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异闻录

　　吊灯熄灭的瞬间，黑暗并非缓缓降临，而是像沉重的幕布，“轰”地一声砸了下来。那纯粹的、密不透光的黑，瞬间吞噬了视觉，将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滴答。”

　　那水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变得异常清晰、刺耳，仿佛直接敲打在鼓膜上。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但奇异的是，一种冰冷的镇定覆盖了最初的惊悸。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二楼传来王琳尖利而带着睡意的呼喊，打破了死寂。

　　“林默！是不是跳闸了？”表哥李强粗声粗气的声音从他的房间传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去看看。”我应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宅子里显得有些空洞。我没有手机，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向记忆中电闸箱的位置——位于楼梯后方的一个小储藏室——挪动脚步。

　　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在黑暗中格外瘆人。空气似乎变得更加阴冷，一种粘稠的、带着霉味的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爬。那“滴答”声如影随形。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从西厢房方向传来，是那位比较年轻的叔伯。

　　“怎么了？”李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但细听之下也有些发紧。

　　“有……有水！滴到我脸上了！”那位叔伯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我心中一沉。西厢房？那离客厅墙角的水渍位置很远。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一束晃动的光柱刺破黑暗，是李强用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光柱扫过，照亮了他有些烦躁的脸，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无数细小的尘埃。

　　“大惊小怪什么？老房子漏点水很正常……”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光柱扫向惨叫传来的西厢房方向。

　　光线掠过走廊的墙壁，斑驳的墙皮在光影下呈现出怪诞的图案。突然，那光柱猛地顿住了，然后微微颤抖起来。

　　“那……那是什么？”李强的声音变了调，之前的镇定消失无踪。

　　我顺着光柱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在西厢房门口的墙壁上，正有一道湿漉漉的、不规则的水痕从天花板向下蜿蜒，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幽暗的光。那水痕的形状，竟有几分像是一个扭曲的人形！

　　“滴答。”又一声水珠滴落的声音，清晰地从那片水痕下方传来。

　　“鬼……有鬼啊！”王琳也看到了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要冲破屋顶。

　　“闭嘴！”李强低吼一声，但拿着手机的手明显在抖。他强作镇定，将光柱扫向别处，似乎想证明这只是偶然。

　　然而，光柱所及之处，更多诡异的现象显现出来。

　　客厅中央，那把沉重的太师椅，不知何时被挪动了位置，椅背对着我们，仿佛刚刚有人坐过，又悄然离去。餐桌上，一只原本扣着的白瓷茶杯，此刻正杯口朝上，里面似乎还晃动着一点浑浊的液体。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通往内院的那扇雕花木门，此刻正虚掩着一条缝。我记得清清楚楚，入睡前，我亲手将它闩上了！

　　“咕噜噜……”一阵细微的、像是液体在管道里涌动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时断时续。

　　“这房子……这房子不干净！”王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李强的胳膊。

　　“胡说八道！”李强色厉内荏地反驳，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肯定是房子结构问题，加上……加上风……”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此刻，宅子里一丝风都没有，死寂得可怕。只有那“滴答”的水声、若有若无的“咕噜”声，以及几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我们去客厅，聚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气，提议道。不能再分散了。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聚集到客厅中央，离那摊墙角的积水和不祥的太师椅远远的。李强将手机手电筒放在茶几上，光束向上，勉强照亮了众人惊惶失措的脸。

　　“林默，你老实说，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王琳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目光扫过他们，“我之前来看房时，一切正常。”

　　“正常？这他妈叫正常？”李强指着墙上那道人形水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砰！”

　　一声闷响突然从二楼传来，像是什么重物倒地。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齐刷刷抬头望向天花板。

　　“是……是我房间的方向……”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长叔伯颤声说道，他的嘴唇哆嗦着，“我好像……好像把床头柜挪过来抵着门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我的头顶。某种东西，不仅在楼下活动，还在楼上。

　　“吱嘎——吱嘎——”

　　老旧木楼梯突然发出了声音，极其缓慢，极其清晰，仿佛正有人，一步一步，从二楼走下来。

　　“啪嗒……啪嗒……”伴随着楼梯的呻吟，还有一种湿漉漉的脚步声，像是刚从水里走出来。

　　手电筒的光柱立刻惊恐地指向楼梯口。

　　那里空无一人。

　　但“吱嘎”声和“啪嗒”声却没有停止，依旧不紧不慢，一级，一级，向下延伸。

　　“谁？！谁在那儿！”李强大吼一声，试图用声音壮胆。

　　没有回应。只有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下到了一半。

　　王琳已经吓得瘫软在沙发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再次尖叫。两位叔伯也挤在一起，浑身发抖。

　　我紧紧盯着楼梯拐角那片被光线照亮的区域，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那无形的、正在下楼的“东西”，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阴寒，马上就要踏入客厅……

　　就在那脚步声即将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进入客厅光晕范围的前一秒——

　　“哗啦——！！！”

　　客厅角落，那口一直被我们忽略的、积着雨水的废弃石缸，突然发出了巨大的水花溅落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猛地钻了出来，又或者，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去。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所有人都失控地尖叫起来。李强猛地抓起手机，光柱疯狂地乱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

　　“走！快走！离开这鬼地方！”他语无伦次地喊着，率先冲向大门。

　　其他人连滚爬爬地跟上。我也被这混乱裹挟着，冲向院门。

　　李强用力拉扯着院门的门闩，却发现原本轻易就能拉开的木闩，此刻却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开门！开门啊！”他绝望地捶打着厚重的木门，声音里带着哭腔。

　　身后，宅子仿佛彻底苏醒了。

　　“滴答”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上开始浮现更多湿痕。“咕噜”声变成了水管被疯狂敲击的“咚咚”巨响。二楼传来家具被拖动的刺耳摩擦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像是许多人在一起低声啜泣的声响。

　　我们被困住了。被困在这座苏醒的、充满恶意的凶宅之中。

　　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院门，看着黑暗中那栋轮廓狰狞的老宅，听着耳边绝望的哭喊和宅内越来越响的诡异合鸣，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脑海：

　　这不仅仅是闹鬼。这是某种更深沉、更悲惨的东西，正在向我们展现它痛苦的一角。

　　而夜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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