了柜台——不是柜台后的椅子，而是直接坐在了光洁的台面上。她翘起腿，宝蓝色的袍角垂下来，绣金线的莲纹在幽暗光线下微微发亮。
　　“给你两个选择。”她竖起两根手指，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血。
　　“A，”她弯下第一根手指，“去那边领号，排队七十九年，投胎。不过以你的业力评估，下一世大概率当一百世王八——别这么看我，王八怎么了？寿命长，烦恼少，还能沾点玄武神兽的边，运气好修成个镇宅瑞兽也不是没可能。”
　　林怼怼：“……B呢？”
　　情似花笑了。她弯下第二根手指，声音又轻又快：“B，给我打工。签三年临时工合同，表现好可转正。月薪10个金元宝，地府编制，五险一金——哦，我们这儿叫‘五险一金阴间特别版’，包涵魂体意外险、孟婆汤抗性险、投胎优先险……”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厚厚的、装帧精美的宣传册，哗啦一声在林怼怼面前展开。
　　册子上是碧海蓝天，椰林树影，一栋白色的别墅面朝大海。旁边用烫金字体写着：【地府滨海新区·忘川水岸·精装海景冥宅·坐拥无敌忘川河景·距奈何桥仅一刻钟脚程·投资自住两相宜】。
　　“员工福利之一，”情似花用手指点了点海景房图片，“干满五年，有资格参与内部认购，价格是市场价的七折。怎么样，心动吗？”
　　林怼怼盯着那本册子，又抬头看看情似花那张写满“我在画饼但你必须吃”的脸。她沉默了三秒。
　　“月薪10个金元宝，折合人民币多少？”
　　“地府汇率浮动，目前大概……一百万左右吧。”
　　“工作时间？”
　　“弹性工作制，以任务完成为准。”
　　“有加班费吗？”
　　情似花眨眨眼：“地府提倡奉献精神。”
　　“年假呢？”
　　“完成任务指标后，可申请短期休眠，最长不超过三十天——相当于带薪休假了。”
　　“如果我不小心……工伤了呢？比如被厉鬼打散了什么的。”
　　“放心，”情似花笑眯眯，“我们有地府直属殡仪馆，火化一条龙服务，员工享受八折优惠。骨灰盒还可以选款式，最新款带LED灯和自动播放往生咒功能。”
　　“……”
　　林怼怼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并没有气可吸。她看着情似花，看着对方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算计和笃定，忽然笑了。
　　“阎王大人，”她说，“我能看看合同细则吗？就是那传说中的……九百九十九条？”
　　情似花挑眉。她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卷东西——这次不是宣传册，而是一卷沉甸甸的、泛着暗黄色泽的帛书。帛书展开，上面的字小如蚊蝇，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头晕目眩。
　　“《地府KPI办事处阳间特别行动专员（试用期）劳务契约书》，”情似花念着标题，“甲方：地府KPI办事处。乙方：林怼怼。兹因乙方阳寿已尽，肉身损毁，甲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及业务拓展需要，同意为乙方提供临时就业岗位……”
　　林怼怼快速扫过前面几页。工作时间、地点、薪酬这些和情似花说的差不多，但从第五页开始，画风逐渐诡异。
　　“第七条：乙方需无条件接受甲方指派的一切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渡化怨魂、调查异常事件、撰写工作报告等。任务危险等级由甲方单方面认定。”
　　“第三十二条：乙方在任务中获得的任何物品、情报、功德等，所有权归甲方所有。”
　　“第一百零五条：乙方每月需完成基础KPI指标，连续三月不达标，甲方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并将乙方投入畜生道实习（实习期不计入工龄）。”
　　“第四百条：乙方不得对外泄露地府商业机密及工作内容，违者处以拔舌之刑，刑期视情节轻重而定。”
　　“第七百七十七条：乙方同意，其因工作获得的‘高仿活人体’为甲方资产，使用权归乙方，所有权及最终解释权归甲方。如乙方严重违约，甲方有权收回该身体，乙方需以魂体状态继续履行合同义务直至期满。”
　　林怼怼看到这里，抬起头：“‘高仿活人体’？”
　　“哦，这个啊，”情似花轻描淡写地说，“总不能让你一直飘着干活吧？我们地府很人性化的，会给你配一具身体——高度仿真，五脏俱全，会饿会痛会生病，跟活人差不多。就是比较贵。”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小秘密：“你知道现在三魂七魄兼容性最好的仿生材料多难搞吗？得用忘川河底的阴土，混合彼岸花汁，再加一点点孟婆汤的残渣做粘合剂……成本价就这个数。”
　　她比了个手势。
　　林怼怼没看懂，但直觉那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情似花靠回柜台，笑容加深，“你现在有两个选择。A，去当一百世王八，七十九年后上岗。B，签了这份合同，马上获得新身体、新工作、新人生——哦不，新鬼生。而且……”
　　她拖长语调，手指在帛书最后一页点了点。
　　“你看这里，补充条款：如乙方三年内累计KPI排名进入办事处前十，可获得‘自主选择投胎套餐’权限一次。包括但不限于选择性别、家世、相貌、甚至……保留部分前世记忆。”
　　林怼怼瞳孔微缩。
　　情似花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刀：“想想看，带着这辈子的记忆，投胎到富贵人家，从小就知道买房要趁早、炒股要跟庄、比特币要抄底……少走多少弯路啊。”
　　大厅里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
　　林怼怼看着那卷帛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几乎要把乙方生吞活剥的条款，又看看情似花那张写满“我知道你很亏但你没得选”的脸。她想起自己银行账户里永远的余额不足，想起房东催租的短信，想起甲方程总那句“若即若离的暧昧感”。
　　当王八，还是当社畜？
　　在阴间当社畜。
　　她闭了闭眼。
　　“……笔。”
　　情似花笑靥如花，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毛笔。笔尖蘸的不是墨，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
　　“来，在这儿签字。”她把帛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乙方签名处，“按个手印也行。”
　　林怼怼接过笔。笔杆冰凉，那液体粘稠得像血。她顿了顿，抬头：“最后一个问题。”
　　“说。”
　　“我的编号……不会是404吧？”
　　情似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花盆底鞋在空中轻晃，引得附近几个排队的鬼魂偷偷侧目。
　　“聪明！”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就喜欢跟聪明鬼打交道。没错，以后你就是地府KPI办事处阳间特别行动组，编号404专员。祝你在人间……工作顺利，尽量别‘找不到’哦。”
　　林怼怼扯了扯嘴角。
　　她握住笔，在那卷决定未来三年——甚至更久——命运的帛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帛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芒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像活过来一样蠕动、重组，最后凝聚成一道流光，嗖地钻进了林怼怼半透明的魂体里。
　　与此同时，柜台后的男鬼差迅速在平板上操作几下，然后举起一个印章，朝空中某个看不见的位置盖下。
　　“叮——”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平板上跳出新的界面：【新员工入职办理完成。编号：404。姓名：林怼怼。岗位：阳间渡鬼师（试用期）。当前KPI：0。本月排名：未上榜。身体匹配程序启动中……预计耗时：三刻钟。请前往三号休息室等待。】
　　情似花跳下柜台，拍了拍手，像完成一单大生意般神清气爽。
　　“行了，带她去休息室。”她对男鬼差吩咐，又转头对林怼怼眨眨眼，“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要为你那栋海景房奋斗了哦。”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走向大厅深处，宝蓝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流动的鬼影中。
　　男鬼差从柜台后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404”。他把牌子塞给林怼怼，指了指大厅侧面的一个通道。
　　“那边，走到头左转，门上有号。身体捏好了会叫你。”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新手提醒：工作报告千万别超过五百字，阎王大人真的会数。”
　　林怼怼握着那块冰凉的本牌，看着上面那个讽刺的编号，又望向情似花消失的方向。
　　忘川河景房？
　　KPI前十？
　　自主投胎套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
　　“……资本家果然不分阴阳。”
　　她低声骂了一句，抱着那块“404”的木牌，朝休息室走去。
　　身后，大厅里的队伍依旧漫长。
　　哭的，笑的，闹的，沉默的。
　　众生皆苦。
　　而她的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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