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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顺毛事件
陆淮的顶层公寓,如同他本人一样,是极简主义与冷感的代名词。黑白灰的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无声的城市天际线。这里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样板间,缺乏烟火气,更从未有过“生命”的痕迹。
直到那只赤狐的到来。
周言的效率极高,在陆淮抱着那只湿漉漉的小东西踏进公寓门的半小时后,家庭医生陈医生就已经提着药箱,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完成了对这位特殊“病患”的检查。
“它只是有些虚弱,体温偏低,加上轻微的脱水。”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沙发上那个即便裹着干燥毛巾,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小生物,“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检测出常见的宠物疾病。说实话,陆先生,它在野外能保持这种……呃,品相,简直是个奇迹。”
陆淮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眉头微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沙发上那团红色。“确定没问题?”
“目前看是的。注意保暖,补充水分和营养,静养几天应该就能恢复活力。”陈医生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它的品种……似乎是赤狐?理论上不属于城市常见动物,也不建议私人饲养。需要联系林业部门或者动物园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沙发上那只一直耷拉着眼皮,显得有气无力的赤狐,倏地抬起了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精准地看向陆淮,没有祈求,没有可怜,反而带着一种极其通人性的、冷静的审视。仿佛在等待他的判决。
陆淮的心脏莫名地紧了一下。
“不必。”他移开视线,声音冷淡却不容置疑,“它是我捡的,我会处理。”
陈医生识趣地没有再问,留下一些营养补充剂的建议便离开了。
偌大的公寓里,再次只剩下了一人一狐。
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淮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占据了沙发一角的“不速之客”,第一次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无措。
他的人生规划里,有如何并购企业,有如何开拓市场,有如何击败对手,唯独没有“如何饲养一只狐狸”。
尤其是,一只看起来如此娇贵、美丽、且眼神复杂得像人的狐狸。
赤狐——苏昀,也在打量着他。这个他商业上的死对头,私下里原来是这副模样。穿着柔软的灰色家居服,褪去了商场的凌厉,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冷峻和掌控感依旧存在。只是此刻,这份掌控感在面对一个无法用商业逻辑沟通的小动物时,显得有些失灵。
苏昀内心冷笑。很好,陆淮,好好体验一下照顾“仇人”的滋味吧。
他故意轻轻“呜”了一声,声音微弱,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不安,然后将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长长的眼睫垂下,掩去眸底的精光,只留下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这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陆淮的心尖。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开放式厨房。冰箱里除了矿泉水、能量饮料和偶尔用来招待客人的高端红酒,几乎空无一物。他沉默地站在冰箱前半晌,最终拿出了一瓶顶级牌子的矿泉水,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平时根本用不上的、骨瓷材质的浅口碟子——那是某个合作方送的礼物,价值不菲,此刻被他拿来当成了水碗。
他倒上水,走到沙发边,弯下腰,将碟子放在赤狐面前的茶几上。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笨拙。
“喝水。”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语气像是在吩咐下属。
苏昀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那清澈的水,又瞥了一眼陆淮紧绷的下颌线。他没动。
空气再次沉默。
陆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喝?是没力气?还是不喜欢?
他从未伺候过活物,此刻只觉得比分析上亿的并购案还要棘手。他盯着那只闭目养神,仿佛对他和那碗水都毫无兴趣的狐狸,一种莫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不喝会脱水。”他又补充了一句,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苏昀内心嗤笑:陆总,你这哄(命令)人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
他依旧不动,甚至将脑袋往蓬松的尾巴里埋了埋,只露出一个火红的、毛茸茸的顶。
陆淮:“……”
他站直身体,揉了揉眉心。他想起陈医生说的“补充营养”。光喝水肯定不行。他拿出手机,无视了现在已是深夜,直接拨通了周言的电话。
“陆总?”
“买点……狐狸能吃的东西。”陆淮顿了顿,补充道,“要最好的。”
电话那头的周言显然愣住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陆总。我马上查一下赤狐的食谱,尽快送来。”
半个小时后,周言提着大包小包按响了门铃。里面不仅有各种进口的顶级宠物罐头、鲜肉冻干,甚至还有几种专门针对小型犬(周言实在查不到专门给狐狸的)的营养膏和玩具。
陆淮看着那一堆东西,表情莫测。他挑了一个据说适口性最好的鸡肉慕斯罐头,再次回到沙发边。
这一次,他动作更加僵硬。打开罐头,一股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沙发上“奄奄一息”的赤狐,鼻子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陆淮用附带的小勺,挖了一勺肉泥,迟疑地递到苏昀嘴边。他的动作十分不自然,手臂伸得笔直,仿佛不是在喂食,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仪器操作。
苏昀看着递到嘴边的食物,又看了看陆淮那张写满“不情愿”和“笨拙”的脸。他故意偏了偏头,躲开了勺子。
陆淮的手僵在半空。
……嫌弃他?
他陆淮亲手喂东西,居然被一只狐狸嫌弃了?
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耐着性子,又将勺子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那湿漉漉的鼻尖。
“吃。”语气已经带上了惯常的命令口吻。
苏昀心里乐了。对,就是这样,陆淮,把你商场上的强势用在一只“虚弱”的小狐狸身上吧。
他再次偏头,这次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类似“哼”的气音,然后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尾巴里,只留给陆淮一个拒绝沟通的、圆滚滚的背影。
陆淮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背影,以及那条即使在虚弱状态下依旧蓬松华丽的大尾巴,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盯着那团红色看了足足一分钟,最终,像是认输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将勺子放回了罐头里,然后把整个罐头连同骨瓷碟子一起,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爱吃不吃。”
说完,他转身就走,径直进了书房,并关上了门。他需要处理积压的邮件,需要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需要用他熟悉且掌控的一切,来平复被一只小狐狸搅乱的节奏。
听着书房门关上的声音,沙发上那团“虚弱”的红色身影,动了动。
苏昀缓缓抬起头,确认陆淮真的离开了。他优雅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毛发,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虚弱无力的样子。
他踱步到茶几旁,低头嗅了嗅那罐鸡肉慕斯。嗯,香味纯正,用料确实顶级。他又低头,小口小口地舔舐着碟子里的矿泉水。甘冽清甜,是他喜欢的味道。
填饱了肚子,补充了水分,一股倦意袭来。强行逆转气运的反噬并未完全消退,他确实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恢复妖力和伤势。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冰冷空旷的客厅,最后目光落在了客厅角落,那个看起来最柔软、也是唯一一张巨大的、铺着灰色羊绒毯的单人沙发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陆淮身上常用的、冷冽的雪松香气。
苏昀轻盈地跳上沙发,在那块羊绒毯上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将自己团成一团,尾巴严实地盖住身体和鼻子,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和尖俏的耳朵。
这里,勉强还算合格。
陆淮处理完工作,从书房出来时,已是深夜。
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背景音。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客厅沙发——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被他揉皱的毛巾。
心头莫名一紧。
跑了?
他快步走过去,视线在客厅里扫视,然后,在角落那张他偶尔会坐着看书的单人沙发上,看到了那团熟悉的红色。
它睡着了。
睡得很沉。身体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像一床天然的羽绒被,将它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壁灯柔和的光线落在它火红的毛发上,晕开一层温暖的光泽,每一根毛尖都仿佛闪烁着细碎的金芒。
陆淮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
他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安静地观察过它。不,是观察任何活物。
它的睡颜毫无防备,尖尖的耳朵偶尔会无意识地抖动一下,像是在驱赶不存在的飞虫。吻部线条优美,胡须根根分明。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柔软,温暖,且毫无攻击性。
和他那个心思深沉、手段刁钻的死对头苏昀,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怎么会把一只小动物和那个麻烦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条看起来就手感极佳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上。
白天那些笨拙的投喂和被嫌弃的挫败感,在此刻静谧的夜色里,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和渴望。
这尾巴,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他应该保持距离。这毕竟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野生动物,哪怕它再漂亮。
可是……它睡着的样子,真的好乖,好萌。
理智与一种陌生的冲动在脑海中拉扯。
最终,冲动占据了上风。
陆淮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他的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那条覆盖在狐狸身上的、最蓬松的尾尖上。
触感……不可思议。
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无数倍。像是最顶级的天鹅绒,又像是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云朵。顺滑,温暖,带着生命特有的、轻微的弹性。指尖传来的绝妙触感,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不敢用力,只是用指腹,极轻极轻地,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抚摸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动作生涩,却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沉迷。
原来顺毛是这种感觉。难怪那些养宠物的人会乐此不疲。
睡梦中的苏昀,在陆淮指尖触碰到他尾巴的瞬间,其实就已经醒了。
妖的警觉性,远超普通动物。
但他没有动。
他能感受到那只手的迟疑、笨拙,以及……那份小心翼翼到近乎珍视的力度。指尖的温度透过厚厚的毛发传递到皮肤,带来一种陌生却并不讨厌的触感。
这家伙……在干什么?
偷偷摸他的尾巴?
苏昀内心升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是恼怒?是被冒犯的不悦?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战栗?
他能感觉到那手指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慢慢变得流畅,带着一种探索般的、流连忘返的意味。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梳理着他背部的毛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舒服……确实是有点舒服。
反噬带来的筋骨酸痛,似乎都在那轻柔的抚慰下缓解了不少。
不行!他怎么可以觉得舒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昀内心警铃大作,告诫自己应该立刻跳起来,给这个胆大包天敢摸他尊贵尾巴的家伙一爪子。
可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在那有节奏的、温柔的抚摸下,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意识再次变得模糊。他甚至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满足的呼噜声。
“咕……”
这声音极小,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夜里炸响在陆淮耳边。
他抚摸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他把它摸得打呼噜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成就感和莫名羞赧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的耳根微微发烫。他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猛地收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屏息观察着沙发上的小东西。
好在,那声呼噜之后,赤狐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在他停止抚摸后,似乎有些不满意地在睡梦中轻轻咂了咂嘴,将身体更紧地团了团,尾巴也卷得更严实了。
陆淮站在原地,看着它毫无防备的睡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作案”的右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柔软情绪,悄然漫上心间。
他好像……有点理解那些“猫奴”“狗奴”的心情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日里的冷峻,最终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卧室。
走到卧室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角落里,那团红色在昏暗光线下,像一个安静燃烧的小太阳,温暖了他这个冰冷了太久的空间。
他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喃喃道:
“……小麻烦精。”
然后,轻轻关上了卧室门。
当卧室门彻底合拢的瞬间,单人沙发上的“小麻烦精”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清明和……一丝被扰乱的复杂。
他抬起自己的大尾巴,看了看刚才被陆淮抚摸过的地方,眼神晦暗不明。
陆淮……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摸的,是谁?
他烦躁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将脑袋埋进爪子下面。
今夜,注定有人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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