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清我的心

　　分班考试结果公布在布告栏上，高一(5)班名单之中，楚曜仪和谢明越两个字名字并排列在最末尾。
　　楚曜仪挤到人群最前方，抬头，正好看见这两个名字。
　　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谢明越从布告栏最末尾走来，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寻找着楚曜仪的身影。
　　“楚曜仪，你找到你的名字了吗？”谢明越一见着楚曜仪，就把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稍有人撞到楚曜仪，他也能稳稳接住。
　　楚曜仪恍若未闻。
　　谢明越好奇地歪歪头打量楚曜仪，顺着她的视线方向望去，正好看见布告栏上闪闪发光的那个名字。
　　“楚曜仪。”谢明越念出这个名字，“你考上A班了。”
　　谢明越说出这句话时是笑着的，他笑着，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谢明越。”楚曜仪看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你也考上A班了。”
　　楚曜仪也笑了，转过头冲着谢明越笑。谢明越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呆愣愣地看着楚曜仪，又看看布告栏上。
　　一个紧挨着“楚曜仪”的名字，逐渐出现在谢明越的视野里。

　　A班，远州一中A班。一个分班考年级前四十名才有机会进入的A班。常有人说，要是分班考能进一中的A班，半只脚就踏入重点大学了。
　　在楚曜仪所在的这个教育资源匮乏的小城中，远州一中A班无疑是最权威的存在。
　　她没想过自己或许能侥幸跻身远州一中A班，当然，她没想过谢明越也在这“侥幸”之中。
　　谢明越肯定也没想到。
　　他搭在楚曜仪肩上的手下意识用力，像是抓到了什么不真实的东西，等到楚曜仪一个肘击谢明越，感受到了胸口的阵痛，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做梦，感觉到了吗？”楚曜仪肘击后，笑嘻嘻地转过身面向谢明越说道。
　　谢明越正捂着胸口喘气，看见楚曜仪的笑脸，他呼吸声又有些加重了几分。

　　“我真的进A班了？”谢明越问。
　　“是。”楚曜仪应道。
　　“我运气这么好……？”谢明越又问。
　　“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楚曜仪轻轻叹气。
　　谢明越终于理清现实，恢复往常，压根不在乎楚曜仪在贬他。他站直身子，两眼一弯，笑得开心，“楚曜仪，我们又一个班了。”
　　楚曜仪身形微微晃动，“是啊。”

　　她转身，离开人潮拥挤，谢明越跟在她身后，看着楚曜仪将人群拨开，像撕开一道海浪，海浪在她离开后又重新汇聚，重新淹没了布告栏，也淹没了他。
　　而楚曜仪，全身而退一般走远了。

　　对于楚曜仪来说，谢明越是一个怎样都甩不开的名字，反之亦然。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在城西那片废弃纺织厂的家属院长大。远州市小，他们是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班同学，马上又要成为高中同班同学。
　　这在远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但他们齐刷刷考进了一中的A班。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楚曜仪和谢明越关系很好，楚曜仪就不这么觉得，他们顶多是比一般人更熟悉彼此，而非世俗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又熟悉又陌生。
　　楚曜仪能和谢明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但也仅此而已。
　　楚曜仪想，她只是习惯了有谢明越的存在，就算换一个人和她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也不过如此。

　　A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顶楼。“回”字型设计的四合院样式的教学楼，在四个角都种上了郁郁青青的竹子。楚曜仪每次走上楼梯，再绕过一个转角，一抹绿色映入眼帘。
　　楚曜仪便也不觉得六楼，九十六级台阶有多难跨越了。楚曜仪临上六楼前特意靠在楼梯扶手上向下望去，她刚刚故意先走一步，没等谢明越，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被困在布告栏前。
　　想到这点，楚曜仪轻轻笑了。

　　然后他听见了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声音，“你……是在笑我吗？”
　　好听的、清脆的、干净的声音。

　　楚曜仪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丝羞赧。
　　楚曜仪循声望去，在她下面的那层楼梯扶手上，多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楚曜仪向后退一级台阶，正好看见了那人抬头望向她的双眼。

　　漂亮的、有神的、像一潭深水的双眸。
　　这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子。至少在楚曜仪看来，她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大概是上楼太累，男孩脸颊微红，轻轻喘着粗气，看起来有些吃力。
　　楚曜仪瞬间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不是……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楚曜仪立即为自己辩驳，脸上发烫。
　　那人又笑了一声：“我知道。大病初愈，爬楼有些吃力，看见你健步如飞，忍不住叫住你了。”
　　楚曜仪闻言，脸上更烫了。她刚才爬楼爬得神清气爽，是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像只箭一样一闪而过。

　　“你要去六楼吗？”那人喘过气来，走上几步台阶，上到楚曜仪身后的那层平台，继续抬头看向她。
　　楚曜仪点点头，“我去A班。”
　　第一次说自己是A班的，话音一脱口，楚曜仪还有点不适应。她有些赧然地扯了扯自己的校服下摆。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装？不对，我就是A班的，实话实说而已。

　　楚曜仪看见他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弯着眼笑了笑，“真巧，我也是A班的，看来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叫陈舒谨。”
　　陈舒谨走上台阶，和楚曜仪站在同一级台阶上。楚曜仪“居高临下”的特权瞬间被收回，她发现她堪堪够到陈舒谨的下巴，竟然和谢明越差不多高。

　　“楚曜仪。”楚曜仪看着陈舒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舒谨点点头，微微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楚曜仪有点受宠若惊，先她一步往前走去，陈舒谨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你名字真好听。”陈舒谨说，“‘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儵忽而曜仪’，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楚曜然张了张嘴，骤然停住了脚步。
　　陈舒谨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回头望望她。
　　“你知道这句诗？”楚曜仪这才重新动作，走上前去，靠近陈舒谨。
　　“碰巧记住了而已，刚好，还在我没有忘记这句诗的时候遇见了楚曜仪。”陈舒谨看见楚曜仪满是另一种情绪，就知道她一定为自己知道这句诗添加了一点想象力。

　　楚曜仪点点头，“真厉害，如果不是我名字有这两个字，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记住这样美丽的句子。”
　　陈舒谨被逗笑了，“不，别这样说，世界还很大，还有很多值得你探索的地方。”

　　楚曜仪和陈舒谨走到了六楼，方才楚曜仪还有些紧张和焦虑的情绪，莫名在和陈舒谨一来一往地交谈中缓解。
　　她发现陈舒谨跟着她边爬楼梯边说话，这次竟然没有方才那样喘气连连。
　　“冒昧问一句，你……生了什么病？”楚曜仪实在摁不住跳动的好奇心。
　　“哮喘。”陈舒谨面不改色地说。
　　“啊。”楚曜仪惊呼一声，然后她又下意识捂住唇，“你没事吧……呃……我不是歧视你的意思……只是……”
　　看着楚曜仪的反应，陈舒谨轻轻笑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只是昨天晚上发了场高烧，刚才上楼有点没力气。”
　　“哦，那……哮喘还会复发吗？”楚曜仪问。
　　陈舒谨摇摇头，“大概不会了，你以为我刚才发哮喘了吗？”
　　“不，你不说的话，我没看出来你得过哮喘。”楚曜仪如实回答。
　　陈舒谨笑容更深了些，“那早知道我不说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楚曜仪很快地说道。
　　“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陈舒谨道。
　　楚曜仪看向他，“那是哪个意思？”

　　陈舒谨朝前望，A班的班牌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站在了教室门口，觉得楚曜仪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我在想，你知道了我的一件事，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一件你的事。”陈舒谨说完，又摇了摇头，“当然，这样有点不礼貌，我只是开玩笑的。”
　　“你很爱开玩笑。”楚曜仪毫不留情地说。
　　陈舒谨已经推开了A班教室那扇墨绿色的门，他看向楚曜仪，又做出了一个让她先行的手势。
　　楚曜仪想也没想，跨步走了进去。路过陈舒谨的时候，一阵风轻轻晃动竹叶，她闻到了露水青苔一般的的味道。
　　然后很快，被另外一种气味掩盖，一道楚曜仪有些熟悉的洋甘菊的味道，淡淡的，清醒的，让楚曜仪福至心灵地迅速回过头来。
　　谢明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门口，在陈舒谨推开的门快要合上的那瞬间，他风驰电掣地一下又用手撑住了那扇门。

　　谢明越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楚曜仪身上。
　　他是跑上来的，还喘着粗气，脸颊泛红。
　　楚曜仪瞬间后悔了，不该留谢明越一个人在布告栏。

　　“你……”谢明越只是看着楚曜仪。
　　楚曜仪也看着他。

　　“你……走太快了。”谢明越泄力一般，身子一弯，没骨头一般，脑袋落在了楚曜仪的肩上。
　　谢明越的头发轻轻扫着楚曜仪的脖颈，她不免歪了歪头，再一抬眼，她对上了陈舒谨那一双探究的神情。

　　“他……”
　　“他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同班同学。”楚曜仪不等陈舒谨一句话说完，就赶紧打断。她耸了耸肩膀，示意谢明越快站好。

　　谢明越确实还是长了骨头，他轻轻转过头，看见了陈舒谨。
　　楚曜仪再一次肘击，击中谢明越的腰腹，谢明越吃痛，只好重新站起来。
　　等谢明越一站好，楚曜仪便径直往教室里面走，谢明越没空理陈舒谨，赶紧跟上了楚曜仪的脚步。
　　陈舒谨目送二人找到位置坐下，默默把教室门推开，没再重新关上。

　　他想，教室门还是常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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