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明

　　温霁还是去了，她不是给温薏面子，而是她有一年没见奶奶，她本来就想十月底回老宅看看她。
　　奶奶毕竟是这家中最疼爱她，最珍视她的人。
　　她回所谓的那个家，是为了奶奶。
　　流金落尽了闹市，她才从酒店下去坐上老宅专门过来接她的车。
　　不过二十分钟，就上了高架，一条游走的红色巨龙盘旋着，一眼望不到头。
　　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过七，她顿时才想起，今天中秋放假正好赶上晚高峰，大部分车辆都是出城的。
　　每一辆车都会驶向家的方向，她没有家，她有奶奶。
　　四十分钟的出城路程，堵了两个小时，她下车时，已经快九点了。
　　茗玉园建在玉山的半山腰，山中阴冷，高跟鞋落在石板上时，她的脚掌像是踩在冰块上，又冷又硬。
　　她裹紧身上的羊毛格纹披肩，黑色裙边被提着，红底鞋印着步子，她一步一步走向饭厅。
　　茗玉园是在她刚出生时建起的，当初项城开发新区，温家那个时候是做房地产的，得了风声便把整个玉山包下来了，玉山就被开发成景区和别墅区。
　　茗玉园则建在翠湖湾别墅群的最尽头，那片最开阔的平地。
　　厅里灯火通明，家里的所有人围坐在红木餐桌上，当她进来时，菜在温盘上冒着热气，刘叔笑着来给他开门。
　　所有人的目光无声的默契的全都落在她身上，他们不知等了多久。
　　她一进来，屋里的暖气就热了身子。
　　她自然的脱下披风递给张阿姨，露出了内里的黑色宽带圆领贴身长裙，脖子上带了一条翡翠项链，跟她腕子上带的那块翡翠腕表相得益彰。
　　秦阿姨跟着她过去帮她拉开椅子，她的位子是在奶奶的手边。
　　她的奶奶看着是一位极为慈祥的老人，可那双锐利清亮的眼睛却透露出她本人十分强硬的性格。
　　“雨雨回来了，开饭吧！”
　　年过七十五的老人声音洪亮严肃，她动第一筷时，众人才开始动筷。
　　饭桌上不是该有的温馨热闹氛围，桌上只能听到筷子轻碰瓷碗的响声和细嚼慢咽的咀嚼声。
　　按常理来，小孩根本坐不住，嘴巴也闲不住，
　　可桌上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直安静的坐到了最后。
　　“雨雨，你还回墨尔本吗？”
　　很难相信，严肃的氛围中那道清亮年迈的声音竟然如此柔和。
　　老人用公筷给温霁夹了一筷子虾仁。
　　她淡淡回了声。
　　“回。”
　　“大概什么时候？”
　　“十一月底。”
　　她一板一眼的答着，不解释也不寒暄，听不出祖孙二人之间的任何感情。
　　“你这两个月搬回来跟奶奶住吧，整天住酒店没有人情味。”
　　晚饭用的差不多了，只有温霁断断续续的吃着，所有人都在等她。
　　温霁放下筷子，喝了口清茶，才转过脸看向老人。
　　“酒店挺好的，而且我那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
　　“房子还得散散味，就当是奶奶想你了，来回来陪陪奶奶。”
　　她说着，捏上了温霁的右手，她的手天生就有些凉，老人手中的温暖被她握在手里。
　　她又捏着温霁的手腕。
　　“瞧瞧，怎么又瘦了。”
　　她慈祥的目光看了一圈温霁的鹅蛋脸，她的骨相很好，皮相也极佳，皮和骨贴的很紧，再加上她真的很瘦，脸型看起来像是v型脸。
　　温霁身高168cm，体重常年保持在44公斤，保持这个体重是因为她喜欢4这个数字。
　　她头小胳膊细腰细腿长，温意说她姐是魔鬼身材，因为她这么瘦还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她会偶尔打打拳，但消耗不了多少卡路里也增长不了肌肉，所以她的身材纯是妈生的。
　　“没有瘦，你只是很久没见到我了。奶奶。”
　　“那你还不搬回来跟奶奶住。”
　　老人对温霁嗔怪道。
　　此刻坐在她旁边的二伯开了口。
　　“就是啊，雨雨你回来住一段时间，家里人都好久没见你了。”
　　二婶也笑着附和着，“回来陪着奶奶住一个月，也回来补补身子，我看着也是瘦了不少，看的我心疼。”
　　她真正的“家人”则是在旁观，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不会回来住的，奶奶。”
　　她捏握着奶奶枯皱的双手时，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一家人。
　　“行吧，不回来住就不回来吧，那你得满足奶奶一个心愿。”
　　老人嘴角一曲，故作凄伤，可怜的看着温霁。
　　即使温霁的心再硬，在那一刹她还是犹豫了。
　　“雨雨，我当你默认了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条老古董呢，你戴着真好看！有我年轻时的气质。”
　　她带了一眼温霁脖子上的翡翠项链，这是年前她让温薏带给温霁的项链，这条项链算是她的陪嫁，是从她家里传过来的，用的还是以前的宫廷工艺。
　　“走走走，我上个月从老岳那个古董行淘来了一项点翠镶金璎珞项圈，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她被老人牵着手，随她从暖廊步入了主楼。

　　主楼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是个收藏室，老人拉着温霁坐下。
　　绒布沙发的支撑力很足，她半靠在沙发上，刘叔从梨花木柜子上搬下了一个小箱子，箱子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打开。
　　温润的光在这件点翠镶金璎珞项圈上泛着冷意，温霁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知道奶奶有话要说。
　　“这单看一件不好看，得配成一套戴在结婚时穿的红色喜服上才好看。”
　　温霁明白奶奶的话，但是她并不搭腔。
　　“你小时候常跑去陈奶奶家玩，你还能想起她家的孙子吗？。”
　　“不知道，陈奶奶不是早就搬走了，他们又回来了？”
　　她随意问着。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从二楼滚下来，伤了脑子，除了父母和那个小三，其余的事都记得不真切了。
　　“上个月，你连阿姨调回项城了，她调到市厅了，正好褚家的总公司也搬回来了。”
　　“他好像是叫……褚明绪。”
　　老人一拍手想起来了。
　　她冒出要找个合适的人陪着温霁的想法时，正好褚明绪出现了。
　　那日陈凤的孙子陪着她一起来了，当年整天跟在温霁屁股后面那个孱弱的小子竟长的这么端正利落，还极有分寸礼度，再加上陈凤美言了几句，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她便想着介绍给温霁认识。
　　“奶奶眼光一向高，他家世干净，长的也好看，他不是比你大个四岁嘛！留学完回了家里的公司，从基层做起，现在是褚氏的副总裁，所以他是个务实上进的人。奶奶认为啊，他能配得上你！你周一去见见他。”
　　“我不去，我不想结婚。”
　　温霁一向冷言，此刻的她话中却有撒娇的意味。她轻靠进老人的怀里。
　　“就是去见见，虽说你才22岁，结婚太早了，但是奶奶总有不在的那一天，你需要一个家，需要有个人陪你。”
　　老人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眼下的阴翳是温霁现在还读不懂的忧伤。
　　“奶奶不准胡说。”
　　温霁上手捂住她的嘴。
　　老人咯咯的笑着，扒掉了她的手。
　　“你都答应奶奶了，周一去看看。你会满意的。”
　　“我不要。”
　　她软腻的腔调埋进了奶奶的怀里。
　　“听话，奶奶的雨雨。”
　　她继续轻拍着温霁。
　　和睦温馨的场景在这个冷寂的家里十分难得，所以到最后温霁也没再强硬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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