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清冷小神医

　　院内，裴母笑盈盈迎上前，扬声打趣：“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王婶子给吹来了。”

　　来人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婶子，年近四十，眼角细纹挤成温和的褶子，鬓边斜插着一只红绒花。

　　看到陆大娘从屋里出来后王婶子甩了甩手中的青布帕子，未语先笑，眉梢微扬，声调透着一股调笑，“这不是许久未见，来看看你嘛。”话音落，她眼珠骨碌一转，凑近了些，“是周二哥家托我来上你探探口风。”

　　“这关周二哥家什么事？”裴母心里隐隐有了猜忌，眉头微蹙，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王婶子顿时眉眼舒展，往前又挪了半步，语气添了几分热络：“这还不是你家清樾太出挑！前几日替周二哥看病，他家小女周晚晴就一直向人打探他的消息，这不竟直接寻到我这儿来了。”

　　她顿了顿，伸出食指点了点裴母的胳膊，接着说道：“想来，你家樾儿也应该十七八岁了吧，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陆婶子要不你问问你家樾儿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对晚晴那丫头有没有想法。”

　　裴母摊了摊手，脸上有些无奈，“王婶子见谅，樾儿的事他一向自己做主，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替他拿主意。”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要不这样，我先替你问问，到时候给你个准信。”

　　“哎，好嘞。”王婶子得到了这句话，又闲聊两句就离开了。

　　裴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回身若有所思的向屋里瞧了一眼，眸光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

　　日暮时分，饭桌上氤氲着饭菜香气，裴母跟裴清樾提起此事。

　　“想来是周二哥家那丫头瞧上你了，不然也不会特意托王婶子来探口风。”

　　见裴清樾低头执筷，神色淡然，她又道：“周晚晴那丫头性子骄纵，家里又与县太爷沾亲，你若是不愿，倒还真是不好回绝。”

　　裴清樾手里拿起碗筷静静听母亲说着，眸光清亮嘴唇轻抿，似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直到夹了块红烧肉递到母亲碗里，才淡淡开口，语气笃定：“放心吧，母亲，孩儿医道尚未有成，暂不考虑成家之事。”

　　裴母执筷的手一顿，轻声道：“娘也不是催你，这婚姻大事还得靠你自己决定。你想娶便娶，你要是一辈子不娶妻那也行，反正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都随你。”

　　她夫君在樾儿十二岁便离世了，这几年来她也看得很开。

　　人与人的缘分那是天注定的，不可强求。

　　樾儿自幼跟着他爹学医，从小就很刻苦。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樾儿小小的身子还没有背篓大，就跟着他爹上山采药去了。

　　自从他爹离世之后，樾儿不仅撑起了整个家，还凭借自己的医术在村里站稳了脚跟，人人见了都恭敬地唤一声“小裴大夫”，他这般争气，她这个做母亲的怎忍心逼他将就。

　　捻去淡淡的愁绪，裴母瞧了眼低头吃饭的裴清樾，缓声问：“我让那姜姑娘在这养好病，你没什么意见吧？”

　　“无妨。”裴清樾头也未抬，声音清淡。

　　裴母扒了扒碗里的饭，又说：“那姜姑娘是个孤儿，来到苏城寻亲，”说着，悄悄打量他的神色，“你说她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那远方表亲能善待她吗？”

　　裴清樾闻言，轻轻摇头，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罢了，先不说了。”裴母放下碗筷，拿出空碗装了点饭菜，“我去给宁丫头送些饭。”

　　.

　　一连好几日，姜宁都躺在床上静养。

　　这天，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尽，像一层轻薄的白纱萦绕在林间。朝阳已升起些许，暖金色的光穿透薄雾洒在青嫩的禾苗上，叶尖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晶莹剔透。

　　“嘎吱”一声，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门口，姜宁脸上带着清甜的笑意，脆生生唤道：“早啊，裴大夫。”

　　闻言，裴清樾洒水的手一顿，回身望去，见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如朝阳，眼里不自觉染上几分暖意，“早，姜姑娘。”

　　在她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二人时常碰面，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熟络。

　　姜宁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脚，缓缓走到院中小花旁，指着地上开得正艳的花满是好奇，“这些都是什么花啊？怪好看的。”

　　随手碰了碰紫色的花骨朵，小小的，还沾着些露珠落入她的手心。

　　男人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随后也蹲在她旁边，指向那一抹白向她解释道：“那个白色的是铃兰，可做药引，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又指向旁侧色彩错落的花丛：“那紫、白、黄三色是三色堇，能清热解毒，也可散淤止咳。”

　　最后落在一片蓝盈盈的小花上：“这蓝色花的是兰草，虽小巧，却能治疟疾。”

　　姜宁侧头瞥他一眼，暗自腹诽：好吧，看来在大夫的眼里一切皆可入药。

　　被她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裴清樾耳尖微热，不自觉拽紧手中的衣角，嗓音稍显局促：“怎...怎么了吗？是我说错了？

　　“没有，”姜宁忍笑摇头，眼底藏着几分打趣：“就是觉得裴大夫学识渊博，什么都懂。”

　　听到女人话里揶揄，他也不恼，直直望着前方嘴角悄然荡漾起一丝笑意，清俊的侧颜在日光下晕着温润金晖，恰好落进姜宁眼底。

　　她望着那流畅的轮廓，竟已是失了神，连周遭的晨雾与花香都似成了模糊的背景。

　　直到裴母出声打断了二人，“清樾，宁丫头，快来吃饭。”

　　“哦，好。”姜宁应声回道。

　　饭桌上，一共摆有三碗清汤面，不过只有两碗放有鸡蛋。

　　姜宁下意识的端起那碗没有鸡蛋的面，却不想被裴母出声制止，“宁丫头，端那碗有鸡蛋的。”

　　“啊？”她愣了愣。

　　“啊什么，家里只有两个鸡蛋了，那碗没有鸡蛋的是给清樾的，咱吃点好的。”裴母一边将碗递给她，一边又将她端起的碗递给裴清樾。

　　裴清樾笑着从母亲手中接过，在她身后轻声说：“没事，你吃吧。”

　　姜宁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有人仗着她无父无母欺辱她，有人因为她孤苦百般善待她。

　　她双手接过，碗里的热气腾到眼里，竟辨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谢谢。”可这声道谢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

　　三人围坐在四角桌边，裴母蓦地寻问：“清樾，今天是不是要去山上种药了？”

　　“嗯，都准备好了。”裴清樾点头应道。

　　姜宁咬了一口鲜嫩的鸡蛋，低眸沉思片刻，随后抬眼望向他们，“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看到二人略带关心的眼神，继续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况且躺了这么久，也挺想出去走走。”

　　她是真的很想帮忙，在他们家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要是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裴母还想说什么，便听到自家儿子淡声回道：“也可以，反正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远，你要去的话就当是散散心了。”

　　“好。”姜宁眼睛一亮，二人一拍即合。

　　裴母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瞧着裴清樾，她生的她还不了解吗，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过。

　　裴清樾被母亲的眼神看得发毛，紧了紧手中的碗筷，心里有些忐忑，“母亲，怎么了？”

　　“没什么，上山注意些。”裴母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却笑嘻嘻。

　　当两人背着背篓上山时，裴母瞧着二人的背影，嘴角乐开了花。

　　嗯，男的轩朗清俊，女的纤细窈窕。

　　山里人多，路也多。裴清樾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草药，念到姜姑娘的腿还没有好完全，便选了一条稍稍好走一点的路。

　　一路问过来，姜宁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个男人对草药真是无所不知。

　　起初，她只是随口一问;“这个是什么？”

　　“鬼针草，整株草都能入药，有清热解毒、凉血散淤的功效。”

　　后来，她特地选了一株有点印象的，“那这个呢？这个是不是车前草？”

　　男人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是平车前，与车前草很相似，但它的叶子要窄一点，花茎也更纤细，这两种草药都能清肝明目，止咳化痰。只不过平车前的药效更猛烈一些，见效更快。”

　　往前走了两步，他还特意告诉她，“这是车前草。”

　　姜宁泄了口气，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纪，不对，他还比自己小一岁。

　　于是便气鼓鼓的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深山之内有高人。

　　裴清樾瞥一眼女人生动的神情，随后解释道：“我自幼跟随父亲学医，日日研磨药材、练习针灸手法，以药石为友，以医理为灯，这座山里的每一株草药我都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高傲的一句话，可她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孤寂。

　　前面有一处小坡，男人一步跨上去，随后回过头弯着身子，很自然地朝她伸出一只手臂。

　　姜宁不自觉的将手递上去，借着他的力道稳稳当当的落到坡上。

　　那一连串动作流畅又熟稔，仿佛两人就这样相互借力的日子已经生活了很久。

　　姜宁回过神来，忙抽回自己的手，男人隔着衣物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她掌心。

　　她直直往前迈出两步，隔开两人的距离，“这么想来，做个大夫还挺好的。”

　　“嗯？”

　　无头无尾的冒出这么一句，男人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觉得，要是当个大夫的话既能医治别人积攒功德，还能趁此机会赚钱，要是医术高明的话说不定还能名声大噪。一箭三雕，岂不妙哉。”

　　她说这话时，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辉，一套眉飞色舞的说辞竟给他看呆了。

　　裴清樾扬起嘴角，静静地注视着比他稍低一头的女人，问出了心底那个问题：

　　“那你想学医吗？”

　　清亮的双眸一眨不眨，似是在遵循她的意愿，又好像循循善诱，亦或在等眼前女子的一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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