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遇见专治怪物的我们

　　五分钟后，市局地下停车场。
　　引擎低吼，两辆黑色越野车冲出车位，刺破凌晨的沉寂。城市还在昏睡，霓虹在车窗外拉成模糊的光带。
　　秦泽川坐在头车的副驾，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面那辆车——江澈、林守仁和苏染坐在里面。梁亦安挤在他这辆车的后座，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现场勘查箱，指节发白。
　　“秦队，”驾驶座上的年轻特警陈涛压低声音，“后面那几位……到底什么来头？那个穿长衫的教授，还有那个玩罗盘的顾问，看着不像咱们系统的人。”
　　秦泽川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摊开的现场照片上——第二具干尸，同样的死状，同样的毫无线索。除了脖颈处那几道青黑色的、非人力所能为的指痕。
　　“专心开车。”他说。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A组，这里是B组。我已带队抵达老轴承厂东南侧制高点，视野清晰。红外扫描显示仓库内无活体热源，但……能量读数有异常波动。”
　　是温知夏。
　　秦泽川按下对讲键：“什么异常？”
　　“无法确定。热成像显示仓库中部区域温度比周围低3-4摄氏度，且波动不规则。不像自然现象。”温知夏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特警特有的果断，“建议你们进入时重点注意该区域。”
　　“收到。”秦泽川顿了顿，“外围交给你了。”
　　“放心。”简短两字，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分量。
　　秦泽川关了对讲机。温知夏和他同期受训，一起执行过七次高危任务，三次互相掩护撤退。他知道她的能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观察力，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判断。
　　有她在外面盯着，至少后背是安全的。
　　零点四十一分，老轴承厂外围。
　　两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破败的厂门阴影里。秦泽川推门下车，夜风卷着铁锈和腐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江澈他们也下来了。林守仁还是那身中式外套，手里多了根看似普通的木杖。苏染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脸色在车灯下显得更加苍白。江澈走在最后，手里那个黄铜罗盘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秦泽川按了下耳机：“B组，汇报情况。”
　　“东南制高点就位。厂区北侧围墙有两处破损，已派两人封锁。仓库共三个出口——正门、西侧小门、东侧通风窗，均在监控中。”温知夏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风声传来，“秦队，提醒你们一点：仓库内部结构复杂，堆积物多，小心伏击。”
　　“明白。”
　　秦泽川打了个手势，陈涛带着两名队员迅速散开，占据近点掩护位置。他自己则看向江澈：“怎么走？”
　　江澈没说话，只是抬起手中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正在轻微颤动，并非指向南北，而是斜斜指向厂区深处那栋高大的仓库建筑。指针颤动的频率，与温知夏刚才报告的异常波动几乎同步。
　　“那里。”江澈说。
　　“苏老师？”秦泽川看向侧写师。
　　苏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几秒后，她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很强的……满足感。他刚刚完成‘作品’，正在欣赏……不，不止欣赏，他在……”
　　她顿了顿，声音发紧：“他在期待下一个。”
　　秦泽川拔出了枪。9毫米手枪，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找回一丝熟悉的掌控感。“温知夏，我们准备进入。保持通讯畅通，如有异常——”
　　“我会直接冲进去。”温知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知道我的风格。”
　　秦泽川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是，他知道。三年前银行劫持案，嫌犯用炸药威胁，谈判陷入僵局。是温知夏在指挥部还没下令的情况下，单人从通风管切入，三秒内制服两名嫌犯。
　　她从不按部就班，但总能完成任务。
　　“别冲动。”秦泽川说，“等我信号。”
　　“你每次都这么说。”温知夏淡淡回应，“快进去吧，温度波动在加剧。”
　　零点四十七分，仓库入口。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秦泽川打了个战术手势，陈涛上前，轻轻推开门——
　　一股阴冷的气流扑面而来。
　　不是夜风。这气流黏稠、潮湿，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腥味，像放久了的血。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黑暗，照亮飞扬的尘埃和满地杂物。仓库内部空旷，高高的穹顶上垂下几根断裂的钢索，在风中微微摇晃。
　　江澈第一个走进去。罗盘的指针开始加速转动。
　　林守仁紧随其后，手中的木杖轻轻点地。秦泽川注意到，杖头那块不起眼的玉石，此刻正泛着极其微弱的清光。
　　苏染踏入门内的瞬间，身体明显晃了一下。秦泽川伸手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苏染的声音在抖，“只是……这里的‘残留’太浓了。兴奋、愉悦、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梁亦安最后一个进来，关上了铁门。关门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久久不散。
　　五个人，五道光柱，在黑暗中切割出有限的安全区。
　　耳机里传来温知夏的声音：“秦队，你们进入后，仓库正门区域的温度读数又下降了1度。现在比外围低5度。这不正常。”
　　“收到。”秦泽川压低声音，“江顾问，现在怎么走？”
　　“跟着罗盘。”江澈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颤动的指针上，“它还在，而且知道我们进来了。”
　　五人缓慢向仓库深处移动。脚下是碎玻璃和生锈的零件，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声响。梁亦安紧跟在秦泽川身后，呼吸声越来越重。
　　突然，江澈停下脚步。
　　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然后猛地一定，直直指向左侧一堆覆盖着帆布的废弃机器。
　　几乎同时，温知夏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紧迫：“注意！你们左侧区域——热成像显示那一片温度正在快速下降！十秒内降了2度！”
　　秦泽川猛地抬起枪口：“全体警戒！”
　　呼——
　　阴风骤起。
　　不是从门口吹来，而是从那堆帆布后面涌出，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碎纸，在半空中形成诡异的漩涡。强光手电的光束开始扭曲、抖动，像被无形的手捏住。
　　温度在几秒内骤降。
　　梁亦安倒抽一口冷气，手电光扫过自己的手臂——汗毛直立，皮肤上凝结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后退！靠拢！”秦泽川厉喝。
　　五个人迅速背靠背形成一个圆圈。秦泽川和梁亦安举枪指向外围，江澈将罗盘平托在手心，林守仁的木杖重重顿地。
　　苏染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双手抱住头：“他在看我们……从上面……很感兴趣……像是在挑选……”
　　秦泽川猛地抬头。
　　仓库高高的穹顶深处，那片连强光手电都照不透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实体。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在缓慢地旋转、凝聚。
　　江澈手中的罗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秦队！”温知夏的声音在耳机里骤然提高，“你们正上方——能量读数飙升！有什么东西在聚集！”
　　话音未落，那股凝聚的黑暗猛地向下一沉——
　　不是攻击。是“注视”。
　　一种冰冷、粘稠、带着非人好奇的“注视”，像无形的触手拂过每个人的皮肤。梁亦安的手开始发抖，牙齿打颤。
　　林守仁冷哼一声，木杖顿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清！”
　　杖头玉石清光大盛，一道柔和的光晕荡开，勉强驱散了那种被窥视的窒息感。
　　但那黑暗并未退去。它在空中扭动着，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轮廓——勉强能看出人形，但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纯粹的恶意和贪婪。
　　“这就是‘它’？”秦泽川的声音很稳，但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只是一部分。”江澈盯着那团黑暗，眼神锐利，“或者说，是它延伸出来的‘触须’。真正的核心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江澈没回答，而是抬起左手，咬破指尖，在空中迅速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鲜血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泛起点点金光。
　　“显！”
　　血符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飘向仓库各处。
　　大部分光点很快黯淡消失。但有几颗，飘向左侧那堆帆布时，突然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刺眼的金光——
　　“在那里！”
　　几乎同时，那团黑暗人形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刺入脑海的、充满暴怒的精神冲击！
　　苏染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梁亦安也抱住头，表情痛苦。
　　秦泽川强忍着脑中针刺般的剧痛，枪口转向金光指示的方向：“开火！”
　　砰砰砰砰！
　　子弹撕裂黑暗，打在帆布和机器上迸出火花。但每一发子弹都穿透了那团黑暗，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物理攻击无效！”秦泽川咬牙，同时按下耳机，“温知夏，我们遭遇非实体目标，常规武器无效！你有什么建议？”
　　短暂的沉默。然后温知夏的声音传来，冷静依旧：“如果打不中‘它’，就打‘它’在意的东西。你们刚才说金光指示的位置？”
　　“是！”
　　“那就集中火力攻击那里。如果那是它的媒介或弱点——”
　　话音未落，黑暗人形突然动了！
　　它不再悬浮空中，而是猛地收缩，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扑秦泽川！
　　速度太快！秦泽川甚至来不及调整枪口——
　　就在黑气即将触及他面门的瞬间，一道人影从侧面猛地撞开他！
　　是江澈。
　　他一步挡在秦泽川身前，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金芒亮起——炽烈、灼热，仿佛浓缩的太阳。
　　“退！”
　　一字吐出，金芒脱手，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光刃，直射黑气！
　　嗤——！
　　光刃切入黑气的瞬间，发出滚油泼雪般的声音！黑气剧烈翻腾，发出一连串尖锐、痛苦的精神尖啸！
　　但与此同时，那堆帆布后面的金光突然熄灭。
　　江澈脸色一变：“它在分散注意力！真正的媒介要跑！”
　　果然，帆布堆后一道更细小的黑气悄无声息地窜出，射向仓库深处一个通风管道口！
　　“想跑？”秦泽川眼神一厉，几乎本能地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精准地打在通风管道口的边缘，迸出的火花短暂照亮了那道逃窜的黑气。
　　就在这一瞬的迟滞，江澈第二道金芒已到！
　　嗤啦！
　　黑气被金芒击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猛地炸开，消散大半。但仍有最后一丝，钻进了通风管道。
　　阴风骤停。
　　温度开始回升。
　　手电光恢复了稳定。
　　仓库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梁亦安一屁股坐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苏染在林守仁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脸色惨白如纸。
　　秦泽川缓缓放下枪，耳机里传来温知夏的声音：“能量读数下降。目标……消失了？”
　　“跑了一部分。”秦泽川喘息着说，“谢了，刚才的判断。”
　　“应该的。”温知夏顿了顿，“不过秦队，下次再被什么东西扑脸，记得躲开点。你那一枪要是打偏三公分，就打到承重柱了。”
　　秦泽川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这女人，隔着墙都能算弹道。
　　江澈走到那堆帆布旁，掀开一角，从生锈的机器缝隙里捡起一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漆黑如墨的骨头碎片。碎片上，残留着几缕正在消散的黑气。
　　“这是……”林守仁走过来，面色凝重。
　　“媒介，或者说，‘锚点’。”江澈把碎片递给他，“它通过这个碎片延伸力量过来。真正的本体……不在这儿。”
　　秦泽川走过来，看着那块诡异的骨头碎片：“所以今晚这一切，只是试探？”
　　“是试探，也是展示。”江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它在告诉我们两件事。”
　　他看着秦泽川，眼神深不见底：
　　“第一，它不怕我们。”
　　“第二——”他顿了顿，“它已经选好下一个目标了。”
　　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增援到了。
　　但仓库里的五个人都知道，今晚他们面对的东西，远不是增援能解决的。
　　秦泽川收起枪，按下耳机：“温知夏，收队。通知后续小组进来做常规勘查——虽然估计没什么用。”
　　“明白。”温知夏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情绪波动，“秦队，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秦泽川看了眼瘫坐在地的梁亦安，补充道，“新人需要点时间适应。”
　　他走到仓库门口。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快来了。
　　回头，看向仓库里那四个身份各异、却因为同一个敌人聚在一起的人——以及耳机那头，那个永远冷静可靠的搭档。
　　“回局里。”秦泽川说，“我们需要重新制定方案。”
　　“以及，”他补充道，声音低沉，“做好迎接‘下一场’的准备。”
　　梁亦安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问：“秦队，下次……它还会这样……‘试探’吗？”
　　江澈走过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次，”江澈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能就是动真格的了。”
　　耳机里，温知夏的声音淡淡传来：“那就让它来。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监控下杀人。”
　　年轻人打了个寒颤，但眼中也多了一丝坚定。
　　仓库外，天光渐亮。
　　六个人的临时小组，在这一夜，正式成形。
　　而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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